29.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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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到一樓的時候才六點四十五分, 但以老年人為主要居住人口的桂花苑已經熱鬧起來。有的三三兩兩地邊做運動邊拉家常，有的邊聊著今天做什麼菜邊往菜市場去。
海星住的小區就在D大附中隔壁，一個年代久遠的老小區。小區內清一色石米外牆的五層小樓，還算寬鬆的人行道布滿了斑駁的歲月痕迹。
今天是教師節, 但沒有假期，海星還是如常地步行去旁邊的D大附中上班。
學校對教職工有三餐補貼，教職工在學校食堂吃飯, 早餐一頓兩塊，晚午餐一頓三塊。即使食堂飯菜味道一般, 但兩百多一個月保證管飽，海星毫不猶豫地選擇一天到食堂打卡三次。
從食堂出來, 聽到身後有人喊「海老師」，她轉身一看，高三體育生胡翰林正朝她跑來。
「海老師, 早。」胡翰林停在海星面前，微微喘著氣。
1.68米的海星站在接近兩米的胡翰林面前, 顯得有些嬌小，她仰起頭朝他微笑道：「翰林，早, 在訓練呢？」
「是。」胡翰林定睛看了海星一眼, 眸中情感翻動, 但開口只是一句簡單的「海老師, 教師節快樂。」
說著, 他從褲兜裡面掏出一個精美的盒子, 不等海星反應過來就已經塞到她手裡。
「……不用……翰林，不需……」
海星推脫的話還沒說完，胡翰林卻突然往她邁了一小步。
猝不及防的超近距離接觸，嚇得海星本能地往後退，但被胡翰林先一步抓住了手臂。
他垂下頭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海老師，還有九個月，請你一定要等我。」
話畢，胡翰林就鬆開了她，轉身跑回籃球場，好像剛剛的那一幕是幻覺一樣。
海星看著胡翰林奔跑的背影，心底一片無可奈何，只能把手上的燙手山芋先放進背包里。
胡翰林對她的愛慕，她是知道的，但兩人之間的師生關係是不允許這種感情存在，更何況她一直把他當學生，半點男女之間的心思都沒有。
「一個假裝不知，一個打死不說」，海星以為他們的師生情誼會一直延續到胡翰林高考結束。
可人算不如天算，上學期D大附中空降了一名物理特級教師郝高，在學期末的教工大會上對海星驚鴻一瞥，從此以後把對她的傾慕弄得人盡皆知。
郝高的個子跟他的名字南轅北轍，小學長到1.55米之後就再也不長了。
縱使是這樣，郝高學術成就卓越，又是D大附中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教導主任，胡翰林擔心海星因為自己年紀不小就答應郝高的追求，他輾轉反側一晚上之後，於上學期期末跟她表白了。
第一次被學生表白，海星還真有些措手不及，考慮到需要顧及學生的心理承受能力，她比較委婉地拒絕了胡翰林。
但胡翰林明顯已經做好了被拒的準備，絲毫沒有被打擊到，還對海星說：「老師，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有這麼一個我在喜歡著你。我知道你的顧慮，你也可以放心，在高考之前，我不會做出任何出格的行為，也希望你能等到我高考結束。」
傍晚下班，海星沒有去食堂，而是去了D大附中跟D大之間隔著的美食街，她的閨蜜田曉彤在這裡開了家奶茶店，取名「田田」，田曉彤說要為她這個偉大的人民教師慶祝節日。
田曉彤家境不錯，又是家中獨女，年紀比海星小三歲。本來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在一次田曉彤被搶劫，海星對她拔刀相助后，兩人就義結金蘭了。
海星從田曉彤外向開朗的性格中看到曾經的自己，也因此跟她特別投緣。
她到達奶茶店時，正值客流高峰期，田老闆正忙著點餐收錢。海星默默跟她打了聲招呼，然後上了二樓。
二樓被劃分成兩個區域，一個是顧客接待區，一個是田曉彤的私人休息室。
休息室的裝潢很少女，海星在臨窗的位置坐下，美食街繁華的景象盡收眼底，三五成群的學生有說有笑地走著。
海星是D大體育系畢業的，十年前她讀大學的時候，美食街已經這般熱鬧，但她從未享受過這樣的愜意，因為當時忙兼職賺生活費都忙不過來。
田曉彤一直忙到七點，在網上點了壽司外賣之後才上樓。
她推門而進的時候，海星正對著一個禮盒發獃。她眼睛一亮，門都顧不上關就湊過去看，是一條心形吊墜項鏈。
她定睛看了幾秒鐘就撇嘴了，「這個郝主任人矮就算了，還特么的摳門，不送鑽石好歹也能送條鉑金的，一條銀項鏈算幾個意思？」
海星把禮盒蓋上，輕嘆了一聲，側頭有些苦惱地看著田曉彤，道：「不是郝主任送的，是胡翰林送的。」
想起那個高大陽光又帥氣的小鮮肉，田曉彤老阿姨的少女心被勾得蠢蠢欲動，伸手摟住海星的肩膀，挑著眉道：「要不你從了胡翰林算了，嫩是嫩了點，但年輕體力好啊，XING福肯定有保障……」
「去你的……」海星瞪了田曉彤一眼，用手肘把她撞開，「我再怎麼不濟也不能禍害學生。」
田曉彤捂住胸口，控訴道：「海星，你仗著自己36C就枉顧我們平胸的苦，你知道你這麼一撞就到骨頭了嗎？疼死我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海星看田曉彤一臉痛苦，情急之下朝她的胸口伸出爪子。
突然，休息室外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兩人雙雙朝門外看去。
門外的男人面容清冷英俊，看到此情此景也沒有被嚇到，只是盯著兩人看了幾秒，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皺，轉身離開了。
海星跟田曉彤一臉懵逼地看著對方，對這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陌生男人充滿著疑問之際，門外就傳來低沉又夾雜著不耐煩的聲音。
「你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田田」跟「甜甜」都能搞錯？」
聲音越來越遠，躺著也中槍的海星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不經意察覺到此刻自己定格在田曉彤身上的動作有多不雅多容易讓人誤會之後，她的表情突然變得驚恐起來：「啊……」
田曉彤不明所以的，也跟著尖叫起來。
「樓上發生什麼了？」言朗剛下到一樓，就聽見有顧客問店員。
店員認得這震聾欲耳的尖叫聲是來自於田曉彤跟海星，笑了笑說，「沒什麼，應該是我老闆跟她朋友在上面鬧而已。」
鬧？簡直是胡鬧，不過，這些都是個人選擇，他不能理解，但尊重別人的選擇。
他推開門出了「田田」奶茶店。
「喂，你剛才看到那男人了嗎？」
「看到了，好帥，是我們學校的博士生嗎？」
「不是，他是電子工程學院新來的教授，一來就佔據了D大男神的寶座了。」
「……」
閣樓里，海星一臉懊惱地說：「怎麼辦？剛才那男人肯定誤會了。」
田曉彤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誤會就誤會，反正是不認識的人。」
「好吧。」海星想想也是這個理，「但是，我覺得那男人有些眼熟。」
田曉彤一聽，頓了頓，問：「海星，你該不會是看上那男人了吧？」
「沒有！」反應過來之後的海星，連連搖頭。雖然那男人很帥氣，但犀利清冷的眼神都能把人凍僵。
其實田曉彤也只是逗逗她而已，但還是警告她：「那男人跟冰山似的，跟這種男人在一起，最後受委屈的只是女人。女人啊，就應該找一個寵她愛她慣著她的男人過日子。」說著，她煞有其事地拍了拍海星的肩膀，「認真的，好好考慮一下胡翰林。」
海星一記眼神飛了過去，「再胡說八道就跟你切磋切磋功夫，哎……」她突然嘆了一聲氣，「我知道自己年紀不小了，可現在半點談戀愛的心思都沒有，我只惦記著我爸的案子。」
提及海洋的案子，田曉彤也斂了斂表情，問：「還是沒進展嗎？」
海星有些喪氣地點了點頭，「沒有，我過兩天再找找律師吧。」
過了幾天，D大附中迎來百年校慶。
D大附中是本市數一數二的高中，孕育了無數社會棟樑，加上是百年校慶，回來參加母校校慶的校友很多。海星這種被賦予「重任」的，當天早上五點就起床，六點不到就到了學校，然後一直忙到下午四點多，人流漸少，她才得空去買個麵包填肚子。
中午忙得草草吃了幾口飯，海星現在飢腸轆轆的，拿著麵包邊啃邊往回走，突然聽到有人喊她，她回過頭一看。
「海星，真的是你呀，你還記得我嗎？」對面上了年紀卻又保養得宜的女人又驚又喜。
海星鼓著一嘴的麵包，看清楚來人的時候，興奮得嗆了嗆，還沒開口就已經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海星紅著一張臉，恭恭敬敬地朝丁媛道：「丁老師，好久不見，你這些年好嗎？」
丁媛是海星小學的班主任，也是她讀書這麼多年以來，最尊敬的一位老師，沒有之一。
「好好好……」丁媛連聲應下。
原來，丁媛是D大附中的校友，今天回來參加百年校慶。
海星是丁媛從教以來最喜歡的學生之一，也是最放心不小的學生之一。
雖然多年不見，但兩師徒聊起來沒有任何的隔閡。說到最後，丁媛還是跟平常長輩一樣，問：「星星，你今天也有28了，孩子有多大了？二胎了沒有？」
「……」海星面露尷尬，像小時候做錯事時抓了抓頭髮，道：「老師，我連男朋友都沒有，哪來的孩子？」
本以為丁媛要念叨自己了，不料她卻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伸手拉過海星的手，拍了拍，說：「那剛好，我兒子今年32也還沒對象，跟你一樣是老師。照我看你倆挺合適的，要不找天你們出來認識認識一下？」
思緒突然飄去了遠方，海星呆若木雞的，丁媛以為自己把她給嚇著了，正想拿出自己退休語文老師的作文功底遊說一番，她卻說：「好啊！」
言朗朝她輕輕點了點頭就當做是打招呼了，李林欣倒是沒他那麼自在，借口說去打熱水，然後離開了病房。
等她一離開，言放一張慈祥的臉也沒有變，對言朗說：「林欣這孩子真不錯，聽說我住院了就立馬過來探望我，比你這個當孫子的還及時。」
言朗聽了不置可否，拉了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問：「最近血壓不太穩定，醫生怎麼說？」
言放哪裡不知道他在轉移話題，臉色也沒剛才好看，冷言冷語道：「能怎麼說，就說天氣都已經穩定下來了，我血壓不穩定肯定是由於心情不好引起。」
「你心情怎麼不好了？」言朗問。
言放「哼」了一聲，說：「我都八十多了，隨時要去跟你奶奶團聚。你倒好，今年32了，我不指望立刻可以抱曾孫，你女朋友倒是找一個給我看看，要不然我到時候沒法給你奶奶交代。」
被控訴了半天，言朗仍舊不為所動，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找沒找女朋友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跟奶奶交代。」
言放被言朗噎得說不出話來，最後惱羞成怒地朝他吼：「我也不跟你繞彎了，你覺得林欣怎麼樣？」
「工作能力很不錯。」
「我是問做你女朋友怎麼樣？」要是現在旁邊有塊磚頭，言放肯定要扔過去。
「不怎麼樣，你別激動，等會血壓又得飆升了。」
「……」言放努力平復好自己的情緒，認真盯了言朗一眼，問：「你不喜歡爺爺是絕對不會勉強你，可……用你們年輕人說的話，你母胎單身32年，你……是不是不喜歡女人？」說完，言放一臉慷慨就義，又說：「放心，你爺爺我投身教育一輩子，有教無類是我的座右銘，什麼情況我都能接受。」
終於，言朗平波無瀾的俊臉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咬牙切齒道：「我確定我喜歡女人，只是還沒遇到合適的。你別再胡思亂想，好好休息吧。」
話畢，他從椅子上起來，叮囑了言放幾句就出門，離開之前跟照顧言放的李叔又交代了幾聲。
言朗雖然不是個聽話的孫子，但是個有孝心的孫子，每次言放住院，只要他在國內，雷打不動早晚看他一次。
為了方便明天去看言放，言朗今晚就不住桂花苑了。
他回到家時，丁媛跟言格兩個正在客廳裡面看電視。兩人穿著情侶家居服，丁媛雙手抱住言格的手臂，頭搭在他的肩膀上，津津有味地看著狗血的偶像劇，反正怎麼看怎麼不像一對六十齣頭中老年夫妻該有的狀態。
言朗是被父母撒狗糧長大的，對此早已司空見慣，內心毫無波瀾。大概因為如此，他不會因為羨慕別人戀愛的甜蜜而產生戀愛的衝動。
回來肯定少不了被丁媛嘮叨幾句，他洗耳恭聽之後便上樓，翻出手機準備洗澡時才看到有微信，分別是海星跟李林欣。
【海星：你爺爺還好嗎？】
【李林欣：言爺爺剛打完針睡著了，跟你說一聲讓你放心。】
言朗從李林欣的聊天畫面退出，回復了海星一句「沒什麼大礙」后，把手機扔一邊，進去浴室洗澡。
海星收到言朗微信之後，心裡懸著的大石總算放了下來。她想了想，又敲了一條微信過去。
【海星：今晚謝謝你幫我解圍，你唱歌太好聽了。】
良久，對方都沒有回復過來，海星心情一放鬆下來就犯困，沒等到回復就睡著了。
言朗從浴室出來，看到海星發的微信，並沒有否認自己今晚有意為她解圍的事實。
【言朗：沒事，我最怕五音不全的人唱歌了。】
海星第二天早上起來看到這條微信的時候，昨晚內心殘留的漣漪消失得無影無蹤。
同時，她發現自己支付寶收到了100塊錢轉賬，打開轉賬頁面一看，對方說自己是那天在車站向她借了100塊的小姑娘，因為她是學生，家庭環境不怎麼好，所以花費了好些日子才從零用錢裡面省出100塊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