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一更


  後腦勺被大掌按住時, 蘇蘇心中亮起了紅燈, 她還沒來得動作,就只感覺一團影子朝她壓了下來。


  人對突然發生的危險會有極快的自我保護條件反射, 她迅速地歪過臉頰,一片涼軟落到了她頰邊。


  時間在這一瞬間停止流動, 一段一段地凝結起來。全身血液登時倒流,嗶啵嗶啵地如同要衝出皮膚表層。


  蘇蘇仿如被釘子定住四肢, 定在凍結起來的空氣里。


  直到窗外有人在說話, 嘈雜聲穿進房間里,她才驀然驚醒。


  她使足力氣往後一退, 脫離開頰邊的那片涼軟。


  滾燙的熱意從腳底涌了上來, 她的臉像被潑了顏料,紅的快滴血的肌膚里翻滾著越來越多的熱意。


  她捂著左頰,指尖發顫。


  傅祁用食指中央關節碰了碰唇鋒,而後目光定在她身上,氣定神閑道:「躲什麼躲?」


  蘇蘇蜷縮到枕頭上, 心中的羞赧快要將她爆裂開,「你……你……」她說不出那幾個字,嗓子眼兒里像是卡住了魚刺, 怎麼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看著她縮成小小的一團窩在床頭, 耳朵和小臉都暈成了紅色, 連圓溜溜的眼睛里都泛著些許紅色。傅祁張開五指, 努力抑制著想要她攬入懷中揉捏的慾望。


  他倏然彎腰, 雙手撐到她肩膀兩側, 將她圍困在他胸前,聲音輕然,語速緩慢,「我怎麼?」


  蘇蘇發著抖,「你怎麼能……」她看著逼近的他,喉嚨猶如被人扼住了。


  「我怎麼能親你?」他勾起略薄的唇角。


  蘇蘇用拳頭抵住他的胸膛。硬硬的胸膛像鐵塊一樣硌著她。


  下一秒,她抵住他胸膛的拳頭被他用掌心包住,他摩挲著她的手背,「你說,我怎麼能親你?」


  他像誘哄夏娃吃下禁果的惡魔,英俊的眉眼裡滲透著無盡的蠱惑。


  蘇蘇的瞳孔急劇地收縮著,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像一剎那攀登上了高山,缺氧的窒息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蘇蘇,你知道的。」他抬起她的手,冰涼的吻落在她手背上。


  宛如紳士禮節般的吻,不摻雜著任何旖念。卻讓蘇蘇感覺毛骨悚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頻頻搖著腦袋,竭力想避開他。他面色沉靜地看了良久,黑壓壓的眸子里分裂著洶湧的暗流。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了她,然後站直。


  蘇蘇逃離於他的禁錮,立馬鑽到了被窩裡,整個人被沉重的被子罩住。


  傅祁望著床上隆起來的蒙古包,眉骨鬆開。他舔了下唇,似在回憶著先前唇上的溫軟香滑,旋即又看向床上圓圓鼓鼓的小包。


  她在逃避,他不能把她逼的太緊。他垂下眼帘,恰時電話響起。他看了眼手機屏幕,而後掐斷電話。


  蘇蘇蒙在黑暗裡,腦中縈繞著的全是傅祁方才說的話。


  之前朦朦朧朧的想法在此時此刻全部得到證實,以排山倒海之勢無比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腦海里。


  她的思緒亂成一鍋粥,將她的思考能力堵住。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對他的抗拒以及抵觸。她就像被困在夢境中無法掙脫的鐵籠子里,只能等待凶狼把她撕成碎塊兒,一塊兒一塊兒地吞入腹中。


  被子往下一陷落,她感覺到他按了按她的頭。


  「我先離開。」近在耳畔的聲音透過被子傳入耳中。她縮的更緊了。


  沉穩輕微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房間里。


  蘇蘇扒開被子,小心翼翼地往對面一看,見房間里沒有人之後,她緊提著的心緩緩地墜落到原處。


  她摸了下被他碰過的地方。仍然很灼燙,彷彿被火燒過。她緊緊地攥著被角,猛然一下又縮到了被窩裡。


  周嫂送吃的過來時,發現蘇蘇的臉有些紅,她心裡一驚,馬上放下東西,探上蘇蘇的額頭,感覺到大致是正常體溫后,她緩了緩氣,「我還以為病情又複發了呢,嚇死我了。」


  蘇蘇笑了笑,把桌面上的書合上,倏然想起來早上的事,她問周嫂,「早上怎麼是傅瑾知他幫我拿的書?」


  提起這事兒,周嫂誒了聲,她說:「我早上是要去你學校給你拿書的,少爺他看見了就說他給你拿去。」


  蘇蘇憶起傅瑾知說的那句「順便」。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收到馮程助理的郵件時,蘇蘇正在解題。她被震動聲打斷了解題思路,擰著黛眉將手機放到一邊沒有理。


  等到她把那道題解完,她才記起剛剛手機貌似震動了下。她闔上作業本,把手機點開。


  看到郵件內容,她彎了彎眼睛。


  恭喜你,試鏡通過。


  她通過了試鏡。她可以和國內最頂級導演,最頂尖團隊合作了。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她的心顫了顫。要知道,在前世的時候,她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非科班演員,努力拚了近兩年才有機會接觸頂級導演。她的演技不錯,最開始的那一年也為自己爭取到過一個大導新作的配角,可是就在開拍前兩天,她的角色被投資方的女兒代替了。


  那時她有過不甘,可是卻不得不屈服於現實。她認識到,在沒有背景後台的現狀下,只有努力,努力提升演技,讓演技成為自己最強硬的後台。


  她沒有為了賺快錢而去接一些爛片,而是沉下心來磨練演技,終於在得了重份量的獎之後,有大導主動要求和她合作了。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在得到消息的那天晚上,她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這裡。


  她很遺憾,但是現在她的遺憾卻可以在這裡彌補。她盯著郵件,視線穿過了手機屏幕,望進了虛無里。


  「這些範圍全得劃上,都是一定會考的重點,你們……」老師洪亮的聲音穿透進教室里每個學生的耳朵里。


  所有學生拿著筆標註好老師特彆強調的部分,除了坐在前排中央的傅瑾知。


  他神情有些獃滯地看著書面,長筆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書頁。


  程崢煩躁地記下要考的東西,心中不耐,怎麼範圍還沒完。他打了幾秒鐘的小差,一不注意老師就講遠了,他趕緊轉向旁邊的傅瑾知,想照著他的筆記勾劃下來,但是他一偏頭卻見傅瑾知書頁都沒翻。


  書頁上面隱隱約約寫了好多個同樣的字,待程崢要把那寫的什麼字看清楚之時,傅瑾知陡然一下蓋上了書,厲聲道:「看什麼看!」


  他的音量太大,將老師的聲音都壓了下去。老師維持著半轉身的姿勢,扣下書,問道:「怎麼了?」


  傅瑾知擰著眉心,「沒什麼。」


  老師看了他一眼,隨即繼續講解著題目。


  被傅祁驟然的厲喝嚇到的程崢一頭霧水地撓了撓板寸頭。他發現,最近傅瑾知的脾氣好想越來越不好了,總會無緣無故地發脾氣,而且總是那麼突然。


  他這癥狀……怎麼這麼像……咳!他知道有些女生來那啥時情緒經常不穩定,脾氣也會很火爆。傅瑾知怎麼跟那些女生似的。


  暗暗地嘖嘖了幾下,程崢打住了思緒。


  傅瑾知緊緊地捏著筆尖,筆尖刺進指腹里,尖銳的疼痛激醒了他的神識。他緩緩地鬆開筆,視線倏然定向桌前合得嚴嚴實實的書。他的嘴角綳成了一條鋒銳的直線。


  定神看了好半晌,他鈍鈍地將書翻開。


  書頁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同樣的兩個字。交錯重疊在一起的字眼如利刃刮進了他的瞳孔里。他攢緊手掌,倏爾一下把書頁撕了下來,然後在掌中揉成一團。


  一下課,傅瑾知立即走到教室最後排的角落處,他用力將濕在掌中的紙團摔進了垃圾桶。


  扔掉紙團后,他站在原處,定定地看著垃圾桶里的東西,又忽然快步跑到座位,撕下好幾張紙,隨後返回到垃圾桶旁,用剛剛撕下來的紙覆蓋住那團被汗水浸濕的紙。


  見紙團被嚴嚴密密地遮住后,他挺直了背脊,抿成綳直的弧度的唇線也恢復了原樣。


  「瑾知,等下放學了,打球不?」程崢掏出口香糖撕開糖衣,把口香糖丟進嘴裡,一邊嚼一邊問傅瑾知。


  傅瑾知皺著眉,目光落到程崢丟到一旁的橙色糖紙上。


  棒棒糖夾在內包里散發出來的香甜瞬間捲入鼻腔。


  「不去!」他的語氣有點尖薄,扔下兩個字就離開了教室。


  程崢:「……」


  他得好好想想到底是傅瑾知自己最近脾氣不好,還是他哪裡得罪了他。


  下午上完最後一節課,傅瑾知坐上家裡的車,車子開了好長一段路后,他驀地出聲,「等一下。」


  司機降緩速度停下來,他扭過脖子,問道:「少爺?」


  去醫院。


  差點脫口而出的三個字被他竭力鎮壓進肚子里。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淡淡道:「沒事。」


  司機抬高了眉,心思輾轉了幾番,旋即啟動了車子。


  司機一轉過身,傅瑾知就垮下了臉。他剛才居然想去醫院。去醫院幹什麼?答案很清楚。清楚地讓他無比厭惡。


  早上離開醫院之前,他告訴自己不能再受蘇蘇的干擾,不能再被她影響。可是那些對自己的警示竟然完全沒用。


  上課的時候他無意識地將她當時名字寫到了書本上。


  密密麻麻的字眼彷彿在嘲笑他。說好了不能再被她影響,卻在無形之中又被她擾亂了情緒。


  二更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醫院裡逐漸安靜下來。


  周嫂提著熱水壺出病房,看到迎面走來的人,她詫異地頓了頓步伐。


  「傅先生……」她遲疑道。


  傅祁瞧了眼病房裡面,見蘇蘇正垂著腦袋打瞌睡,他抬手示意周嫂不要再出聲。周嫂迅即閉口。


  傅祁下巴朝門外一揚。周嫂會意,連忙提著熱水壺輕手輕腳地出去,然後關上了門。


  執著熱水壺在門外滯了許久,周嫂眼裡翻轉著驚異。傅先生他怎麼會來醫院看蘇蘇?

  在她的記憶里,由於蘇蘇在傅宅的時候基本悶在屋子裡不出門,再加上傅先生也不常回傅宅,兩人幾乎沒有見過面,可是這會兒傅先生他怎麼會來這裡?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最後疑惑地搖了搖頭,去往了開水間。


  病房內,傅祁走近病床。蘇蘇面前橫著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擺了一本書。她一隻手撐著頭,小雞啄米似的一下一下地往下點著。


  他拿起攤在桌面上的書,掃過書上娟秀的小字。


  字也跟人一樣,小小的。他勾了勾嘴角。蘇蘇撐著腦袋的手因為下垂的重力往下一滑,要摔到桌面上的時候,傅祁及時伸手,用掌心托住了她。


  她在他的手上偏了偏頭,沒有醒過來。像長在手心的一朵被風吹歪的小蘑菇。


  傅祁輕輕地把小桌移走,把她輕放到了枕上。她躬起身體,兩手重疊壓到右頰上。他坐到她床邊,把她遮住眉眼的短髮扒開。


  她安安靜靜地睡著,蝶翼般的羽睫在眼底投下兩片瑰麗的薄影。瓷白如凝脂的肌膚微粉,透著純妍明凈。


  他碰了碰她的頰肉。她不舒服似的磨動著唇瓣,悶哼了一聲。


  靜靜地凝視著她良久,隨即往前一挪,他把她攬入了懷中。她顫動著眼皮,彷彿困極,仍舊沒有蘇醒。


  懷裡軟軟小小的一團,乖乖巧巧地,十分惹人憐愛。他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肩,似在安撫她入睡。


  她往他胸膛上拱了拱,又小貓般地蹭了蹭,旋即陷入了沉睡。


  怎麼這麼乖。他低下眼光,唇輕輕地在她額心一觸。


  周嫂開門進來,一眼就看到了先生抱著蘇蘇。她被眼前的畫面震地半天不能動彈,仿若失去了知覺。


  直到傅先生髮現了她,肅著臉讓她出去,她才迴轉過神識。她有些亂地放下熱水壺,兩步出了房間。


  她靠在房間外的牆壁上,心中萬千巨浪拍岸而上。可是又疑心自己看錯了或是想錯了。


  蘇蘇和傅先生,傅先生和蘇蘇。這兩個完全搭配不到一起的人,怎麼會……


  但是他們方才倆那麼親密的模樣又讓她困惑不已。


  在外面大約待了一個多小時,門從裡面被打開了。傅先生從屋子裡出來,燈光從他頭頂沒入,高大的影子被燈影長長地拖在醫院冰涼的地面上。


  「傅先生。」周嫂連忙上前。


  傅祁停下來,強烈的壓迫感覆到了周嫂這邊。周嫂不禁矮下了肩膀。


  「好好照顧她。」傅祁吩咐道。


  「是。」周嫂點頭。


  壓迫感伴隨著風在她身畔消逝。周嫂側過眼睛,望向走廊盡頭,待男人的身影徹底離開后,她矮下去的雙肩立即挺立起來。她和傅先生也沒接觸過幾次,但是每次見到他,比見到傅老先生還覺得敬畏。


  就像有塊千斤頂壓在兩肩上,不得不低頭承重。


  她緩好情緒,趕緊進了病房。


  裡面只開了柔和暈暖的小燈。蘇蘇側卧著,呼吸昀和,被子嚴密地掖在她身體兩邊。


  她走近,仔細地瞧了瞧安靜睡著的蘇蘇,心思百轉千回。


  第二日臨近九點蘇蘇才從睡夢中醒來。她揉了把僵硬的脖子,恍惚間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她嗅了嗅衣服。


  淡淡的,微末的氣息。


  她攏著眉心,獃獃地盤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周嫂見她醒了,立刻道:「蘇蘇。」


  「嗯?」蘇蘇掀開被子,下床。


  周嫂想要說些什麼,但又不知如何說出來,她躑躅著,終究沒說出個什麼來。


  看到周嫂欲言又止的模樣,蘇蘇額角一挑,問她:「你想說什麼?」


  「呃,我想說你今天中午就可以出院了。」


  原來是要說這個。蘇蘇淺淺笑道:「終於可以出院了。」


  她才穿到這裡不久,短短的時間內就上了兩次醫院,雖然好像兩次進醫院都和某個男人有關係,但是確實是她身體特別不好,才會不停地往醫院跑。


  她錘了錘腰,心想著要徹底把身體養好真是一項艱巨又長久的任務啊。她又是鍛煉又是吃藥的,一點效果都看不到。


  中午輸完液,周嫂收拾打包好東西,和蘇蘇一起回了傅宅。


  一回到傅宅,她就去浴室泡了個澡,沖洗掉身上沾染著的醫院的消毒水味。


  洗完澡,她吹好頭髮,把椅子搬到了陽台上。


  然後兩條腿搭在圍欄縫隙上,膝蓋上放著書,低低地背誦起來。


  背了沒多久,陽台右邊忽然跳過來一團圓影。


  是元寶。


  她正準備去喚它,倏地想起了傅瑾知對她說過不許再碰元寶,於是便坐了回去,只當做沒看見元寶。


  她當做沒看見它,它彷彿有一種被忽視的不滿,大爺似的蹲在陽台邊上,沖她惡狠狠地叫了聲。


  奶凶奶凶的,特別可愛。蘇蘇心裡冒著小泡泡,忍不住想要摸摸它。可是她又答應過傅瑾知不能碰它。


  心裡幾度掙扎著,她朝右上方一瞥。


  隔著很遠的距離的右上方是傅瑾知的房間。她看那裡沒人,就站起來,蹲到地上,伸手摸向了元寶。


  元寶有些不屑她的觸碰,還躲了兩下。蘇蘇捏捏它肥肥肉肉的面頰,不禁笑了起來。


  元寶懶洋洋地彈了彈毛,粉□□白的肉掌攤到了軟綿綿的肚皮上。蘇蘇撓著它的下巴,它舒服地咕嚕了幾下。


  蘇蘇恍惚了一下。不知道她的小橘貓現在怎麼樣了。小橘貓是她在外面撿的流浪貓,一開始小橘貓誰也不親,連碰都不能碰,磨合了將近半個月小橘貓才漸漸地接受了她的碰觸。她記得她穿過來之前還沒給它喂吃的,小橘貓一餓就會叫地驚天動地,不順著它的意,它能鬧死你。


  不知道現在她原本的世界是個什麼情況。她雙目空洞地撫摸著肉滾滾的元寶,心下倉惶悵然。


  傅瑾知遠遠地俯視著左下方的陽台。


  在她碰上元寶的那一秒,他應該喝止住她,應該叱住她。可是他就停頓了那麼半秒鐘,她就已經把手放到了元寶身上。


  不準碰它!


  四個字盤旋在唇邊,卻像被攔截住,怎麼也說不出口。他死死地盯著下方,唇色憋得泛青。


  陽台上養著幾束明艷清麗的花,她半蹲在圍欄後方,面容在花影間綽約起來。她的頭髮發端略濕,輕輕地貼在額邊,厚厚長長的睡衣拖在地面上,絨絨的柔軟感如同鋪在地上的一團流動的水。


  像一幅中世紀濃墨重彩卻又清徐古老的油畫。


  傅瑾知綳著的下頜緩緩地鬆弛下來。他的瞳孔逐漸變得空泛,焦點凝聚在蘇蘇身上。


  四周驀地寂靜下來。


  風塵止住,萬物凝結。


  砰。


  砰!

  砰!!


  萬籟寂靜中,心臟的跳動尤為地清晰突出。愈發急促地跳動聲將他從失神的狀態中抽回,他倏然一動,扶住了心口。


  呼吸變得困難起來,他抵到了圍欄上,強力順著氣息。好不容易恢復到正常狀態,他又像被什麼牽引一般,視線又朝下看了去。


  只這麼一眼,心臟又快速地激烈地跳了起來,幾乎要跳出胸口的劇動讓他失措慌亂起來,轉瞬立即衝出了陽台。


  哐當一聲推上了陽台上的門。


  他閉上眼睛,撫著胸口,粗粗的喘著氣。


  許久過去,他靠到床尾,屈起雙膝,出神地,機械地撫摸著胸口。


  蘇蘇恍然間聽到極輕的動靜,好像什麼東西劇烈地碰撞到了一起。她循聲抬頭看向右上方的樓上,然後做賊心虛般地放開了元寶,回到了椅子上。


  被伺候舒爽了的元寶見她一下子走開了,不滿地咻咻著長長的鬍鬚,隨後圓乎乎的身子一個跳躍,跳出了陽台。


  蘇蘇瞧著它掃過去的長尾巴,輕輕地笑了出來。她重新翻開書,接著之前背的地方背下去。


  元寶回到樓上的陽台上,但是陽台門卻被關上了。它撓了撓玻璃門,豎著瞳遠望著門裡面的主人。


  爪子刮在玻璃上的刺啦聲讓一直在發怔的傅瑾知陡然一下回了神。他迅速起身,把元寶放了進來。


  元寶一進來就撲到了他肩頸邊。他穩住沉甸甸的元寶。


  元寶身上的沾上的香氣瀰漫到他面前。他抱元寶的動作僵了僵。


  微淡的香氣如同鑽進了他的骨髓,怎麼也除去不了。他不受控制地低下鼻子,湊到元寶身上,絲絲香氣侵入了他的身體里。他抱緊元寶,神色被略暗的光線遮掩下去。


  第三更


  蘇蘇在教室後排張貼著的考試安排表上找到自己的考號和考場,記下來后趕緊去了考室。


  現在才八點半,離考試正式開始還有將近半個小時。她摘下口罩,將口罩折好放進口袋裡,然後順便從兜里摸出了一顆棒棒糖。


  教室里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嗡嗡的人聲也大了起來。


  傅瑾知執著筆進入教室,找到自己的座位后,一眼瞥見在自己座位前方的纖瘦身影。他頓滯了片刻,而後手腳僵硬不協調地走到了座位上。


  蘇蘇感覺到身後有人坐來下去,她沒怎麼在意,瞅了瞅講台上面掛著的鐘錶,見馬上就要打鈴了她咬斷棒棒糖,噗嚓噗嚓悶聲將糖嚼完。


  把塑料滾用糖紙包好,又在外麵包裡層衛生紙,隨即擱到了桌子裡面。


  傅瑾知偏著目光,看到她放在桌子右方的棒棒糖,他抬高眼帘,視線從棒棒糖身上轉移到她的纖瘦的背脊上。


  和往常一樣,她穿的很厚,似乎和所有人都不在一個季節。然而儘管穿的這麼厚,仍然遮不住她單薄清瘦的身形。


  老師下發好試卷,蘇蘇抽出自己要用的試卷然後轉過身把試卷傳下去。


  一轉過臉就看到了傅瑾知。她把試卷遞給他。他沒有反應。


  「傅瑾知?」蘇蘇輕輕道。


  傅瑾知連忙垂下眼睫,接過了試卷。


  外面烈日當空,熱氣爭先恐後地湧進教室里。大約是教室里的空調壞了,沒有開空調。


  蘇蘇做著題,做著做著額心就滲出了汗。她比別人穿的厚的多,在沒有空調的情況下,全身猶如蒸在了蒸籠里。實在是忍不住了的時候,她解開衣扣,敞開了衣領。


  還是熱。她猶豫了下,抬手把又厚又重的外套脫下來,搭到了椅背上。


  寫完卷子準備交卷的傅瑾知注意到前面的動靜,下意識往前一瞟。


  她微傾著身,純白的襯衣扎在腰間,細腰不堪盈握,由下往上延伸的弧度極為漂亮精緻,搭在衣領上的柔順發梢泛著柔亮的微光。


  定定地凝視著前方許久,他的耳廓忽然湧上了熱意,如有烤爐圍在耳邊,烘烤地他十分難耐。


  「同學,不舒服嗎?」監考老師見他耳朵通紅,神情不大對勁,走近問道。


  傅瑾知搖頭,把要交的試卷放到了原處。


  離考試結束還有一個小時。他應該像以前那樣提前交捲走出考室,可是卻有什麼東西牢牢地粘住了他的腳底,他半步都動不了。


  他緊緊著攥著試卷邊角,刻意轉移開的眼睛逐漸又挪到了前面。


  仿若透明的襯衫純白乾凈,貼合著皮膚,腰際稍微疊堆著褶皺,一點被暈染的深色透入內里。因為往前低著頭而下垂到前肩的短髮將頸后肌膚暴露出來。白皙細膩到極致,仿若一堆白雪。


  耳朵上的洶湧熱意傳到了臉上,將他整張臉都染成了緋紅色,而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入全身每一處角落。


  啪嗒!


  一滴汗珠從額角滑落,砸到了試卷上,把試卷上寫的答案浸濕,慢慢地滲透。


  被模糊化的阿拉伯數字依稀可見。


  5231。


  從五到一,逐至被汗水暈透。


  猝然的鈴聲把圍在傅瑾知周圍的火爐劈碎,熱氣驟然消散地一乾二淨。


  「每列最後一位同學請將試卷收上來。」


  監考老師的聲音把鈴聲壓住。


  傅瑾知猛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老師還沒喊出去就快步衝出了教室。


  教室外面更加炎熱的熱氣鋪天蓋地地淹沒了他。他收緊下頜,似要逃離什麼一般,極速下了樓。


  他極速地奔跑,厲風凌冽地擦過耳際,颼颼地在耳畔迴響。


  但是漸漸地,他發現他在倒退,不,是所有景物都在倒退。他奮力地抬著腿,抬眉赫然發現自己竟然又坐到了之前考試的位置。


  他驚詫地望向前方。


  女生依舊扣著腦袋奮筆疾書。


  鐘錶時針往回撥了四十分鐘。


  惶然地盯著鐘錶,旋即下放視線,目光聚焦在女生的耳邊露出的一抹白雪上。


  突然間,女生轉過了面頰。她的唇角往上一揚,綻放出一朵燦燦的花朵,像昨日在陽台間看到的花一樣,燦爛清妍。她彎起黑亮的眼眸,一雙月牙兒直直地映入他的眼帘。


  她站起身,雙手往他桌上一撐,半邊身子傾斜到他面前。她平視著他,櫻唇輕啟,語調嬌柔,「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她微俯著身,解開扣子的領口半遮著一段白嫩的肩頸,橙子味的甜香飄進他的唇縫裡。他的喉嚨一片乾澀,不禁咽了咽口水。


  「傅瑾知?」她歪了歪腦袋,清亮的眸子里閃過俏皮可愛。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食指觸到了她的頰邊。


  她唇邊的笑容愈發耀眼。他戳了戳她的臉頰,將她頰邊的梨渦摁下去。


  慾望如火山噴發,從心底噴到心頭,他慢慢地靠近她。


  傅瑾知從夢中醒來。


  夢中場景與白日里發生的場景重合,畫面碎片一遍又一遍在他眼前浮現,一幀一幀地循環不止。


  他看向自己的下面,然後極度惱怒地把枕頭摔到了牆上。他迅速下床換掉衣褲,又換掉了床單被套。


  重新回到床上,他輾轉反側,將近一夜沒合眼。


  睜著眼睛熬到六點,他下床洗漱好而後下樓吃早餐。


  傭人覺得少爺今天早上有點不對勁。先是比平常早了一個小時起來吃早餐,然後是一直朝客廳西邊的樓梯拐角看。


  看一眼又急忙轉回眼睛,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又似乎在躲避著什麼。


  他吃東西的速度也極為地慢,比平常慢了很多,像放慢了倍速一樣。傭人有些奇怪地偷偷地瞄著少爺,不知道他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咔噠!咔噠!

  西邊樓梯上傳來一陣聲響。傭人看見少爺正往嘴裡送到叉子頓在了半空中,表情不自然地極快地瞥向了樓梯上。


  是拿著抹布的周嫂。


  看到是周嫂,少爺不自然的表情一下子凝住,攏了下眉后收回了目光。


  這方周嫂看到少爺,打了聲招呼後去了廚房。


  大概過了三分鐘,又是一陣聲響從西邊傳來,不過要比剛剛輕許多,極輕極輕,輕到不仔細聽幾乎注意不到。


  傅瑾知赫然偏過眼角。在看到從樓梯上下來的人影時,他的視線在人影上逗留了兩三秒,耳根迅速浮起一層淡淡的粉紅,然後極其遲鈍地正回了脖頸。


  傭人撓了撓下巴,少爺這反應很耐人尋味啊。


  蘇蘇抿了口熱牛奶,餘光感覺到坐在餐桌前的傅瑾知看了她一眼。她沒有看過去,又吸了口牛奶後背著書包朝大門走去。


  蘇蘇離開從門邊走下去后,傅瑾知連忙放下餐具,快速地漱完口凈完手,提著書包大步地離開了餐桌。


  「少爺您還沒……」傭人把沒說完的花扔回了肚子里。她瞅了瞅盤子里沒動過多少的食物,然後上前將桌面收拾乾淨。


  今天天氣不大好,雖然仍然熱,但是卻有種暴風雨前的濕熱。濕熱的空氣尋著縫隙鑽進肺部,讓蘇蘇感覺有點難受。她較之前走的慢一些,步子邁地很小,彷彿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


  她把口罩往上提了提,幾乎要把整張臉全部遮掩住。她皺起眉頭,心情被這脆弱的身體弄得十分低落。


  這段時日她一直在好好鍛煉身體,也在儘力補身體,可是這具身體仍然那麼羸弱。


  這讓她很厭煩。她受不了多走幾步路都會喘不過氣的狀態。可是暫時卻只得接受這樣的狀態。


  她嘆了口氣,刷卡進了學校。


  石子路上稀稀拉拉地來往著學生,幾乎各個手上都抱著書,或是急急地往教學樓走,或是慢悠悠地捧著書背誦。


  石子路兩旁載滿了香樟樹,沁人心脾的樹葉香氣在小路上繚繞揮散不絕。蘇蘇吸吸鼻子,樹葉的清新氣味將空氣里的濕熱沖淡了許多。她放慢速度,挨著樹下陰涼處走。


  晨陽透過樹縫灑下樹影,稀疏斑駁,十分好看。蘇蘇低視著腳邊斑駁的樹影,彎起了嘴角。她將鞋子踩進樹影縫隙里,按照前方延伸地影子形狀縫隙一步一步踩下去。


  遠遠地跟在她身後的傅瑾知看到她一淺一深地邁著步子,像是在走什麼規則的陣型。


  他困頓地伸長脖子,看清楚了一些東西后,他垂首,看向鞋尖前的樹影。旋即又抬眸望向她。


  陽光在她肩上跳躍,隨著她往前的動作一束一束地從肩上流溢到全身。


  腦中忽然浮現出昨日夢裡她歪著腦袋俏皮靈動的模樣,他抿抿唇,單手握拳抵在唇間用力地咳嗽了一下。


  考完最後一場試,蘇蘇渾身鬆懈下來。接下來兩天周末她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她擦擦額頭上的汗,心中抱怨學校維修人員怎麼動作這麼慢,考試都考了兩天空調竟然還沒修好,幸好考完了,不然還得受下這極致的折磨。她收拾好文具袋,把襯衣捋平。


  她把外套搭在臂彎里,起身出了考場。


  「喂!」


  貌似有人在叫她。她回過身,看見了臉色有點黑的傅瑾知。


  一看到他這臉色,蘇蘇就想到了之前他不分青紅皂白冤枉她的事情。那時候他也是這樣一副黑沉沉地彷彿別人欠了他八百萬的臭臉。


  他走到她跟前,語氣不大好,「把衣服穿上!」


  蘇蘇:「?」


  傅瑾冷眼射向在她身後朝她看的男生,男生急急忙忙地偏過臉。蘇蘇順著他看過去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一個男生飛速奔跑的背影。


  她撫了下小臂上掛著的外套,把口罩摘下來,問:「怎麼了?」


  傅瑾知瞥了瞥她單薄纖細的腰肢,沒好氣道:「穿上!」


  蘇蘇更加確定自己之前的想法。傅瑾知的腦子確實有病。她沒辦法和他正常的交流下去。


  沒再理他,她轉身就走。


  「蘇蘇!」傅瑾知立即喊住她。她咬咬牙關,再次面向他,「為什麼要讓我穿衣服?」


  為什麼?沒看到有男生在偷看你嗎?

  傅瑾知動了動嘴唇,一時語塞。過了好久,他才道:「你還嫌得的病不夠多,想要傳染給誰?」


  聽到前一句,蘇蘇還詫異他怎麼會關心她的身體,直到他后一句一出口,她就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他怎麼會突然關心她呢,他只是怕同住一個屋檐下,她得了病會傳染給他。


  她泄了口氣,利落地把外套穿上,對他說:「放心。」


  她的真實年齡比他大好幾歲,她不應該跟他計較這些。她也懶得像之前那樣費力和他爭吵。


  看著她沉靜的神情,傅瑾知捏緊了雙拳。他沒想過要這麼說的,可是卻下意識地這樣說了出來。


  可是要讓他說出真實的原因又無異於讓他當眾羞辱自己。


  蘇蘇穿好衣服,走開。由於等下要到馮導的工作室去,她沒有回家,而是直接讓司機把她帶到工作室地址。


  彼時傅瑾知見蘇蘇乘的車並不是往回傅宅的方向走,他擰了擰眉。


  憶及前段時間她經常往外跑的事情,他眯了眯眼,對司機說:「跟上去。」


  半個小時后。


  蘇蘇來到工作室地址。她整理了一下儀容,進入了大樓。


  她進入亮堂堂的小廳時,一眼看見了上次在電梯里看到的那個燙著大波浪卷的女人。女人看到她也詫異了下。


  「蘇蘇來了啊。」馮程摘下帽子,露出白得發亮的頭髮。


  「導演好。」蘇蘇微笑道。


  「嗯,坐那兒吧,先去熟悉熟悉劇本,還有個演員沒到。」


  蘇蘇按照他指的地方,走過去坐下。長桌上放著一個劇本和一瓶水。她把劇本翻開,仔細地看了起來。


  發現坐在她右邊的大波浪卷女人在看她,她放下劇本,看過去。


  葉茜沒想到,電影女主角竟然是她。那個小女孩兒。前兩天馮導通知她試鏡通過,但是不是女主角,她雖有不甘,但是卻知道結果已經這樣不可改變。


  今天導演安排主要角色來熟悉劇本講講戲時,她還想見識見識能讓馮導看上的女主角到底是誰,卻沒想到居然是當初那個小女孩兒。她忍下一口氣,細細地端詳起女孩兒來。


  女孩兒察覺到她的注視,與她對視上。葉茜暗暗地在鼻子里哼出一聲,偏移開了視線。


  門邊一響,一道清朗的男聲傳了過來。


  「不好意思馮導,我差點來遲了。」


  蘇蘇循聲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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