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筆尖在紙上摩擦發出的沙沙聲在教室里聚集起來,凝成有節奏的聲響。蘇蘇做完最後一道題,把書合上。


  她旁邊的課桌沒有人。班上的同學正好成單數,而原身沒有朋友,也沒有人願意和她坐在一起,所以一直沒有同桌。蘇蘇把放不下的書擱到空著的課桌上后,揉捏著泛酸的脖頸。


  下課鈴響起,教室里立刻嘈雜起來。她穿過走道,來到講台上。


  今天是她值日。她把口罩往上提了一截,踮起腳尖擦黑板。


  「誒,病美人剪頭髮了!」平頭男生湊到傅瑾知旁邊低聲道。


  傅瑾知冷淡地掀起眼帘。


  站在黑板前的女生穿得很厚,但是仍顯得很空薄,嬌小纖細的腰肢往上伸著,露出裡面半截白色裡衣。他的目光往上移,轉到她剛碰到肩的短髮上。


  短髮往前傾,露出一截白皙細膩的頸間肌膚。他攏起眉尾,厭惡地扭開了頭。


  「看著比以前要好看很多啊。」平頭男生撓著下巴感嘆。但他見傅瑾知並不接腔,於是訕訕地收回了接下來的話。


  下午體育課,做完準備活動后要沿著塑膠操場跑兩圈。蘇蘇在跑第一圈的半圈的時候喉嚨就開始冒煙了。但她沒有停下來,硬是撐著跑完了兩圈。


  跑完她小腿一軟,正要屈下去時肩膀一緊,有人扶住了她。她側過臉,看到了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女生。


  「謝謝。」蘇蘇站穩,向她道謝。


  或許是沒預料到蘇蘇會和她說謝謝,女生眸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不用謝。」


  蘇蘇覺得她有點眼熟,好像是……坐在她前面的女生。女生靠著牆壁坐下,然後拿出書翻開看。


  蘇蘇緩過勁兒,也取出了書。


  雖然才高二上學期,可是由於原身在重點班,學習任務較普通班緊得多。


  蘇蘇在原來的世界成績也不錯,但是在這裡卻有些吃力。再加上她畢業幾年了,許多知識都差不多忘記完了,所以學起來就更加吃力。


  她要比別人花更多的時間補上已經忘掉的知識。其實她不必要這麼費力地學習,畢竟她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要掛了,可是從小養成的學習慣性使得她不敢不好好學習,她接受不了自己不好好學習渾渾噩噩空無的狀態,即使要比其他同學辛苦很多。


  籃球場周圍密密麻麻地站了很多人,時不時的歡呼喝彩從人群里爆發出來。


  蘇堵住耳朵,眼睛在一道題上逗留了很久。她的眉心糾結成一團繞不開的線,秀致柔和的側面臉輪廓微收,幾近透明的皮膚上的茸毛泛著淡淡的光暈,仿若要浸透到皮膚內里。


  坐在旁邊看書的女生不自覺地舔了舔唇,旋即道:「不會嗎」


  蘇蘇轉向女生,淺淺笑道:「嗯。」


  女生還是第一次看到蘇蘇藏在口罩下面的梨渦,她怔怔道:我教你吧。


  蘇蘇有點驚訝,隨後往女生那方挪了一寸距離,指了指書上的題。


  女生給她講完題,說:「我叫文茵。」


  「蘇蘇。」蘇蘇揚起笑容,柔軟的額發蓬蓬的,隨風拂到額側。


  文茵有一種想要揉一揉蘇蘇發頂的衝動。她蜷緊五指,掩飾性地用拳頭抵住嘴唇。


  她坐在蘇蘇前面很久了,這還是她頭一次和蘇蘇說話。


  班裡所有人都知道坐在倒數第三排的女生性格孤僻沉悶,還經常生病不來上課。但好像自從她剪了頭髮后就和以前發生了一些的變化。


  看起來,好像也沒那麼難以相處。文茵撫了撫壓在書里的書籤。


  五點半放學后蘇蘇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商場。


  她重新買了檯燈和一些零散的必需品。原身用的檯燈燈光慘白慘白的,陰森森地讓人極為不適。她選了個有些暖白的檯燈,結賬時在櫃檯口拿了一大盒橙子味的棒棒糖。


  日薄西山,空氣已經散去了白日里的熱氣。


  蘇蘇提著袋子正要往對面的大道走,一團白色的影子倏然從她身前掠過。她側過身,視野里出現了一隻漂亮的白鴿。白鴿展開翅膀撲扇一下,遠離了她。她順著白鴿飛去的方向看過去。


  在她右手邊的廣場上,分散著一大片白鴿。


  潔白乾凈的羽毛聚集在一起如同軟綿的雲朵。蘇蘇凝視著不停啄著地面的鴿子,許久未動。


  「要喂嗎,小姑娘」坐在花壇上的老人笑道。


  蘇蘇恍然回神,她面向老人,一眼瞥見老人旁邊放著的一大袋小包鴿糧。


  躊躇了幾秒鐘,她問:「多少錢一袋?」


  老人笑呵呵地說了個數字。蘇蘇給了錢接過袋子。


  將將把袋子撕開,她的臂彎上就一重,一隻有些胖的小鴿子落到她的手臂上。小鴿子迫不及待地往她的袋子里探著嘴。


  蘇蘇倒出一點鴿糧放在掌心,然後遞給小鴿子。


  鴿子輕輕地點著她的手心,棕色的小爪子緊緊地抓著她。蘇蘇觸了觸它的額背。


  滑溜溜的像剛彈過的棉絮。


  周圍撲扇撲扇著又飛來了幾隻鴿子,嚴嚴密密地將她圍住。蘇蘇彎腰蹲下,把鴿糧撒成一個圓弧形。


  潔白可愛的鴿子饒成一圈,像張開的柔白花瓣。


  夕陽暖黃的餘光一寸一寸地映到廣場的每一處角落,挨近廣場出口的小花壇邊上,白鴿將女孩兒圍繞在中央,時不時地咕咕叫著。


  被圍在中心的女孩兒彎著唇,眼角眉梢暈染著柔和的笑意。


  咔嚓一聲輕響,畫面被定格住。


  蘇蘇隱隱聽到了什麼聲音,她稍稍直起腰,什麼也沒發現。


  指甲上的刺感把她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身邊的白鴿上。


  喂完鴿子,蘇蘇有點意猶未盡。但是時間不早了,她必須得回家去。她記下廣場的位置,隨後走出廣場。


  最開始飛到她臂彎里的那隻小鴿子跟著她走了幾步,她傾身摸了摸它後走出了廣場。


  蘇蘇一從計程車里下來,旁光就觸到了同樣從車裡下來的傅瑾知。


  他皺眉掃了一眼她唇邊的棒棒糖。


  她不甚在意地走著自己的路,卻忽然被他叫住。


  「嗯?」她眼帶詢問地應了聲。


  傅瑾知冷聲道:「以後不準再碰元寶。」


  元寶?她想起了那隻胖胖的藍色英短。


  「嗯,」她點頭,「還有什麼事嗎?」


  一陣風掠過蘇蘇的面頰。蘇蘇抬眼,只見傅瑾知已經走遠,彷彿一刻也不想和她多待似的。


  她咬著下唇,實在是不明白傅瑾知為什麼如此討厭原身。


  雖然心裡因著傅瑾知對她的態度很不爽,但是她沒那麼多精力去想這些事情,於是像之前那樣把這些心緒全部鎮壓到心底,不再去管它們。


  「喵!」


  傅瑾知一回房,元寶就猛地撲到了他懷裡。他抱住沉甸甸的胖貓,解開了襯衣領口的兩顆扣子。


  元寶耳背上的毛有些亂,他理順著它亂糟糟的毛,視野虛處忽然閃現出上次蘇蘇在花園裡給元寶順毛的場景。


  他狠狠地壓起了眉角。


  噁心。


  他立馬托起元寶朝浴室走。打開熱水,把元寶放到小浴缸里。


  元寶不像其它貓一樣怕水,它乖乖地待在漫過脖子的泡沫里,任傅瑾知給它洗毛。


  它的身上彷彿還留著她的氣味。他給它清洗了好幾遍后還不滿意,直到元寶尖聲叫了幾聲他才把它抱出浴缸。


  用吹風機把元寶濕漉漉的身體吹乾后,他聞了聞元寶身上。


  元寶見他湊近它,以為他是要親它,連忙把額頭湊到他嘴邊。


  傅瑾知細細地嗅了下,感覺它身上不再有讓他厭惡的氣味后才鬆開緊鎖著的眉心。


  蘇蘇把原來的檯燈扔掉,換上剛買的檯燈。又把床單被套全部換下。


  整理完所有東西,她掃視了一周房間。


  之前陰涼沉厚的房間此時變得溫暖舒適了許多。


  一連幾天課業都非常繁重,到了周五下午,蘇蘇總算有了空閑的時間。


  她背著一大袋鴿糧去了之前喂鴿子的廣場。


  鴿子似乎還記得她,一看到她來就立即飛到了她面前。她解開袋子,把鴿糧攤到地面上。


  餵了小半會兒,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朝她走了過來。


  「你好。」男人帶著眼鏡,臉上掛著微笑。


  蘇蘇禮貌地回了句你好。


  眼鏡男不知從哪裡抽出了一個東西,放到她眼前,說:「不好意思,在沒經過你同意的情況下照了你的照片。」


  蘇蘇詫異地接過照片。


  照片里橙黃的背景下,一群白鴿簇擁著她。


  「沒事。」她搖搖頭。


  眼鏡男摸著胸前的照相機,說:「是這樣的,我那天不小心拍到這張照片后,這張照片被我一個朋友看到了。我那位朋友是個導演,現在正在拍一個電影,但是有個角色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選,他看到你的照片覺得你的形象很符合他想要找的角色,所以想聯繫聯繫你。我這幾天都在這裡等著你出現,等了好幾天都不見你,還以為見不到你了呢。」


  蘇蘇上下打量著眼鏡男,半晌沒有說話。


  「我不是騙子。」眼鏡男急急道,生怕她誤會了。邊說著就拿出了自己的名片。


  蘇蘇拿過名片,掃了一下名片上的內容。


  「這是我朋友的名片。」眼鏡男又拿出來了一張名片。


  咕咕……咕咕……」鴿子碰著蘇蘇的鞋面。


  她倒出鴿糧,然後站起身,說:「我考慮考慮。」


  眼鏡男笑了笑,「行,你要是考慮清楚了,可以給我打電話,也可以直接聯繫我朋友。」


  蘇蘇說好。


  眼鏡男和她說了再見就出了廣場。


  摩挲著指間帶著熱度的名片,蘇蘇心思百轉千回,繼而神情幽遠起來。


  這冥冥之中彷彿是一個巧合。


  她還沒穿到這裡之前也是機緣巧合之下被別人發現而進入的娛樂圈。


  蘇蘇原本的家境不太好,她沒有父親,一直是母親帶著她長大的。母親沒什麼文化,也賺不了什麼錢。從小蘇蘇就過得很艱苦。她一邊刻苦地學習一邊還要努力打工賺錢。


  大一剛入學她在外面兼職發傳單,一個星探發現了她並且希望能簽下她。


  她當時從沒有想過演戲什麼的,可是那人說她資質很好,進娛樂圈的話靠著這張臉保證可以大紅大紫賺很多錢。她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她沒接觸過那些娛樂圈的事情,所以有些對陌生事物的抗拒和懼怕。


  那人留了聯繫方式給她,和她說要是她有進入娛樂圈的意向了就給他打電話。


  她敷衍地應付了他,隨之把他的話拋之腦後。


  直到母親檢查出患有癌症之後需要一大筆錢來治療,她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想起被她不知道丟在了哪兒的那個電話號碼。


  她仔細地看了那個公司的資料,一了解到它是娛樂圈首屈一指的大公司就毫不猶豫地簽下了合同。


  一開始她是為了錢進入的娛樂圈,可是在真正演過戲后她卻發現,演戲能夠給她帶來從未有過的快樂。


  在她短暫又忙碌的二十多年裡,為母親,為生活,為學習,她一直像個機器般重複機械地運轉著,從來沒有過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當她在毫無演戲基礎的情況下在一群科班出身的新人中脫穎而出,拿了好幾個重量級的電影節新人獎之時,就在那一刻,她不再像一個沒有思想的機器那般,終於找到了她的自我價值。


  本來穿到了這裡,她已經屏去了那些心思的,可是偏偏又有人找上門來勾起了她的那些心思。


  這一次她不再缺錢,但是卻沒法再拒絕。


  即使只有短短的一年時間,她也要做自己喜歡的事。


  她捻著薄薄的紙片,俄頃過去,她將名片放進口袋裡,提著包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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