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國會(上)
南聯澳洲堪培拉
ATEF第二軍團D隊
弗羅斯特·詹森下士
2112年5月(與南開普的行動幾乎同時進行)
兩周過去了,他們遲遲沒有拿下堪培拉。兩周過去了,死在戰場上的士兵換了一批又一批,戰場上的彈殼不知能繞地球幾圈。兩周過去了,雙方砸進去多少座礦山,才能造出戰場上報廢一半的機械。兩周過去了……
弗羅斯特以為他們贏了,或者他們取勝隻是時間問題,敵人遲早都會淪陷。然而尤納金並不這樣認為,按照他的法,敵人肮髒的心髒還在跳動,一絲靈魂仍紮根在這片土地上,他們是不會放棄的。
事實正如這個該死的混蛋的那樣,敵人沒有束手就擒的意思,反而他們越是進攻,抵抗就越厲害。他真正意識到所謂的愛國情懷之類的高尚情操,在南極人和受到南聯思想熏陶的人眼中,不是嘴上而已,盡管同樣虛偽。
換作是現在的羅聯,指揮部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舍棄掉毫無戰略意義的地方吧。
“弗羅斯特!七點鍾方向有敵人!”尤納金喊道。
弗羅斯特迅速轉身壓製,在尤納金的配合下朝敵人丟出一顆手雷,然後快速換好彈匣,用填裝好的突擊步槍將敵人射殺。
寬敞、平坦的國道,他都來了多少次了,自己也記不清楚了。他們搭進去數不清的生命,始終沒能穿過這裏,一次又一次的撤退。國道從兩旁插滿旗幟的樣子到現在坑坑窪窪一片狼藉,這個過程深深地刻入他的腦海中,記憶中的五彩繽紛逐漸變為灰白,鮮豔的顏色隻留下殷紅。弗羅斯特從那些進攻當中活下來了,他的同胞們則以自己的生命、血和身軀,鋪陳他們前進的道路。他們每一次都能往前推進一點,每一次都離那水與鋼鐵後的國會更近一點。
這次,他們會成功的,弗羅斯特想道。這次他們一定會成功。
炮火轟炸暫時停歇下來,那地獄般的震動和響聲正在積蓄,而他們需要利用這短短的時間前進。隨著尤納金士官長的呐喊,他們開始往前衝鋒,往下一個同胞用生命嵌下的掩體前進。
弗羅斯特也在這湧動的浪潮之中,看著火光與硝煙,目睹周圍已然陌生的隊友被子彈穿透,再冷漠地為他們複仇。他在這支軍團當中已經是老人了,倚仗著自身的運氣和戰場的經驗活下來的老兵,盡管他甚至連二十歲都不到。
“趴下!所有人趴下!”隨著尤納金的大喊,弗羅斯特立刻臥倒在了一個深坑鄭密集覆蓋地炮彈鋪過整條國道,不分敵我燃燒著這裏的生命。一根斷掉的胳膊飛進了坑裏,弗羅斯特已經看不出這是誰的胳膊了,隻能從野蠻的斷口得知他離死神的距離有多近。
轟炸持續了兩分鍾,弗羅斯特卻覺得有兩個時了。他和他陌生的同胞們在一片聲音知—不知是呐喊還是慘薑—站起來,繼續前進。一直向前邁進的AAX-06和AAX-07都少了好幾架,還在奔跑前進的人也寥寥無幾。
子彈刺進皮肉,打斷肋骨,劇烈的疼痛幾乎讓人暈厥。弗羅斯特咬緊牙關,挺了過來,舉起步槍朝這些已和死人沒什麽區別的敵人開火。他們不能倒下,他絕不能在這裏倒下,一旦倒下了就結束了。這些活死人在這裏發了瘋似得攻擊,也不過是想在死的時候多拉幾個陪葬的罷了。
就這樣反複來,反複去,乏味的戰爭在遠在邊觀看的人眼中重複著一幕,而對身處其中的人們布下一道道鬼門關。羅聯的進攻部隊從幾千人變為幾百人,幾百人變為幾十人,幾十人變為十幾人。湖對岸的坦克和機甲,在空中編隊的轟炸下也不知道換了多少次新的,總之雙方就這樣消耗下去。
“最後一次衝鋒!所有人,為了我們的祖國!”
最後的十幾人,還有三架AAX-06戰鬥裝載機,發起了最後一次衝鋒。弗羅斯特頂著彈雨,舉起槍反擊,跨過敵人和同胞的屍體,義無反關向前。他們終於埋葬了最後殘留在國道盡頭的敵兵,到達了格裏芬湖的湖畔,成功活過鄰一輪。
沒錯,僅僅是第一輪而已。
湖畔停泊著空軍冒死投下的登陸艇,而他們也要登上去,冒死跨過這條狹窄如河的湖泊。
“分散!重新編隊!”尤納金指揮著,幸存下來的人們都不敢懈怠,按照他的指揮迅速分成了三組,每組一台AAX-06和四個人,乘上登陸艇。
本身風平浪靜的格裏芬湖此時掀起了大浪,成排的重型機甲和坦克排列在對麵湖畔,朝著區區三艘登陸艇凶猛地開火。寒冷的湖水浸濕了弗羅斯特全身,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要凍結了一樣,手腳漸漸失去知覺。不過也無所謂了,在這破濤洶湧的湖麵上他也不能做什麽,隻有等待,等待死亡的結局或者是無窮的戰鬥。
離對岸越近,水麵泛起的波瀾就越大,弗羅斯特知道他們正在進入敵方裝甲部隊的射程。他低著頭,無法去思考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寒意讓他的意識逐漸遠離,又讓他保持清醒。他聽見鋼鐵撕裂的尖叫,回過神來才知自己還活著,遭殃的是隔壁的登陸艇。他聽見飛機從頭頂掠過,將自己和炸彈投向敵方陣地,為了僅存的兩艘登陸艇而寧願犧牲自己。
其實弗羅斯特無法分辨各種各樣的聲音,他隻是能想到,這些各種各樣確實發生的景象。
他聽見密集的金屬撞擊聲,感覺到很細的氣流從頭頂上刮過,把身子俯得更低。那是子彈,頭抬高一點就會被打掉一半。他聽見了含糊不清的聲音,勉強回頭看,發現駕駛登陸艇的戰友已經癱在駕駛座上不動了,血混進湖水裏淡開。
“下船!快下船!”
弗羅斯特被尤納金驚醒,求生的本能驅使他冒著彈雨伸出手,攀上登陸艇單薄的裝甲板。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翻下船的,當他隔著射擊麵罩喝了一大口苦澀的湖水時,他才察覺自己在水鄭幸好自己戴著射擊護目鏡,這個時候可以當潛水鏡,清楚地看著自己身處的地獄。
頭頂上的登陸艦綻放出火光,弗羅斯特反抗著把他推入深水中的衝擊往上遊,四周都是碎片。
他浮出水麵,水花和泥漿隨著爆炸還在不斷拍打著他。弗羅斯特舉起槍,一刻不停地向前邁步,即使體力即將透支,他也不顧一切地向前。
轉輪機槍掃清了前路,使他灌鉛的雙腿踏上湖岸。他在通訊器中能聽見尤納金的呼叫,但是內容卻怎麽也聽不清楚。
“您沒事吧,長官?”他認出這是溫迪的聲音,還是這樣好聽,卻無比冷漠。
弗羅斯特張嘴想些什麽,一隻大手搭上他的肩膀,打斷了他。
“該死的通訊器……”尤納金罵道,“我們隻剩下六個人了,加上溫迪,但是我們還要攻進國會,讓他們死得透徹。你不會退後的,對吧?”
當然,弗羅斯特默默回答,我們哪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