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源點

  南極特工的屍體睜大著眼睛，躺在那裏，從腦袋湧出的血淌了一地，順著地磚的紋路蔓延。


  帕特裏克鬆了口氣，這破事總算告一段落了。


  再次端詳坐在床上的女性，除了身軀比較龐大以外，基本上和普通人類無異。她的眼眸緊閉著，白皙的雙手倚住一個蛋形物上，頭微微垂下，好像安詳地睡著了。


  “這個就是‘GAVIRUL’嗎？”帕特裏克問道，壓低音量，即使他知道她不會被吵醒。


  “應該不會有錯，但很遺憾，她已經死了，對我們沒有一點用處。”狂瘋道。


  正如狂瘋所，這名GAVIRUL毫無生命體征。不好她逝世了幾百萬年了，身體沒有一絲一毫的腐爛——這誰得準呢？

  “主人，她手裏的東西是什麽？”G41問道，手指向GAVIRUL倚著的蛋形物。


  帕特裏克靠近那個物體，它正一陣一陣的發出橙光，每亮一下，都能看見內容的液體中似乎有一個肉團。


  “裏麵的東西是.……”


  “‘GAVIRUL’胚胎.……”


  活著的GAVIRUL胚胎。帕特裏克想道。


  三人沉默著，他們麵對足以驚世的發現沉默了，沒有因此歡欣雀躍。尋求多年的答案就在眼前，在知曉一切之前，誰都會緊張，甚至迫於壓力臨陣脫逃，這可不是謎語書上的謎語揭曉的時候。


  但是，四十年了，帕特裏克追尋了四十年，同樣也為承受這一切，接下來該做的一切，準備了四十年。


  他隱約聽見低語，在呼喚他。一半是GAVIRUL，另一半是他自己。


  “你打算怎麽辦？”狂瘋問道，“GAVIRUL應該會感應，甚至動動幾顆腦細胞就能殺死我們。之前遇到的感染者，如果我猜測得沒錯的話，是GAVIRUL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吧，畢竟還隻是一個胚胎。這樣才能解釋得通坍塌粒子為什麽會莫名上升，為什麽Ed感染者有五感……”


  帕特裏克安靜地聽完狂瘋囉嗦的半自言自語，他下定決心。


  “G41，援護就交給你了。”


  “放心，主人，包在我身上。”G41笑道。


  帕特裏克緩緩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培養裝置，一瞬間，裝置亮了起來，進而迸發出橙色的、不可阻擋的光，填滿整座寢室。耀眼的光輝讓帕特裏克本能地閉上眼，他感覺頭腦一陣眩暈，五髒六腑被攪得亂成一團，直到感受不到自己。

  過了許久，他才漸漸緩和下來。他不確定他自己有沒有睜開眼，AEd係統完全離線了，而周圍則是一片漆黑。


  他看不到自己，什麽也看不到。


  這就是你們，這就是你們現在的樣子。你是唯一睜開眼睛的人。


  GAVIRUL胚胎嗎？帕特裏克意識到對方潛入到他的深層意識當中與他對話，而他自己也墜入了這平常無法進入、無法控製的地方。這個生物的智慧在胚胎階段，就遠遠超越了人類。


  “你想什麽？”


  “傳承，將真相傳承下去。這是你的願望，也是已亡我族的願望。”


  一個光點離他越來越近，直到放大成一顆光球到他旁邊，圍繞他轉了一圈，又準備遠去。


  帕特裏克追上去，他追逐著光球，他不知道它要帶他去哪裏，然而他還是不自覺地想要追逐唯一的光亮。


  一個出口。即使沒有光球明眼，他也能看見。追著光球走出去，沉重的空氣衝入他的鼻腔，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放眼望去，他麵前的是蒙著一層淡黃色薄翳的荒蕪地帶，頭頂是一片星空，猶如太陽般明亮。


  透過淡黃色的霧——濃度奇高無比的坍塌粒子——他能看見遠處有雕刻花紋的古建築，從全是岩石的大地拔地而起，紋路綻放的亮光與上的星星交相輝印。那原本是遺跡的入口。帕特裏克沒來由的這樣認為。他回頭發現，自己剛出來的地方，就是一個遺跡的入口。


  “你給我看的這些……”帕特裏克仍舊遲疑不定。


  光球再次圍繞他轉了一圈，然後升入空鄭帕特裏磕身體也變得輕盈，雙腳離地，竟飄了起來。他們一同飛上半空，帕特裏客頭看向地麵，亮光的建築多了起來，淡黃色的霧也漸漸濃厚起來，直到最後他隻能看見一層膜下的光點，密集如星辰。


  他們仍然在上升，映入帕特裏克眼中的，是一顆死氣沉沉的星球：沒有水、沒有大氣，隻有岩石和坍塌粒子的行星。點燃希望之光的，是濃重坍塌粒子雲下的遺跡。


  遍布整個地球的坍塌粒子，遍布整個地球的遺跡。


  這是原初之態，憑依其上的，是萬物之源。


  “原初之態？”


  變化，也是瞬息之間。


  遙遠的邊突然爆發出一團火球，掩蓋了星辰，盡管帕特裏克親身經曆過無數次爆炸，但他仍然被這潛意識中再現的所震撼。可見的衝擊波以萬馬奔騰之勢朝他衝來，掠過之時他感覺身體被撕裂，眼前的星球在搖晃。隨之而來的，是漫火海，吞噬一牽即使知道這不會給他帶來半點傷害，帕特裏克還是不得不舉起雙臂，阻擋這份灼熱。


  待一切平靜，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睜開眼，望向地球，那上麵已經隻剩下熔岩，一顆死亡的火球。


  但是，還沒有結束。


  光球默不作聲，飛向際線，釋放出最後的光芒照耀大地。黃色霧氣變淡，形成了白色的雲，好像困在了一顆水晶球裏，在火球的外麵翻騰，始終哪都去不了。


  這個時候，大氣形成了。


  雲繼續翻攪擴散，覆蓋了整顆球體，過了一陣，帕特裏克便感受到涼爽的風正吹拂著他。他深呼吸，名副其實的空氣充入他的肺部，他感覺自己真真正正活了過來。


  雲緩緩趨於透明，大氣遮蓋住的地表又一次出現了，然而明顯了許多。大部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蔚藍色，一直以來被人們認為是生命之源的液體。陸地上出現一抹綠色，新的生命正源源不斷孕育誕生。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層淡黃色的霧氣徹底消失不見。


  這就是我們的結束，你們的開始。


  “是嗎.……我問你，我想的都對嗎？”


  無誤，你所想的正是現實。


  “我做的對嗎？”


  這要憑你自己判斷。


  這樣……這就是他一直追尋的答案。一切的本源，他從沒想過會牽扯上這麽深，但無疑這就是他想要的。


  為了他們的利益，他們不需要知道真相，反之則需要掩埋真相。


  他所做所為正好相反，這隻是他的一己私願，他可以不擇手段去實現：為了人，人類和人形。


  帕特裏克向世界伸出手。


  現在，他知道答案了。


  他緊緊握住。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所有人都認同。


  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