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就算對清風嘯沒什麼好感,卓璉面上也不會表現出來,畢竟卓家在整個汴州都頗有名氣,此刻若她說清風嘯不好,除了顯得輕狂,招致惡感以外,沒有任何用處。


  鍋里的酒水早已燒乾,瞥見眾人垂涎的眼神,她抿著唇,動作麻利地將火堆熄滅,沖著圍在外側的百姓拱拱手,隨即將攤位收拾起來,折身回到店裡。


  「甭管這清酒叫什麼名兒,味道可真是不錯,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可惜今天不賣,只能明日再來買。」富態的中年男子滿臉遺憾,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嚴絲合縫的門板,不住長吁短嘆。


  旁邊一個乾瘦青年嗤笑一聲:「快得了吧,不就是清酒嗎?城裡好幾家酒坊都能釀出來,哪算什麼稀罕東西?怕不是收了桓家的銀子,才會幫著他們說話。」


  林父也是愛酒之人,當下皺眉駁斥:「林某雖沒嘗過清無底,但聞到那股酒香,就能斷定其中沒加石灰,所謂『釀時不著一點灰,滿酌寒泉挹清泚』,指的就是這種清酒,你孤陋寡聞也就罷了,千萬別血口噴人。」


  中年男子也連連點頭,顯然贊同林父的觀點。


  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不住低聲嘀咕:「這不是博聞茶樓的費老闆嗎?他要是貪財好利,每年也不會拿出銀子設立育嬰堂,給孤苦無依的孩子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像費老闆這種家財萬貫的富商,怎麼可能被人收買?」


  聽到這話,乾瘦青年臉色發青,也不敢得罪這樣的富商,灰溜溜從人群中擠了出去,很快消失不見。


  酒坊外發生的事情,卓璉一概不知,她把沉甸甸的鐵鍋放回廚房,看到福叔正在灶台邊炒菜,便挽起袖子準備幫忙。


  「璉娘,廚房裡煙火大,你跟夫人別往裡面鑽,還是去打酒吧。」說著,福叔揮了揮鍋鏟,明顯是在攆人。


  自打香泉曲造好后,福叔對她的態度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以往的厭惡疑心半點不剩,因此卓璉也不好違逆他的吩咐,只得從廚房中退出來。


  桓慎等人坐在院中的石桌邊上,羅成抻長了脖子往倉房看去,口中連道:「桓兄,你家的米酒已經釀好了,能不能賣我一些?拿回家也能孝敬孝敬我爹。」


  「能是能,但清酒數量不多,價格頗高,每人只賣一升,切不能多了。」


  羅成將剝了殼的花生扔進嘴裡,含糊不清說:「一升就不少了,小酌幾杯,足夠喝上大半個月。」


  說話時,卓璉端著托盤走到桌前,她低著頭,掌心托起瓶身倒酒。翠綠的液體滾滾而落,香氣雖不如加熱后濃郁,卻十分霸道刺激,簡直能把人的神魂都給勾了去。


  羅成雙眼發直,喉結也在不停滑動,等卓璉將杯盞擺放在眾人面前時,他忙不迭地抿了一口,剛毅面龐陡然漲紅如血,捂著嘴不住咳嗽著。


  見狀,楊虎瞪了瞪眼,問:「這酒聞著挺香,有這麼難喝嗎?」


  桓慎未曾開口,此時卓璉站在他身側,那雙柔荑輕輕撫弄瓶身,皮肉光潔,指甲粉潤,明明干過不少粗活兒,竟連一個繭子都沒有,遠比粗瓷瓶要細緻數倍,不知摸起來究竟是何感受。


  羅成嗆咳了好半天,緩過來后沒有答話,反倒將酒瓶抱在懷裡,無論如何都不撒手。在座的也不是傻子,哪會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當即將酒水往嘴裡送,嘗到了那嗆辣醇厚的滋味兒,一個兩個都愣住了,沒想到酒水會像茱萸那般,辣的人舌尖發麻。


  「米酒以清光滑辣為佳,清是說液體清澈,不渾不濁,也無浮蟻飄在其上;光是指酒體純正,色澤透明;滑乃是酒水不甜,不會粘在杯盞上,口感柔順;至於最後的辣,則是代表了酒度高低。」卓璉微笑著解釋。


  周朝的米酒大多甘甜,嗆辣濃厚的十分罕見,偏偏嗜酒之人最愛的就是這股味兒,面對香甜綿軟的濁醪,實在是下不去口。


  「我活了二十年,頭一回喝到這樣的酒,嫂嫂,桓兄摳門的緊,只准我們一人買一升,能不能買一斗?銀錢不是問題。」


  濁酒論斗,清酒論升,清無底剛釀好不久,還沒拿到店裡,要是全都賣給了城中衛士,酒坊哪能打響名氣?

  「家中存貨不多,還請各位見諒,下回要是有新酒,妾身定會送到府上。」將瓷瓶放在桌上,卓璉又說了幾句,轉身進了倉房。


  羅成楊虎等人連道可惜,不過他們知道桓家酒坊的難處,也沒有強求,反正酒坊就在這兒,跑是跑不了的,到時候再來買就是。


  黑眸盯著那道纖細窈窕的背影,桓慎仰著頭,將米酒一飲而盡,芳烈甘醇的液體劃過喉間,體內像是燒起了一把火,四肢百骸都翻湧著熱意。


  翌日天剛亮,桓家酒坊還沒開張,就有不少客人排隊站在石階下,其中以男子居多,婦人倒是少了些。


  桓母甫一推開門,整個人就愣住了。


  有客人扯著嗓子道:「老闆娘,為何還不開始賣酒?我們肚子里的酒蟲都快被勾出來了!」


  「且先等等,這就賣了。」


  桓母快步往屋裡沖,卓璉則站在瓷瓮前,將封口的紅紙撕開,手裡拿酒提子輕輕攪動,色澤透明的酒水從半空中滑落,叮咚作響。


  「清無底剛剛出窖,每人至多買一升,一升三百文。」


  往日為了不讓酒坊閉店,桓母將濁醪的價格壓得極低,每升只要二十文,價格低廉,幾乎到了虧本的程度,如此才能吸引更多的客人上門。但釀造清酒所耗費的成本是濁酒的十倍,卓家的清風嘯賣三百文一升,依舊有價無市,卓璉信得過自己的手藝,也不打算將清無底賤賣。


  「璉娘,你也太不厚道了,一升三百文,這麼高的價格哪能賣得出去?」


  「還是降價吧,清無底只是名字與清風嘯類似,難不成還真能比過人家?畫虎不成反類犬,要早知道價錢這麼高,我還不如去卓家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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