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臭丫頭

  天公作美,一連五天都是晴天,大片大片的金黃麥田在大傢伙兒的努力下只剩下了短短一截麥茬,成捆成捆的麥子都被運到了各處場院。這可不意味著秋收就這麼結束了,剩下的活兒還多著呢。


  不過鍘麥秸、堆麥垛、軋麥穗還有揚場這種技術活兒可跟小傢伙們沒什麼關係,他們還是按照之前隊長分派的,該幹啥幹啥。不過沒大人盯著了,他們可不就撒歡兒了嘛,才幹一會兒就開始瘋跑,有去花生地里捉螞蚱逮蛐蛐的,也有去蘆葦盪那邊踅摸鳥蛋的……


  曲國慶可走運了,竟逮到了一隻翠綠翠綠的蟈蟈,顏色好看不說,聲音也特別清亮,叫別個娃兒很是眼紅,就有人想用自個兒拾的麥穗同曲國慶換。


  「不換,不換,這蟈蟈我得留著給妹妹!」曲國慶當然不答應了。


  提這茬的是東頭曲二柱家的老幺家寶,也是他們家生了六個閨女后才終於得來的男娃,平時在家裡是要星星不給月亮,都被慣得不成樣子了。這會兒被曲國慶一撅,當下就惱了。


  「一個臭丫頭片子,要這幹啥!」曲家寶說話相當不客氣。


  「你說誰呢?!」


  「你敢再說一遍?!」


  曲紅軍和曲國慶在個頭上要輸曲家寶一頭,畢竟差著四歲呢,不過倆人可一點都不懼,眼神可兇狠了,小拳頭攥得緊緊的。


  「說你家的臭丫頭片——」曲家寶在家裡作天作地慣了,哪會收斂,當下就大聲嚷嚷了起來,就差在臉上寫明白『我就說了,有本事你來打我呀』,然後,他真挨打了,話都還沒說完呢。


  別看曲紅軍和曲國慶個子小,身子骨那是相當的壯實,單個人的力氣都比嬌生慣養的曲家寶大,倆人一合力,可不就把曲家寶打得嗷嗷直嚎嘛。


  「你,你們等著!」曲家寶哭得鼻涕眼淚糊了滿臉,等小哥倆一起身,他立馬連滾帶爬的跑了,邊跑邊放狠話。


  「他啊,肯定是回去找他爸媽告狀了——」有個小夥伴明顯有故事的人,「你瞅著,晚上他爸媽絕對去你家鬧騰,上回我揍了他一拳,他們家找到我家鬧了倆鐘頭,害得我爸狠狠抽了一頓。」


  「去唄,誰怕誰啊!」小哥倆壓根兒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凈想著趕緊回家給小曲寧獻寶呢。


  他們倆興沖沖地跑回了家,一進門就往西廂房鑽。


  「乖寶,乖寶,看,國慶哥給你抓的蟈蟈,你聽聽,括括括,叫得多歡實,多好聽……」曲國慶樂得眼睛都快眯成兩條縫了,他還耍了點小心眼兒,沒說哥哥,而是說的國慶哥,果斷把一塊上陣的曲紅軍拋到了一邊。


  曲紅軍氣哼哼地瞪了曲國慶一眼,他是不服,可沒辦法,誰叫蟈蟈是人家逮的呢。不過他也有話說:「乖寶,剛才有個人說你是臭丫頭片子,我把他給揍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了。」


  「你咋光說你,我也揍了!」曲國慶不幹了,在這事兒上,他必須有姓名。


  「你倆說啥?揍人了?揍誰了?為啥?」正好,他們這話叫岳翠雲給聽到了,當下就揪著小哥倆問起來了,「家裡怎麼跟你們說的,有事兒跟大人說,別隨便打架!」


  「沒隨便——」這個罪名他們倆是不認的,曲紅軍嘴皮子更利索些,他先開口說:「還不是那個曲家寶,非要拿他拾的麥穗跟國慶換,國慶肯定不幹啊,蟈蟈是要給乖寶的,曲家寶就說乖寶是臭丫頭片子,可把我倆氣壞了,這不,就……」


  這些話可不止岳翠雲聽到了,放工回來的一大家子人全聽到了。


  「打得好,就該打!」


  「二柱家的是吧,等我就去他家找他說道說道。」


  「不用,你們瞅著,一會兒二柱就得帶著他媳婦兒找上門來。」


  「我呸,他們還有臉問我們要說法?」


  他們猜得沒錯,還沒等一家子吃晚飯,曲二柱就帶著他媳婦兒還有曲家寶找上門了,瞧著可理直氣壯呢。


  「冬叔,你們家孩子咋打人呢,看把我們家寶打的,臉上好大的印子,這事兒可不能就這麼算了!」按照鄉親輩分,曲二柱得管曲仲冬叫一聲叔,平時他還有點怕曲仲冬的,不過這回他腰板兒挺得可直了,他覺得自家占理。


  「你們家紅軍和國慶才多大啊,下手就這麼狠了,這要不好好管管,以後說不定就是殺人犯了!」曲二柱的媳婦兒聲音又高又尖,叫人聽著刺耳,說的話也夠難聽。


  被她吵出來的街坊鄰居可聽不下去了——


  「你咋能這麼說呢,紅軍和國慶那是我看著長大的,乖得很!」


  「你們也不說孩子為啥打架就往人家紅軍和國慶身上潑髒水,說不定是你家小子的錯呢!」


  「你們家寶比紅軍和國慶大好幾歲吧,個頭也高,咋就被倆小娃娃打了?」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都是一個生產大隊的,誰不知道誰,就曲家寶這德行,挨打那是遲早的事,只不過他們沒想到這娃兒這麼廢。


  曲二柱媳婦兒就一張嘴,哪說的過這麼多人,當下就往地上一坐,撒潑撒滾,乾嚎,「欺負人啦,老天爺不給活路啦!被打了沒處說理啊……」


  「你們不是要說理嗎?行啊,把大隊長叫來,我還想跟他說道說道呢——」曲仲冬可不吃這套,當下就高聲說:「主席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男女要平等,你家小子非把閨女說成是臭丫頭片子,我得問問隊長,這算啥?」


  曲二柱媳婦兒的哭喊瞬間梗在了喉嚨里,臉一下子白了。曲二柱也慫了,說話都不太利索了,「不不,不是,我們家寶沒說過這個,沒說過,那啥,冬叔,這事兒就算,算了,都是小孩子鬧著玩兒呢。」


  說完,他拽著媳婦兒,抓著兒子,灰溜溜地跑了。


  唉,可真沒勁!


  曲家其他人有點遺憾,他們還沒為乖寶出頭呢,人咋就退了呢。他們回屋之後又念叨了兩句,叫小曲寧聽了個真真切切。


  小曲寧抿起了嘴,小眉毛皺著,她氣哼哼的想——曲二柱家的曲家寶是吧,我記住了!被慣得這麼囂張跋扈,又瞧不起女孩子,像這種人,就該被狠狠收拾一通,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了。


  不過曲寧很快就把這事兒拋在一邊了,眉頭很快舒展開,嘴角也翹了起來,烏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盯著那隻翠生生的蟈蟈。她心想,要等長大還有好久呢,現在還是先看蟈蟈吧,顏色真好看呀,叫聲也好聽!


  可曲家寶自此倒了大霉。


  他被他爸拽著往家走的時候,怎麼那麼寸,一腳就踩在了驢糞蛋兒上,才穿了四天的新鞋子面上全是那玩意兒。


  曲家寶當時就嚷嚷開了,結果,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大鵝竄了出來,快准狠地朝著他的屁股猛啄了下去。曲二柱和他媳婦兒都懵了,壓根兒沒攔著。


  這一下啄了個正著,關鍵是這鵝擰著那塊肉不撒口,把曲家寶疼得一蹦三尺高,哭得嘩嘩的。等曲二柱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鵝才踱著步子晃晃悠悠的走了。


  接下來的這段路是曲二柱背著曲家寶走的,還好再碰到啥事兒。到了家門口上,他們齊齊鬆了口氣,不過這口氣松得有點早。


  曲二柱剛一推開門,兩頭白胖的豬就直朝他沖了過來,把他給撞翻在地,他背上的曲家寶屁股著地,被鵝啄的地方更疼。


  這是惹了哪路神仙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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