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一次長談（下）
「我是認真的。」莫雲澤確實是認真的, 凌葉跟他相處了這麼一段時間, 對他也有了充分的了解，她很少聽到莫雲澤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除了遊樂園的那一天。
凌葉心跳的厲害，胸腔里的血液鼓動, 有一種奇妙的情緒噴薄欲出。
他怎麼敢，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任馨寧和凌重山都實實在在的怔住了, 凌重山愣了兩秒, 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緩和氣氛般的說, 「莫雲澤, 你還小, 有些事情還沒有想清楚……婚姻是人生大事，你現在還未成年，就算說的再好, 到了那個年紀, 心態又會不一樣了。」
「我會等。」莫雲澤的眼中閃爍著自信, 那種自信不僅僅包括對自己的自信，還有對凌葉的信心。
凌葉靜靜地捏著裙角，忽然有一種莫雲澤今天是來上門求親的感覺。
「以上的話只是表達我對凌葉的用心，但是現在凌葉還沒有答應我，我也不會強求, 學業目前是最重要的事, 我也會保持全市第一的成績不落下的, 請阿姨叔叔放心。」莫雲澤靜靜地闡述著, 把「全市第一」說的跟全班第一一樣簡單，凌重山幾乎覺得自己是聽錯了。
凌葉看著自己爸媽一言難盡的表情，忽然有些想笑。
莫雲澤優秀的無懈可擊，除了家庭的陰影之外，其他的方面幾乎是完美的，這樣的一個孩子讓凌重山根本無從下手，甚至就連任馨寧也說不出半句罵人的話，她是個非常優秀的律師，與凌重山吵架的時候從來不會落下風，但現在卻開不了口。
原本準備好的理由放在莫雲澤的面前根本沒有用。
「說這個為時尚早，你學習不落下，也不要影響了我們家凌葉，距離還是要保持的，要不然我們做父母的不放心。」任馨寧皺著眉頭說。
「可……」莫雲澤想要阻止任馨寧給凌葉轉學，微微的皺了皺眉，還想說些什麼，凌葉卻拽住了他的袖子，「莫雲澤。」
莫雲澤像是被摁住了開關一樣，忽然間柔和了下來，溫柔的轉頭看著她，「嗯？」
凌重山看傻了。
「我送你出門吧，好不好。」凌葉半帶著哀求道。
莫雲澤認真的看了看她的眼睛，彷彿知道了她的意圖，微微點頭，說了聲好。
他跟二位家長禮貌的道別之後，由凌葉親自送出了門。
「今天謝謝你，謝謝你幫我說了這麼多。」凌葉感激的看著他，「剩下的事情必須要我自己解決才行，你不用擔心，先回去吧。」
「嗯。」莫雲澤見她目光堅定，便知道她已經決定好了要做什麼，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微笑著說好，讓她有事打他電話。
凌葉準備關門。
莫雲澤忽然抬手擋住了。
「剛剛我說的話是認真的。」莫雲澤看著她的眼睛說。
凌葉耳根子通紅，知道他所說的剛剛，是指在自己爸媽面前說話的時候，抿了抿嘴低聲的說，「說太早了不作數的。」
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莫雲澤低頭輕笑一聲，聽著門裡頭凌葉走進去的聲音，笑著輕聲說，「那我遲點再說一次。」
凌葉回到沙發邊慢慢的坐下，抬頭面對著自己的爸媽。
一個是遠近聞名的企業家，業務發展到國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一個是知名律師，氣質出眾，口才了得，全國各地的到處跑。
他們都是優秀的人。
但是再優秀的人也有不完美。
「凌葉，你本事長了！」任馨寧沒有阻止她送走莫雲澤，就是已經想要好好地單獨的跟女兒談談，道理她都懂，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是根根帶刺。
凌葉聽到這刺耳的聲音，眼神微動，卻還是說出了口。
「是啊媽媽，你們不在的每一年，我都在努力的成長。」
任馨寧一下子噎住了。
「媽媽，我已經高二了。」凌葉語氣平靜的說，「很多事情我都懂，我也有我自己的選擇，所以請你尊重我，不要隨意就說出轉學這種話。」
「我是為你好！」任馨寧皺眉尖銳的說道，「一個錯誤的人，會毀掉你的一生，你現在還不懂，我這樣做，是不想讓你吃虧。」
「這就是你們離婚的理由嗎？」凌葉抬眸看著他們。
「凌葉……」凌重山看著她的眼神，生怕她又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凌葉，你不要擔心，為了你，我們也不會離婚的。」
「你們離婚吧。」凌葉無比平靜，「不要說什麼為了我，我不需要。」
「凌葉，你怎麼能說這種話？」任馨寧眼眶一下子紅了，「你怎麼一下子變成這幅樣子，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是不是那個莫雲澤把你帶壞了！」
「媽媽。」相比任馨寧的暴躁和抓狂，凌葉平靜的不像個孩子，「媽媽，你所說的我變成這個樣子……就好像我以前不是這個樣子似的。我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孩子。」
「初中的時候，我還是個任性的女孩子，我喜歡吃巧克力，喜歡纏著你們給我買書，你們就算吵得再厲害，也會答應我的要求，然後一起出門。」凌葉想到過去，鼻子一酸，咬了咬牙忍住了淚意，「可是現在我想通了，如果你們離婚可以找到更好的人生，我接受。」
「只是媽媽，我想告訴您，有些您對我的好，我並不需要。比如，您每個月都給我打很多很多錢，我知道，您表達愛的方式，跟其他媽媽不一樣……可是這些錢我都花不掉，生活開銷並不用那麼多，我需要的只是媽媽的一句鼓勵，爸爸的一個關懷的話語而已……」
「這次，我放棄了準備了很久的物理競賽，但是莫雲澤他竟然也放棄了競賽來找我，並且告訴我，怎麼做才是對的。」
「他很好，學校很好，老師也很好，我不想離開，算我求你們了。」凌葉一滴淚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爸爸媽媽，你們分開吧，分開以後，不要把忘了我，一定要記得對我多關心一點，我考到了好成績，會給你們打電話，希望你們能對我說一句加油。」
任馨寧聽到最後一句，忽然間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凌重山也紅了眼眶，他們平時確實是對凌葉關心的太少了，有時候忙起來，甚至會忘了自己有家庭，忘了自己還有個小女兒在家裡一個人生活。
她要的真的不多，可是他們每次回來，帶給她的幾乎都是傷痛。
時間很晚了，凌葉上樓收拾好之後便自己睡了，她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覺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快了。
爸媽的事情，她已經完全想通了，要分要合讓他們自己決定，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她不想離開莫雲澤。
今日的樓下沒有爭吵聲，只有任馨寧的抽泣和凌重山的低語，這次二人都請了幾天長假，所以並不急著走。
家裡有其他聲音，凌葉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長時間無法入睡，一直到半夜一兩點，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她猛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穿上拖鞋跑到二樓的走道上往下看。
任馨寧和凌重山都在家裡，任馨寧在布置飯桌，凌重山在煮咖啡，氣氛寧靜而祥和，咖啡的香氣溢滿了整棟房子，凌葉深吸了一口氣，擦了擦眼淚。
這也許是最後的溫馨了，要珍惜才行。
飯桌前，三人久違的坐在了一起，沒有人吵架，也沒有人話裡帶刺，凌重山把牛奶遞給凌葉，溫柔的說，「小葉子，我們昨晚做出了決定。」
「嗯。」凌葉緊張的捏緊了牛奶杯。
「你也快要成年了，也懂事了，有些事我們也不瞞著你……這幾年來，我們確實都過得很痛苦，痛苦的都不敢面對你，害怕負面的情緒會影響到你的成長，現在發現，影響依然在，而且還不小。我和你媽媽，還是準備分開。」凌重山小心翼翼的說。
「嗯。」凌葉重重的點頭。
「你可以選擇跟著我，或者跟著媽媽，或者一個人住在這裡，我們每個人輪流回來住，陪著你成長，你有選擇的權利。」凌重山說。
「謝謝爸爸。」凌葉輕聲說。
「乖女兒，吃飯吧，看你瘦的。」任馨寧眼睛有些腫腫的，不過情緒開心了許多，看起來沒有昨晚那麼狂躁了，看起來卻有些興奮。
「謝謝媽媽。」凌葉喝了一大口牛奶，總覺得心裡的一塊大石頭放下了。
一直在擔心他們會分開，現在終於要分開了，心情倒像是輕鬆了不少。
凌葉知道這樣是最對的選擇，但是心裡還是有些難過。
畢竟，誰不希望自己的家庭幸福美滿呢？
「我會經常去學校了解情況的，你和莫雲澤先保持現在的同學關係，不要越界，我對你只有這一個要求。」任馨寧說，「等到你成年了，再自己選擇不遲。」
「嗯。」凌葉明白她的意思。
凌葉在父母的注視下背著書包去上學，心中又幸福又苦澀。
到了教室，看到莫雲澤以後，莫雲澤卻拿出了一本書，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凌葉仔細看了看，竟然是心理學的書籍。
「冒犯的說一句，你母親的表現有時有些過激，我昨晚回去查了一下，今天一早就去圖書館借了這本書，裡頭有種癥狀跟你的母親癥狀相似。」莫雲澤打開書籤，翻開了其中的一頁。
凌葉看到樹上的病情表現，微微一愣，「怎麼會……」
「也許，事情還可以扭轉。」莫雲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