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根煙頭
現在已經是春末夏初，天氣越來越熱，且不說現在「春」游時間太遲，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即將面臨著高一期末考試。
這場考試不僅關係著暑假過得好不好，更關係著高二分班的好壞，對於所有學生來說，都算是一場巨大的考驗。
然而在這場考驗之前，學校又橫加了一個更大的考驗——
「不要啊，王老師，我愛學習，請讓我留在教室學習！」
「我還有習題沒做完，王老師，你千萬不要這麼殘忍！」
「王老師可以開車去嗎？」
「……」
凌葉捏著手指，這些問題都是她想要問的，她緊張的看著王老師，王老師似乎也慢慢的將視線落到了她的身上，他的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彷彿已經看透了在場所有學生的心中所想，然後搖了搖頭，統一答覆，「不能。」
「這次只要能夠走完全程，期末考試成績就可以加十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十分！
教室里再一次炸鍋，十分是什麼概念，兩個數學選擇題，一個歷史大題，又或者是，五句古詩……
全年級這麼多的學生，十分的差距，說不定就能在分班的時候，前進一整個班級——特別是最好的班級，那個班的成績差距，十分是可以決勝負的。
「去去去！一定去！」
「卧槽，我要從今天開始鍛煉身體了。」
「三十公里小意思，我以前還參加過馬拉松，跑完了全程。」
聽著同學們「不要臉」卻十分無奈的瞬間倒戈，凌葉垂著腦袋坐在座位上，有些不安起來。
她的體力一向很虛，三十公里，她真的可以堅持下來嗎？
「凌葉，你沒事吧？」呂詩佳看到凌葉的臉色不太好，便用胳膊肘輕輕地撞了撞她，「你放心，到時候你悄悄坐纜車，沒有關係的。」
「坐纜車啊……」祁海雲的耳朵有夠好的，她一聽到這個敏感的辭彙，便笑眯眯的轉過頭來看著呂詩佳，「你這樣真的好嗎？對其他同學可不公平哦。」
「我開玩笑的，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呂詩佳心裡有些不滿，眉毛挑的高高的看著她。
「我也是開玩笑的呀，再說了，又不是只有凌葉一個人吃力，這對大家都是一個挑戰啊，只有實打實的走完全程才有加分，這才公平嘛，反正，到時候同學們肯定會互相監督的……」祁海雲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轉過頭不再理她。
呂詩佳被氣的不輕，氣呼呼的看了凌葉一眼，給她遞了個眼神，便低頭不說話了。
凌葉低下頭寫了個小紙條，讓她別生氣，一會兒下課，還要去掃她最愛的衛生區。
果然，呂詩佳一看到「衛生區」兩個字，眼睛就亮了起來，一臉興奮的看著凌葉，一開心起來，便把祁海雲的話一下子忘在了腦後。
衛生區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可以見到學神！她已經找十一班的人打聽過了，學神分配的衛生小組，剛好會和他們碰上。
下課鈴一響，呂詩佳就幫凌葉拿來了掃帚，自己拿著簸箕，臉上的笑容就像是馬上要上台領獎似的。
「快點快點，去佔個好位置。」呂詩佳催著磨磨蹭蹭的凌葉。
「占……好位置？」凌葉疑惑的看著她。
如果不是手上的掃把存在感極強，她還以為她們兩個現在是去看電影。
「當然是佔好位置看學神啊！」
這次兩個班的衛生區劃在了教學樓的樓下，這裡是一條較寬的走道，還帶著一塊非常大的草坪，都是他們清潔的範圍，草坪上只有寥寥幾棵小樹苗，本身就沒幾根葉子，所以也沒什麼好掉的。
任務比較重的是教學樓下的走道，這條走道少有人走，但是因為靠近教學樓的窗戶，從教學樓上掉下來的東西，卻是應有盡有——膠帶紙，橡皮，筆殼，運氣好甚至還能撿到各類小抄。
凌葉有一下沒一下的掃著地，呂詩佳則四處裝垃圾，拿去垃圾桶邊倒了。
清掃的差不多了，11班的人還是沒來。
「怎麼回事啊……」呂詩佳左顧右盼的看了半天，就是看不到他們，「是不是老師拖堂啊。」
「說不定他們看到我們來了，就不來了。」凌葉猜測。
「……」呂詩佳的不滿直接寫在了臉上。
凌葉笑了笑，繼續掃地，還有一小塊地方就要掃完了，她低著頭，忽然發現一個煙頭呈一個拋物線，落到了自己即將清掃的地上。
那裡已經有好幾個煙屁股了，凌葉微微皺眉，抬頭一看，迎面卻忽然噴過來一陣煙味的焦臭味。
「咳咳……」她抬頭一看，微微一怔，眼前竟然是之前三番兩次找自己麻煩的……尚文東。
剛剛就是他，故意抽了一口煙，將煙味噴到了她的臉上。
「小妞，掃地呢？」尚文東倚在窗戶邊，手中玩著打火機，頭髮梳的高高的，痞里痞氣，眼神飄忽，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鳥。
「……」凌葉快步的走過他所在的窗戶，繼續默不作聲的掃地，並不想搭理他。
尚文東全然忘了自己之前答應過什麼，笑眯眯的開口說，「你今天挺好看的，雙馬尾，我喜歡。」
凌葉耳根子慢慢變得粉紅，她捏緊了掃把，躲進了小角落裡慢慢掃。
但是尚文東立馬換了個窗子，跟了過去，繼續調戲她，「小妹妹，你不要怕我，你看，跟我說話，你臉都紅了，你其實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凌葉抿緊了嘴唇，抬腳準備走人。
尚文東恨不得從窗戶里擠出去，趕緊喊，「小妹妹，掃地太累了，我來幫你吧。」
「不用了。」一個冷淡的聲音傳來，話卻不是凌葉說的，而是一個好聽的男聲。
尚文東猛地一怔，抬頭一看，來人可不就是他可敬又可怕大哥莫雲澤嗎？
「大……」尚文東剛準備叫出口，卻被莫雲澤清冷的目光掃了一眼，瞬間便感覺背後有些發涼。
「大……大熱天的，掃什麼地啊，呵呵呵，我去廁所……」尚文東裝作不屑的轉過身，趕緊溜了。
凌葉倒是被尚文□□如其來的表現弄得有些奇怪，心說這人怎麼回事？前言不搭后語的，混混都這樣嗎？
「不好意思，語文老師拖堂，來晚了。」莫雲澤的聲音居高臨下的落了下來，凌葉抬頭看著他，只見他戴著眼鏡，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被鏡片模糊的遮擋，卻依舊掩蓋不了他眸中的冷峻和清淡。
凌葉扎著雙馬尾，烏黑順滑的頭髮沿著脖子垂在胸前，黑白分明的眼睛與他對視，眼中似乎有些小小的驚訝。
莫雲澤卻抓過她手中的掃把，主動開始清掃剩下的一片地方。
凌葉正好有些累了，便靠在牆邊，看著他掃地的動作。他掃地的動作十分有力，看起來也很熟練，像是經常幹家務似的，三兩下便把一塊地方的垃圾掃的乾乾淨淨。
而且，掃地的姿勢，比在場任何人的看上去都要好看。
十一班的其他人也紛紛到了，凌葉他們班的任務瞬間減輕了不少，呂詩佳一直在最佳「觀眾席」看著凌葉和莫雲澤的小小互動，羨慕的心都要碎了。
打掃衛生區之後，莫雲澤將掃把還給了凌葉。
「以後遇到那個人，記得跑的遠遠地，不要多理。」莫雲澤低聲說。
「啊？哦……」凌葉明白他說的是誰，趕緊點了點頭。
她心想這個風光無限的學神也是不容易，肯定也跟自己一樣，經常被這些男生欺負吧……沒想到長得這麼帥，身材這麼好，這麼高大的學神背地裡竟然是個弱雞，真是可憐。
不過對方肯把應對校園霸凌的小竅門告訴自己，也是挺不容易的，她趕緊說了聲謝謝。
莫雲澤朝她微微一笑，說了句不客氣。
兩個班各自回了自己的班級，凌葉嘆了口氣，腦子裡浮現起莫雲澤最後的笑容。
他的笑容清淡高冷，帶著一絲一覽眾山小的平和和淡定，走路帶風，自帶氣場，一雙眼睛微微一眯就是迷倒一片，可惜……是個弱雞。
她自己本來就是個弱雞，所以她對於同類還是抱有不少好感的，以後可以考慮跟他交流交流如何不被欺負的心得體會，凌葉心想。
「剛剛莫學神跟你說話了！」呂詩佳抓著她的手腕不放，浪花一朵朵，心情無比激動，「還幫你掃地！」
「他自己忘記帶掃帚了。」凌葉這裡則是一如既往的風平浪靜，「而且他們班來得遲，我們都乾的差不多了，掃掃地也很正常。」
「哇曬，你真是牛逼，被莫學神搭訕都這麼淡定！」呂詩佳十分悔恨，「我就後悔自己怎麼沒有給自己拿把掃帚，而是拿著簸箕……」
凌葉笑了笑，低聲好奇的問，「你真的那麼喜歡他嗎？」
「怎麼說呢，莫學神那麼帥，那麼好看，學習又好，有誰會不喜歡他呢？他是完美的人啊。」呂詩佳回答的理所當然。
「如果……他有很多很多你不知道的缺點呢？」凌葉問。
「缺點？不存在的，學神怎麼可能會有缺點。」呂詩佳說。
「萬一有呢？」凌葉問，「畢竟，人無完人。」
「萬一啊……」呂詩佳見她問得這麼認真，便勉為其難的歪頭考慮了一下，「比如說？」
「比如說……放學后經常被人打劫，被打到哭，然後哭著求饒，乖乖把錢用雙手送上那種。」凌葉想了想，說。
「那是你吧？」呂詩佳不上她的當。
「……」凌葉忽然覺得剛剛描述出來的似乎確實有點像被打劫時的自己。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幻滅咯，換個人喜歡唄。」呂詩佳朝著她挑了挑眉，開始掰手指，「隔壁班嚴溪也不錯啊，平易近人的很，比學神反而接地氣些，看起來跟我們這種凡人更配呢，還有八班的杜浩宇，六班的米雷，十班的……」
凌葉笑得趴在了桌上。
學生時候的喜歡，不就是這樣嗎？只不過是一種對顏值和成績幼稚又微妙崇拜而已，與真正的愛還是相差甚遠。
真正的愛，應該是互相了解了彼此所有的弱點和傷疤，互相保護，溫暖對方才對。
這是媽媽小時候告訴過凌葉的話，也是凌葉一直信奉的真理。
她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之前在大樟樹下的場景。
樟樹落葉紛飛，落到衛生區到處都是，莫雲澤挺拔的身影站在樹下，雙手插在口袋裡，眼中有些許冷漠，回答卻是十分一本正經。
「沒關係，我不早戀。」
凌葉抓著筆，不由自主的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