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探花
防盜中, 請稍後或補訂閱 姬月白依舊從容, 提著筆不緊不慢的寫完了眼前幾個字,用細沙吸去餘墨,最後再拿玉麒麟鎮紙壓住了宣紙。
收拾整齊了, 她才抬手將懷裡的雪團兒遞給一側的宮人, 悠悠然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起身往外走去:「走吧。」
玉暖被姬月白的態度感染,緩了神, 跟著姬月白一起往正殿去。
因張淑妃這時候還「病」著,這會兒還擁被卧在榻上。
因張淑妃嫌棄昨夜裡下過雨,外頭風冷濕氣,故而殿中窗扇都關得緊緊的。也正是因此, 擺在榻案邊上的葯湯熱氣裊裊, 卻是熏得滿殿葯香。
姬月白上前去,面色如常的與張淑妃行了禮, 彷彿從昨晚起便因張淑妃而挨餓受罰的不是她一般。
便是張淑妃看著也不由暗暗道:果然是天生的臭脾氣, 便是這樣了,竟還硬著骨頭不肯服軟!
沒等到女兒服軟, 張淑妃心裡頗是不悅,臉上難免也跟著顯出一些兒來。她抬了抬眼皮, 看了姬月白一眼,指了指一側的椅子:「坐吧。」
姬月白便一聲不吭的坐下了, 那模樣真是故意裝出來的乖順。
張淑妃:「.……」她瞧著姬月白這模樣就氣悶——真是連句伶俐討喜的話都不會說!
好在, 她們母女也沒等太久, 不一時便聽見從外面傳來的擊掌聲和太監拉長了聲調的通稟聲。
張淑妃作為「病人」,這時候自然起不來身,但是其他人卻還是起身接駕的。姬月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狀若無意的往立在一側的翡色處掃了一眼。
翡色心裡有鬼,立刻便注意到了姬月白的目光,眼神遊移,秀容微白。
姬月白卻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彷彿只是不經意的一瞥。
只聽簾攏輕響,便見著皇帝闊步進了殿。
姬月白上前去行禮:「見過父皇。」
皇帝親手扶了女兒起來,仔細看了她的臉,低聲道:「臉色怎麼這樣難看?」他順勢將女兒抱了起來,掂了掂重量,總覺得自家女兒瘦了許多。
張淑妃聞言,心頭一緊,不由抬眼去看姬月白。直到此時此刻,先前對女兒百般苛待的她總算是後知後覺的生出幾分后怕來——要是姬月白與皇帝說起自己苛刻飲食的事情,這可怎麼好?
姬月白自然是注意到了張淑妃緊張的目光,可她卻還是狀若無事的抬手去摟皇帝的脖頸,像是和人說悄悄話似的,小聲的與皇帝訴苦道:「我,我擔心母妃的病,昨晚上都沒睡好,只顧著抄佛經給母親祈福了。」
張淑妃心頭一寬,暗覺女兒餓了兩頓,到底還是懂事了些。她難得笑應了一聲:「是啊,皎皎她一晚上便抄了許多,難得她小人家竟也能耐得住性子。」說罷,又叫人拿了姬月白抄的佛經過來給皇帝看。
皇帝仔細看了看,不禁又贊了一回女兒孝心,隨即心疼的伸手捋了捋女兒鴉黑的鬢角,疼惜不已:「哪裡就要你這樣緊趕慢趕了?太醫都說了,你母妃這病只要靜心養著便好了,你只管放下心來便是了。」
姬月白垂下長睫,細長濃密的眼睫就像小扇子,在玉白的肌膚上落下淡淡的影子。她怯生生的道:「可,可徐嬤嬤她說母妃病得厲害,讓我少吃些東西,多抽時間給母妃抄抄佛經,也好給母妃祈福了。」
皇帝原還只是憐惜心疼的看著女兒,臉上神色亦是十分溫和,聽到這話時卻不免變了變臉色,沉了聲音:「.……她叫你少吃些東西?」聲音有些沉,好似風雨欲來之前的壓抑與沉重。
姬月白點了點頭,像是有些羞赧,把臉埋到皇帝的肩頭,難為情的說著:「嗯,我昨晚上還有早上,都只吃了一碗白粥——父皇不信的話,可以問問小廚房的人。」
話聲落下,皇帝的臉已經徹底沉了下去:說什麼少吃東西多抄佛經,這根本就是欺負姬月白年幼天真,故意苛待!也不知這些個惡奴究竟是哪來的狗膽!
便是皇帝,也是再想不到:自己的女兒,堂堂的大周公主,在他的眼皮底下竟也要被個惡奴欺到頭上,這樣小的年紀還要挨餓受罪。
皇帝想到這裡,越發氣恨,偏他還顧著懷裡的姬月白以及病榻上的張淑妃,勉強壓住了聲音,轉口問道:「怎麼回事?」
他看著張淑妃,雖心裡仍舊覺得她病中形容憔悴嬌弱,很是可憐,心裡卻也不免有了些遷怒:雖病時管不了許多雜務,可為母則強,再如何也要照顧好女兒,更不能由著下仆欺負女兒啊!再思及張淑妃往日里的行事,更覺是張淑妃能力不夠——雖已是一宮主位竟還轄制不住下人,這才剛病,女兒就被惡奴欺上頭了.……
說句不好聽的:張淑妃這都算是「德不配位」了。
張淑妃亦被姬月白的話氣得臉色發白,險些喘不上氣來。她並無大智慧,做的最順手的不過是撒嬌賣乖,眼下對上正在冷怒中的皇帝,不覺打了個冷噤。
好在,她久經考驗的本能還是讓她立刻的做出了最恰當的選擇——只一瞬,她臉上也浮出了驚怒之色,眼角泛紅,全然一副被人蒙在鼓裡的可憐無辜模樣:「這事,妾也是再想不到……」
說著,張淑妃轉眸去看一側服侍的徐嬤嬤,神色既失望又憤恨,聲音更是冷冷的,滿是厭棄:「你也是我身邊的老人了,我原還想著,我這兒病著沒精力照料皎皎,這才叫你去看著。你就是這樣照顧公主的?」
徐嬤嬤昨日里也是聽了張淑妃那一番「養女兒如養狗」的論述,心裡自也有幾分寒意:張淑妃這樣的人,親女兒一時忤逆都要恨得牙癢,對著底下下人又能有幾分真心?多半也是有事就要舍了的。偏,她一家老小都在成國公府,若自己不肯老實替罪認錯,只怕就要連累了一家老小……
她可憐的小孫子才出生不久呢。
想著家裡的兒子與孫子,徐嬤嬤終於還是閉了閉眼,垂頭跪了下來,立時磕頭認罪:「陛下恕罪,娘娘恕罪,老奴一時鬼迷心竅,實在是.……實在是罪該萬死!」
話未說完,眼淚便已滾滾而下,真真是涕淚橫下,襯著那滿頭白髮,更顯得頹老可憐。
張淑妃看著,心裡也有一二的不忍,不過這點不忍轉瞬即逝,撇開頭,冷聲道:「拉下去,以後也莫要叫我在永安宮看見她。」
說罷,又去看皇帝臉色,想著自己這一番狠心的處置應是能夠叫皇帝消氣了。
然而,皇帝卻仍舊神色不渝。他眯了眯眼睛,口吻沉靜:「先等等。」他冷眼掃了滿屋子的宮人太監,話音又冷又淡,隱約透出森森的寒意和嫌惡,「就這麼叫人拖出去,豈不是便宜了這該死的惡奴?」
張淑妃用力的攥著被角,細嫩的手指尖緊的幾乎都要透出白來。她心口砰砰亂跳,總覺得心臟要被嚇得從喉嚨口跳出來了,緊張的她幾乎就要抬手去壓胸口。
有那麼一瞬,她覺得胸口悶痛,彷彿堵著口氣,險些就要一口氣上不去,給姬月白這孽女給氣死了!
不過,她也是真真的悔不當初:早知如此,她何必非要堵著一口氣叫人餓著姬月白?這丫頭原就是天生反骨,就餓了這麼兩頓,可不就順著桿兒往上告御狀了?!
直到此時,張淑妃才終於嘗著了自作聰明的苦處,從舌尖到舌根都好似泡在黃蓮水裡,苦的出奇。
「皎皎,你醒了?」
姬月白聽到這個聲音,一個機靈,幾乎是木然的順著這聲音抬起頭,終於看見了她的母親,那位傳說中的國朝第一美人——張淑妃。
張淑妃乃是成國公家的嫡幼女。世家貴女,千嬌萬貴,自來便是養在深閨人未識,只因張淑妃自小便美貌驚人,雖甚少見人,但多年來竟也常有美名傳出,贊她姿儀甚美,世所罕見。
那時候,張國公兩朝元老,世子年輕有為,便是張家長女也已入宮為後,甚至還為當今誕下嫡子。張家一門,便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實在顯赫已極。張家上下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那時候也想著替這小女兒尋門好親事,去過安平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