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這糟糕的天氣,濕噠噠的冷,撕扯著她本就不痛快的心腸,剛才憑藉一股勁收拾好行囊,直接打包拎下來,這會兒看見他才停歇。
毛衣裡面純白色的純棉小內襯大概濕透了,冷風從他身後吹入,夾帶刺骨寒風,她打了個噴嚏,額頭上汗珠不等消散已感到冷。
從頭到腳的寒意,讓她沒力氣掙扎。
嗓子有些啞,眼睛濕漉漉的,「這樣方便嗎?」
她沒有更好的選擇,對這邊雖然熟悉,但畢業的同學早已離去,剛入職不久,同事之間沒幾個可以放下芥蒂去交心,主要還是因為高永房是跟自己同一個工作圈子的人,只要稍微不謹慎便會被傳到整個學院。
王鳴盛緊了緊手中的拉杆,反問她:「有什麼不方便,大家都是朋友。難不成,你拿我不當朋友?」
這句話問的非常有技術含量,有技術含量到梁瓷不知道怎麼拒絕,她知道外面在下雨,所以專門穿了一件磚紅色加厚衝鋒衣,有防雨功能,明知道會很難看也穿上,她沒心情在意穿著。
他又說:「就算是看在高司南的份上,今晚我也不能坐視不理。」
「你要帶我去哪?」
王鳴盛遲疑了幾秒,眨兩下眼,「我有處閑置的公寓,一直有鐘點工收拾,你過去就能住,想常住都行,房租給你友情價。」
梁瓷有些感動,鼻子酸澀一陣,「我,那我暫住一晚,明天我就去找房子。」
他說都行,一邊說著,一邊提她的行李,打開後備箱扔進去,來回兩趟就把她三四次才用電梯運下來的東西裝好,蓋上後備箱,梁瓷給兩人打傘,雨太大,根本就遮不住,她的肩頭淋濕,他的衣服頭髮和褲腿儘是水漬。
男人挽起深色襯衫袖子,露出結實有力,青筋隱隱若現的手臂,沖她揚下巴,帶幾分命令口吻:「趕緊上車。」
梁瓷頓了一下,跑到另一邊,收起雨傘躲進去。
指尖冰涼,控制不住打哆嗦,上下牙床接連顫抖,方才熱一身汗,這會兒凍僵,於她而言就像冰火兩重天。
王鳴盛上了車,瞅她兩眼,「冷不冷?」
她深吸了口氣,強作鎮定地說:「還好。」
「還好?臉都凍紫了。」
嘴上說完就把暖氣提高一檔,往她身下打量,現在的女孩子都愛漂亮,不分季節的愛漂亮,保暖設備越來越提高,像她這樣的女教師,平常就足不出戶,今天大概會讓她恍然大悟,知道冬天真來了。
梁瓷垂眸凝視著車前的玻璃窗,水流順著紋路,由上往下流淌,車子隔絕音效的功能不錯,但也能聽到比外面稍微溫和的拍打聲。
等他要發車,挪開眼,目光殷切的看著他:「謝謝,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帶那麼多行李去住酒店,估計會被當成怪物。」
王鳴盛點了個頭,嘴角扯了扯,「謝就免了,今天換成別人,只要是我認識的都會搭手。」
她遲疑了一下,「那我可不可以借你的手機打個電話?」
他抬眼:「給誰?」
不是問你手機呢,而是問給誰,她被問愣了,輕輕說:「給容曼,她剛才說回去拿東西,這就過來……我手機進水了,沒敢開機。準備明天拿手機售後服務那檢查檢查。」
「給她說一聲,咱們要走了。」
她嗯了聲答應,王鳴盛直接把手機給她,她憑記憶撥號,撥打出去時直接彈出「李容曼」三個字,沒有特別標記,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王鳴盛問:「怎麼?」
她搖頭,「沒事。」垂眉斂目看手機,那邊接通,剛一說話她就接上:「是我,梁瓷。」
李容曼很驚訝:「你用王鳴盛的手機打的?」
梁瓷說:「我借了他的手機,你不要過來了,他幫我找了地方,預約的租出車幫我取消。」
李容曼幾乎沒有停頓,剛聽完就大聲調侃了句:「什麼地方?別被賣了還幫著數錢。」
梁瓷愣了下:「他自己的地方……人在跟前呢,別亂說。」
她心裡有些吃味,更多的還是擔心梁瓷吃虧,認真又一想,梁瓷一個已婚婦女,按理說比自己單身安全多了,都是成年男女,王鳴盛不像什麼都敢幹的人,也沒什麼好擔心。畢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老闆,什麼女人沒見過。
她語氣緩和了幾分:「說好了明天陪你找房子,還去嗎?」
梁瓷淡淡地笑:「當然了。」
李容曼說:「梁瓷你既然真搬出去了,就趕緊離婚……現在職工公寓樓房間很緊張,我也想搬出去住,跟隔壁的一對夫妻住兩室一廳很不方便。」
她在手機這邊點頭,熱風吹了幾分鐘,身體恢復溫度,聲線放鬆,「好,一切都會塵埃落定的。」
多講了兩句話掛斷,王鳴盛已經啟動車子,載她出了小區,博學花園小區被遠遠拋在後面,從後視鏡還可以看見門口的石碑,刻著文字,一位姓宋的院士親書的字,她沒見過,聽說已經作古。
學院里有次檢查衛生,她有幸瞻仰了這位宋院士,在一副鑲著邊框的畫像上,藍白底的,旁白寫了生平的研究貢獻。去世很多年了,就被從牆上摘了下來。
王鳴盛見她只顧沉默,眼睛一瞬不瞬透過後視鏡往後看,以為她心存不舍留戀,打破靜謐:「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梁瓷收回眼,秀氣的眉蹙起,「我不會回去。」
他說:「你得謝我。」語氣自然而然,就像在陳述今天吃了什麼。
攏發的手頓了一下,梁瓷轉過頭,他已經又開口:「不是因為這個謝我,是因為我添了把火,你才徹底鼓起勇氣離開這個破地方。有時候被拘束的越久,越不敢離開安逸的牢籠。」
她嘴角彎了彎,沒有否認,但也沒有立馬道謝,嘴唇逐漸恢復血色,紅潤起來。
王鳴盛從她臉上收回眼認真開了會兒車,笑容淡淡的,「怎麼不說話了?」
她看過來,目光轉了轉,「高永房經常到你那消費?」
他說:「男人嘛,少不了逢場作戲。」
梁瓷面色認真起來,「哦」了一聲,忍著心裡的不舒服,「你這樣說,看樣子很理解他,我有時候在想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的,那些所謂的正經男人,可能只是沒機會,沒錢,或者沒膽。」
王鳴盛眉毛往上挑了挑,話鋒一轉:「我可不是高教授這種人。至少自認為不是。」
她看過來,持懷疑態度,他深嘆了一口氣:「一般做饅頭的老闆都不吃饅頭,做燕窩的老闆,都不吃燕窩。」
說這話時正好到紅燈,他拿眼睇她,雲淡風輕愛信不信的姿態,梁瓷從他眼睛里讀到真誠,要麼演技過關,要麼就真如他所說。
王鳴盛:「你瞧,說了你也不信。」
梁瓷沉默了一陣,等到車子重新發動才回神兒,「你怎麼想著……會所里那些姑娘……」抿了抿嘴,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說才好。
他沒有忌諱,言之鑿鑿:「我不做也有別人做,我經營的是娛樂場所,提供場子的,至於你情我願的交易,我管不著。就像有人靠手出苦力吃飯,有人靠腦子吃飯,有人靠身體吃飯,都是憑本事吃飯,沒偷沒搶。有人幹不了的別人幹了,有人睡不下去的別人睡了,不過是個人選擇。」
梁瓷愣愣的,張嘴想要說什麼,又忍了,是非曲直這個話題太大,她覺得王鳴盛應該是誤會她了,這麼問不過出於好奇,沒有看不起那些姑娘的意思,說來說去都是沒錢,生活所困。人性本善,誰會好端端的作踐自己。
梁瓷撥弄著背包上的掛飾,輕聲對他說:「我知道,風月場所里的姑娘,跟正常職業工作里的姑娘一樣,有好人有壞人,像《我不是葯神》里那個女的,跳鋼管舞那個,儘管導演沒有點明,也能看出來很多,比如她不是第一次帶男人回去,簡陋不隔音的出租屋裡,隔壁的女兒肯定聽得到動靜,生活所迫,貞潔烈女不是想做就能做。」
說到這,她笑了下,「我覺得貞潔烈女這四個字,是對女性的壓迫。什麼時候男人貞潔了,再來談女性的貞潔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