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方初跟同事們吃完午餐回到公司, 她把等下要去客戶公司用到的資料都列印了出來。


  黃飛宇回到辦公室，經過時叫了她：「方初，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方初放下手裡的資料。


  「部長，那些郵件您看了嗎？」


  「我看過了，你做得不錯, 但是這次有些調整，等下你不用去美客興集團了，我找了部門裡別的同事，她資歷足夠, 我想了下應該更尊重客戶公司。」


  方初沉默下來。黃飛宇道：「你出去忙吧。」


  姚嵐珊這時敲門進來，朝黃飛宇笑道：「部長, 我都準備好了，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傳給你的資料列印出來了么，帶上就走。」


  「我現在就去列印。」


  方初開口：「等一下。」她看著黃飛宇, 「部門裡別的同事資歷都比我高, 這一點我承認。但我認為我的工作能力跟她們不相上下，況且這次的方案是我在做, 部長，我想問幾個問題。」


  黃飛宇端坐著：「你問。」


  方初看向姚嵐珊：「美客興超市往年在營銷方案上走的什麼路線？」


  姚嵐珊愣了片刻：「他們集團……我們是負責設計的, 我只知道那些文案內容，怎麼知道別人的營銷方案。」


  方初淡淡一笑，說出去了她最近專研的結論, 她又問：「對方集團近兩年來最成功的一次營銷案例你看過嗎？他們集團在全國各大百達廣場內還專門開有進口商品超市, 每期商品上新的中文推廣你看過幾篇？你覺得最可取最需要改變的地方分別是什麼？」


  姚嵐珊尷尬得答不上來, 有些怨恨地瞪著方初。


  方初問：「2016年華城下達的政策里，美客興集團……」


  「方初。」黃飛宇打斷，起身，「帶上資料，你們兩個跟我一起過去。」他深深看了一眼方初。


  ……


  美客興集團。


  方初一行人抵達樓下后被接待引去會議室。


  電梯門打開時，方初看見大廳里穿行著一個熟悉的側影。她想了想，似乎是之前的室友陳意南。


  陳意南正走去技術部門，穿過大廳時隔著人群望見方初，他愣得張著嘴巴。


  方初有些好笑，隔著人群，她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她們來到會議室等候。方初忽然一怔，陳意南跟卓陸是同事，卓陸也在這裡上班么？

  黃飛宇在叮囑他們：「公司很重視這次的合作，我們一定要留下好的印象。」


  方初被打斷，沒再去思考。


  接待給他們端來熱水，方初說著謝謝。門外漸漸傳來腳步聲，方初跟黃飛宇他們站起身，看見門口穿著職業西裝的女人走進來。女人表情嚴謹，抬手在門口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看樣子應該是助理。


  方初知道這次會有美客興的執行總裁在場，她跟同事們一樣做好了準備。視線里，門口邁入男性修長的雙腿，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高挑挺拔，他步履從容，可是方初的表情卻瞬間僵住。


  出現的人是卓陸！

  他在人群中一眼碰上方初的視線。一瞬間，他眸色變沉，薄唇抿著，他並不知道方初的公司就是IE設計，他只明白這種被迫「坦白」的結局並不好。


  黃飛宇也是愣住，只是他反應很快，在其他高管介紹卓陸身份時已經禮貌地朝卓陸伸出手去，微笑里也帶著一絲畏懼與歉意。


  方初聽著耳邊高管的話：「這是我們集團CEO卓總，你們開始吧。」


  方初僵硬地坐在座位上，她腹部和大腿忽然被燙到，忍著沒發出聲音。她低頭，原來是剛剛接待倒的熱水被她打翻，她想都沒想就拿起手邊的A4紙去擦。


  她以為手上的是紙巾，但這是她擬出來的重要資料。她慌亂地放下，抬起頭時，對面的高管皺著眉看她，並不喜歡她這樣的冒失。


  她手掌發顫，死死揪著被打濕的闊腿褲。姚嵐珊就坐在她身旁，見她這樣壓低了聲音嘲諷她。


  「方初，第一印象都被你毀了，你可真厲害。」


  方初垂下頭，這會議室里暖氣太足，她如坐針氈。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卓陸低沉的聲線響在她頭頂：「燙到沒有？」


  她扯出手腕，他重新握住，緊攥著她起身，手臂擁著她。


  「會議開始。」他丟下這句話帶著方初離開了會議室。


  大家都沒料到這一幕，哪怕是王熙這個助理也不知道卓陸跟方初是什麼關係。姚嵐珊前一秒還沉浸在卓陸的顏值和氣場中，畢竟剛剛他過來時她還以為他是來找她。


  王熙示意：「我們繼續。」


  ……


  方初被卓陸護在懷裡，她看著眼前門上的字，「執行總裁辦公室」。辦公大廳和其他部門的員工都透過玻璃望向這邊，卓陸將她帶進這間總裁辦公室。


  「燙到沒有？」


  方初說不出話。他眼裡光芒沉沉，蹲下身準備掀開她毛衣。


  方初後退著，直接靠在了牆上。


  卓陸看著她：「我今天就想告訴你的，昨天我們說好的。」


  「可是……」


  「初初，我不是故意想騙你。」


  方初一直沒有說話，卓陸緊張：「這是我爸的資產，我其實什麼都不懂。」


  「你不是……窘迫到沒有錢吃飯嗎？」方初聲音暗啞，她想起兩個人在華城的第一次相遇。她看著他笑了笑，轉身就走出辦公室門。


  卓陸追上來，她衝去按電梯。


  他一把握住了她手腕，周圍投來很多異樣的目光。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方初快步鑽了進去，卓陸跟在她身後進來。


  方初冷冷地：「我今天把工作搞砸了，對貴集團我很抱歉，相信我的上司會處理好那邊。現在我就想出去透透氣，你別跟著我。」


  「方初，我昨天不是已經跟你坦白了么。」


  「也許有很多富二代都可以開著跑車去吃高級餐廳，可是這個集團的執行總裁呢？我來之前做好了準備，我不知道這個CEO的名字，但我知道他占著股份，他資產不可估量，他每天都管著幾萬的員工，他跟我這種小職員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


  電梯門打開，方初大步走出電梯間。


  卓陸狠狠拉住她的手，她吼著：「別跟著我！」


  「這是我父親的產業，如果我沒有接受，我就只是大學附近開著小酒吧混日子的小老闆。方初，我沒想騙你，我只是太渴望得到你。」


  方初眼眶發紅：「你得到了，你泡妞的技術真的很成功。」


  卓陸僵在原地，方初已經走出大廳。他狠狠把拳頭捶在牆上。


  王熙打來電話：「卓總，發生什麼事了？」


  王熙聽他沒說話，繼續彙報說：「IE設計您有什麼想法嗎，他們的展示剛剛很成功，除了之前您和他們員工的一個小插曲……」


  「可以簽約，指定對方公司的方初來負責以後的工作。」


  卓陸上樓時，接待正送著黃飛宇的團隊準備離開。


  黃飛宇停在卓陸身前，歉意地朝他說：「卓總您好，很抱歉之前不知道您身份，還希望沒有唐突到您。」他一邊解釋一邊介紹自己的身份，伸出手想跟卓陸握手。


  卓陸不為所動，穿過他們身邊。


  姚嵐珊喊：「卓總。」她聲音嬌軟，她走到卓陸身前，「卓總您好，我叫姚嵐珊，以後都可能會跟貴集團有緊密的合作往來。剛剛我同事有些冒失，她沒有驚擾到您吧？」


  姚嵐珊顯然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她第一次接觸這種層面的男人。卓陸的確十分出眾，不管是外表還是身份上。姚嵐珊翹起紅唇繼續說：「希望您別為會議上的小失誤生氣，那是我們公司的新人，不懂規矩，我回去……」


  「姚嵐珊。」黃飛宇制止她，「我們該走了。」他朝卓陸欠身致意。


  卓陸眉眼微挑：「你回去準備怎麼樣？」


  「我回去一定讓她為今天的冒失跟您道歉，作為前輩我會好好說說她。」


  「跟你們公司的合作，我已經指定方初為負責人。」卓陸睨了一眼，轉身走進辦公室。他沒挑破跟方初的關係，他了解方初。剛剛她在樓下紅著眼眶，他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


  他給方初打了好幾個電話她都沒有接。


  方初從美客興集團離開後來到附近的商場。


  她轉了一圈，買了毛衣和褲子，她進試衣間換上，讓導購幫她把舊衣服裝好。


  結賬時，她用微信掃碼支付，付完才發現自己多打了一個0，七百變成了七千。她忙拿給導購看，導購叫她別著急，為她操作著退款。


  方初轉身找了沙發坐下，她抬起頭，在試衣鏡里看見自己眼裡的晦暗和迷茫。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女士，好了，你看下收到退款了沒？」


  方初拿起手機：「收到了，麻煩你們了。」


  「不客氣，您慢走。」


  她離開商場回到公司。


  徐莉一直留意她的表情，等她坐下后悄悄問她：「怎麼回事？你怎麼沒跟部長他們一起回來？剛剛組長和姚嵐珊說你在會議上犯了小失誤，怎麼了？」


  方初搖頭：「沒什麼。」


  「是不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


  方初沒說話。


  部長室里，黃飛宇越過人事，給CEO打去電話。


  「劉總，我申請結束公司策劃部部長一職，到武市分公司報道。」他很清楚卓陸那樣隻手遮天的身份足夠把他從方初身邊踢開一百次，也能讓他在華城爬不起來。


  姚嵐珊這時敲響門走進來：「部長，為什麼今天方初在客戶公司里犯了這麼愚蠢的失誤都能成為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我不服，就算不是組長擔任，也輪不到她！」


  「客戶自有客戶的定奪。」


  「難道就是因為那些資料上策劃人的名字是方初？」


  「已經決定的事你必須按照公司的要求接受。」黃飛宇並沒有解釋，只說，「方初回公司了嗎？去把她請進來。」


  姚嵐珊只能窩火地走到方初辦公位前：「部長叫你。」


  方初敲門。


  「進來。」黃飛宇起身，「坐。」


  「您有工作直說吧。」


  「之前我並不知道你室友就是你男朋友，也不知道他是美客興集團的總裁。方初，我為之前的唐突感到抱歉，希望你能諒解。」


  方初很平靜：「您太客氣了，您不用這樣。」


  黃飛宇看出方初和卓陸今天的不尋常，他是聰明的，並不打聽，只說：「美客興指定你為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公司也是沾了你的光吧，暫時跟我們簽下了兩年的合作協議。」


  方初微怔。


  「我下周就會去分公司那邊，新的上級我會打好招呼，今後你在公司可以自由一點。」


  「謝謝，您不用這麼客氣。」


  「我的話都說完了。」黃飛宇道，「祝你工作順利，也祝你幸福。」


  方初看了他一眼，又回復了一句謝謝，她轉身走出辦公室。


  黃飛宇的目光追隨在方初身後，他承認卓陸的眼光的確很好，方初的背影漸漸走遠，但是留在辦公室里的幽香還沒散，那個背影也很倩麗動人。可惜他眼裡事業比女人重要，他也沒這緣分。


  姚嵐珊並不知道卓陸跟方初的關係，她為這次的工作結果和卓陸對她的冷淡態度生悶氣，B組已經鬧開了，都知道了方初有男朋友今天卻還在會議上裝柔弱，企圖勾引對方集團的總裁。


  徐莉和慧慧跟方初算是小組裡關係最近的，方初不管這些流言，她們倆卻看不下去。兩個人走到茶水間把姚嵐珊的水杯撞翻。


  徐莉嬌滴滴說：「哎呀，不好意思，我是看你杯子里的咖啡不幹凈。」


  「我杯子里的咖啡怎麼不幹凈了！」


  「你嘴巴不幹凈，污染的啊。」


  姚嵐珊瞪著徐莉：「真是有病，我指名道姓罵你了？」


  下班時間到了，方初提著包和衣服經過茶水間。


  她停下，冷淡的視線落在姚嵐珊身上：「你再造謠，我就不客氣了。」


  她走去電梯，姚嵐珊把她堵住。


  「我造什麼謠了？你男朋友開大眾就承認啊，這麼虛榮幹什麼，覺得別人看不出來是裝闊么！還有今天，你要是沒裝柔弱勾引對方集團的總裁，我敢素顏一個月！」姚嵐珊現在被氣得不輕，咄咄逼人，「你敢不敢把你男朋友拉來承認，裝成你們這樣我還真看不起，還以為自己男朋友是集團總裁了！」


  方初開口：「零度的報告是你做的吧，報告經手到我這裡，我幫你把錯誤的數據改了。TREASURE的Training Project Book，我無意看到你們組的電子版，你搞混了多條概念，這是明天就要交到客戶公司的，印刷打版都做好了，我下午沒來得及告訴你，這樁失誤你還剩24個小時挽救。你再說我壞話，我把這些失誤都遞交上去。」


  姚嵐珊被驚嚇到，飛快跑去自己工位上打開電腦。


  徐莉說：「早知道你就別告訴她了，讓她長記性。」


  方初淡淡一笑：「不告訴她也不行，否則失誤都算在我們部門了，誰都遭殃。」


  慧慧說道：「初初姐，你剛剛真霸氣！美客興集團這個項目你好好做啊，爭取升職加薪！」


  方初笑了笑，轉身走去電梯時眼裡卻全是黯然。


  她本來不想回家，徐莉問她為什麼不回，見她沒說，便拉著她一起走進地鐵站。上了地鐵沒有迴路，她走出地鐵口時，一眼撞上卓陸的眼睛。


  他站在外面等她，朝她走過來。


  徐莉跟卓陸打著招呼，她見方初連看見卓陸都沒有露出笑容，以為方初還計較公司里的事。


  徐莉跟卓陸說：「方初今天在公司出了點事，你回家好好安慰安慰她。」


  「出了什麼事？」


  「還不是我們部門裡別的同事嘴欠，眼紅她有你這麼優秀的男朋友，口口聲聲不相信我們昨天晚上吃得這麼快活。」徐莉失笑，「還真搞笑，眼紅成這樣。」她沒再說什麼，跟方初打了招呼離開。


  方初埋頭往前走。


  卓陸把她手握住。


  她扯了一下沒有扯出來，目不斜視地走路，沒有管他。


  「今天有沒有被燙傷？」


  「沒有。」


  卓陸搶過方初的包和手上那袋衣服。


  「你想我做怎麼才高興？」


  方初沒有說話。


  回家后她徑直走進自己房間，門被反鎖，卓陸打不開，只能說：「冰箱里有菜，我先去做飯……」


  這一切都不是假的。


  方初知道。


  昨晚抱著她，姿勢和動作里處處小心顧全她的卓陸是真實的。


  在牛奶煮爆了時，衝進廚房用整個身體保護她的人也是真實的。


  她是成年人了，什麼都看得明白，可為什麼當初他要騙她？

  她在感情里太較真，她在未來人生規劃中做好了要與他同甘共苦的準備，做完之後，她氣勢洶洶，準備跟他在這個城市好好打拚。


  可原來他什麼都不缺。


  而她，什麼都缺。


  卓陸敲響門：「初初，菜做好了。」


  方初把房門打開，卓陸一把抱住她。


  這雙手臂全是力量，他快把她揉進骨髓里。


  他一點都不放手：「怎麼才能讓你高興啊？」他說，「手指頭切菜割破了，創可貼家裡有嗎？」


  方初看了一眼，沉默地拉住他手走去客廳。她找出酒精和創可貼幫他處理那個小傷口，她雖然不說話，但是手上的動作很輕。


  她把創可貼包好：「好了。」她站起身。


  卓陸緊張：「你去哪？」


  「不裝飯吶。」她沒好氣地走進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