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卓陸沒有還手, 他擦了擦發疼的嘴角，手指上有一點點血跡。
「叫保安！」王熙冷靜地指揮，高管也趕緊將許南陽拽住。
卓陸淡淡開口：「鬆開他。」
他走出大廳，徑直走到停車場，許南陽跟在他身後。
標識牌和地面都有清晰的區分, 寫著「CEO專用停車位」，那裡停了兩台車，一台是連外觀都已經極致奢華的千萬豪車邁巴赫，一台是一輛大眾朗逸, 普通到許南陽坐了好幾次都沒有發現問題。
卓陸打開大眾車駕駛座車門，許南陽也坐到了副駕駛上。
車子一路駛向小區,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靜得可怕。
終於到了地方，卓陸將車停在路面, 走進小區的正門, 許南陽跟在他身後。
方初剛剛沒有打通卓陸的手機，她自己算好了時間這會兒正往樓下走。
她聽到小區里的尖叫聲, 有人喊打架了，她走上前, 望見人群里兩個廝打的身影時錯愕得停下腳步。
她衝到他們身前：「你們幹什麼！住手——」
兩個人都沒有理會，許南陽的拳頭落得又狠又快，卓陸幾乎沒怎麼還手。兩個人的西裝都脫下來甩在地上, 方初大喊了一聲「不要打了」。
許南陽拽著卓陸的衣領, 卓陸比他要高, 他微微昂著頭，目光猩紅，緊咬著牙說不出半個字。
保安趕過來要帶走兩人，方初忙勸解說他們是朋友，是喝酒鬧著玩。
她終於把保安勸走，也請圍觀的人都去忙，她看著兩個人臉上脖子上的傷，喘著氣還沒有緩過來。
許南陽狠狠地：「陸哥，我還叫你一聲哥，你是兄弟么，你他媽的是我哥們么？這是我的女人，你怎麼能對你兄弟下手，啊？」他幾乎是在咆哮地大吼。明明可以開豪車住別墅的哥們卻開著普通的車子，跟方初合租，他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了。
方初喊：「夠了！」她很痛苦，這明明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可終究還是發生了。
「初糖。」許南陽猩紅著眼看她，「我這哥們比我會哄女人，比我活兒好，比我有錢，你是不是特別爽？又享受，又報復了我……」
卓陸給了許南陽幾拳頭：「你他媽嘴巴放乾淨點，請你尊重她！」
「我還不尊重她？我千里迢迢跑到這裡，我千方百計找到好工作，原來我都不如你們兩個，把我耍得團團轉，真行啊。」許南陽抬頭看著夜色，哈哈瘋笑不停。
方初背轉過身：「我沒想事情變成這樣，我也不想用我自己報復誰。你們倆走吧，就當我求你們。」
她低頭看了看今天的衣服，這是她春節里和王胥慧逛街時新買的大衣，很溫暖的杏色，她試穿的時候舅媽一直說顯膚色又抬氣質，看著人就更漂亮。她剛剛還噴了一些香水，是卓陸送她的那些生日禮物，她怕卓陸等得太急，所以先下樓來。
她提著手上的包，唇邊笑容很苦澀，她按下門禁走回大樓。
卓陸很晚才回到家，他打開房門，方初正坐在客廳。
他手扶在鞋柜上換下鞋，走到方初跟前時腳步有些不穩。
方初抬頭看著他，他笑了笑：「我不疼。」
「對不起。」
「你沒錯。」
方初埋著頭，手指插在頭髮里：「我沒有想把事情變成這樣，可是……我很抱歉。」
「時間早晚而已，剛剛我在樓下跟他說了，我能在工作上幫助他，我能盡我的全部讓他在華城過好日子，我請他尊重你自己的選擇。」
「他沒答應吧。」方初苦笑一聲，她很了解許南陽，也許他真的各方面都比不過卓陸，但是他太在乎自尊。她說，「是你搬走還是我搬走。」
卓陸怔住：「方初，不許走。」
「你選一個吧。」
「我說不許走。」
「我只想自己好好過日子。」
「你不是答應我了么，既然已經挑破，你還顧及什麼！」
方初站起身：「還是自己一個人更好。我也……沒答應過你什麼。」
「那天晚上你說太快了，你給了我們兩個人時間。」卓陸著急地握住方初，「你的意思就是給你自己時間讓你接受我啊！」
「你誤解了。」方初推開他的手，抬起頭，「是你搬走還是我搬走啊？」
卓陸看著這雙眼睛里的決絕，他心都涼透。
方初望了望他黑色的瞳仁，她覺得自己似乎看見了最晦暗無光的夜，可是她沒有辦法。她笑了笑：「那我搬走吧。」
她走回房間，打開門時，卓陸說：「……我搬。」
他聲音很輕，她聽到了一些顫抖。
「謝謝，你的房租我會按季度付給你。」她把門關上。
她靠著門，雙腿無力支撐，她緩緩滑下去。這次沒有那雙手臂將她摟住，她靠著門蹲在了地上。
卓陸僵硬地走去衛生間，腳步最終卻停在了方初門口。他摸著房門，卻沒敢推。
第二天，方初打開房門，卓陸正坐在客廳里。
屋裡瀰漫著煙草氣，很濃烈，她嗆得忍不住咳了幾聲。
「下樓吃個早飯。」卓陸在說。
她淡淡嗯了一聲。
兩個人在樓下包子鋪里相對坐著，卓陸跟前的一籠包子只動了一個，他嘴角發青，吃東西疼，也沒有胃口。
方初的豆沙包和小米粥只吃到一半，她起身：「我結完賬了，先走了。」
卓陸沒有回答她，直直坐在那裡。她停在門口：「保重啊。」
……
下班后，方初走出地鐵口，她沒在道路上望見從前等她的那個身影了。
回到家裡，她推開房門，迎接她回家的只有一片安靜，和滿屋濃烈的煙草氣息。
她放下包，把陽台的窗戶都打開，走進卓陸房間去開窗時，她微微一怔。
屋裡什麼都沒有帶走，被子和枕頭歪歪扭扭擠在一起，她把被子疊起來，看見床頭柜上的煙灰缸。
煙蒂高高堆積，她倒進了廚房的垃圾桶里，再出來時，客廳茶几上的煙灰缸里也是一樣的情況。
她忙完后倒進床上，疲憊沒有從她身體里剝離，反而變本加厲，全都侵滿了她四肢百骸。
後面幾天，方初下班回來總能看見茶几上的新鮮水果。
有時候是車厘子，有時候是切好的鳳梨，有時候水果特別多，什麼都擺了幾個。
她什麼都沒碰，就原封不動放在那裡。水果發爛后被人收走，客廳的地板每次也都光亮如新。
這幾天她唯一慶幸的是工作很忙，在白天的忙碌里不會有時間亂思考別的事情。
黃飛宇從分公司回來后給部門安排了很多任務，方初分到幾個重要的項目，那些合作公司要求極致苛刻，設計部門的創意一改再改，連她的文案也都被打退修改。她一連幾天加班，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但她什麼都沒有說。
晚上八點多，她跟幾個同事加完班準備回家。
黃飛宇走來請大家去吃飯，方初不太想去，但被大家執意留了下來。
同事們選了吃火鍋，方初沒什麼胃口，晚飯後黃飛宇要送她，她身體真的快承受不住，腦子裡昏昏沉沉，怕路上出事，她答應跟黃飛宇同行。
到小區門口時，黃飛宇把車停下。
「方初，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方初點了點頭，回過神時才搖頭說：「我沒事，我家到了……」
「如果不舒服就告訴我，我給你批個假。」黃飛宇問她，「這麼晚了，你那個室友來接你么？」
方初搖頭：「我先下車了，謝謝黃部長。」
黃飛宇沒再說什麼，方初走進小區大門時，眼角餘光處還能瞥見他的車子沒有走。
她走進電梯，電梯啟動的瞬間，她忽然眼前一黑，腦袋狠狠栽在數字按鈕上。
她忙把那些按鍵取消，感覺身體很熱，雙腿軟得打顫。她一路扶著牆，終於到家，直直倒在了沙發上。
今晚吃的火鍋有些咸，方初口渴，起身想倒水都覺得頭暈眼花。她看見了茶几架子上的幾瓶礦泉水，那是卓陸從前放那裡的。她伸手夠到一瓶，擰開瓶蓋時忽然怔了怔。
好像從前都是卓陸幫她擰開的……
她喝完水起身走回自己房間。
第二天，方初醒過來時已經早上十點鐘。
她匆忙坐起身，頭還很暈，額頭有些燙，她應該是發燒了。她給徐莉打去電話，讓徐莉幫她請個假。
房門外忽然響起開門聲和一串腳步聲，方初詫異，這道腳步聲不是卓陸的。
她下床打開房間的門。
客廳里，一個中年婦女手上提了幾袋水果正要擺在茶几上，她聽到開門的聲音，回頭看著方初，愣了愣。
「小妹，我是過來打掃的，你今天在啊？」
方初問：「水果都是你買來的，客廳和對面那間房也是你每天來打掃的？」
「是啊，本來想打掃你的房間，但是你房門總是反鎖，我現在先把你房間打掃一遍。」
方初叫住她：「是位男士讓你過來的嗎？」
「是啊……」
方初沉默了片刻：「你先走吧，以後不用再過來打掃了，鑰匙留下。」
方初吃過了葯，睡了一個白天。晚上醒來時她渾身都是汗，汗發完她身體也好了很多，把床單被罩重新換了乾淨的，又去洗了個澡。她下樓去吃晚飯，在小區花園裡來回走了幾圈，慢悠悠在散步。
她找了張長椅準備坐下，身側忽然多出一隻手掌，幫她擦了擦長椅，低沉的聲音也響在她頭頂。
「乾淨了，坐吧。」
方初抬起頭，卓陸正站在她身前。
她坐下，他也坐到了她旁邊。
「不用把保潔辭退，你就當可憐她讓她掙點收入。」
「可我不能讓你再這樣下去。」
卓陸抿起唇：「為什麼不能，我樂意。」
「我沒有告訴你，我覺得自己遇到你之後活成了我從前最討厭的那類人。」
卓陸怔住。
方初苦笑：「如果跟我親近了二十年的閨蜜搶走了我的男人，我會痛恨她，也恨這個男的太噁心。而我現在就是這個噁心的人。」
卓陸惱了：「我跟許南陽之間的關係我會處理，你什麼都不用顧慮。」
方初沒有接話，他壓抑著：「方初，現在是2016年了，你為什麼還這麼保守固執？」
「我就是這樣，你改變不了我。」方初起身離開。
她回到家裡，卓陸沒有追上來。她把大門反鎖上，轉身時望見了角落裡那27個禮品盒，她發怔好久。
第二天下班回來，方初在小區門口見到了許南陽。
從來不抽煙的人此刻手裡頭夾著一支煙，他吸一口咳一下。
他看著方初，神情不像從前那樣傻笑，眼神變得深邃晦澀。
方初目不斜視走進小區，許南陽跟在她身後，她回身：「我求你別打擾我，讓我自己好好生活可以嗎！」
「我想了很久，就算你們在一塊了，我也要把你追回來。」許南陽把手裡的煙蒂丟掉，「新工作我也辭了，重新找到了，我要在這個城市打拚一套房子娶你，什麼我都可以去掙，什麼苦我都願意吃，但是我不能……沒有你。」
方初很痛苦，她轉身大步逃開。
第二天，她一邊讓中介聯繫新的房源，一邊把所有的時間都撲在工作上。她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里，被那些不友善的力量吸入谷底，她知道沒有人可以救她，她只能自救。可是她不想違背心底的善念，她覺得自己怎麼做都是不對的，好像目前只有拚命工作才能讓她不去背負那些負罪感。
中午時，黃飛宇叫大家去會議室里開會，說起了這個季度的工作項目。
「你們各個小組的組長都給你們安排了項目，每個人都要盡心完成自己手頭的工作。其中BLUE BKY集團和美客興超市集團是我們非常重視的項目，BLUE BKY由B組負責，美客興集團公司特別重視，公司要拿到他們的長期合作，而不是短暫的這一次合作，這個項目由劉浩負責。 」
方初這組的組長劉浩答應下來，扭頭輕聲安排方初：「散會後我跟你聊聊，這次我們要全力以赴。」
方初點頭，黃飛宇繼續在說：「另外就是，在臨城我們有一個業內的交流會，我這邊報上了五個名額……」
散會後，劉浩告訴方初她被選在交流會名額里。
她發愣，徐莉笑道：「還愣著幹什麼，去跟部長道個謝啊，這可是出去玩耍的機會。」
方初來到黃飛宇的辦公室，她有些局促，並不太想去臨城。
黃飛宇微笑：「這也是一個學習的機會，我看你前段時間身體狀態不太好，後面美客興集團的項目會比較重，也是提前給你放鬆一下。」
「我……」
「怎麼了，別告訴我你有私事去不了？」
如果她去了臨城，卓陸和許南陽是不是就不會找到她，回來的時候房產中介肯定也為她找到了新的房子，到時候他們都不會再碰到她了。是的，誰會想到她還會往臨城跑。
方初答應下來：「我去參加，謝謝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