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方初早晨出門時，正走到小區外那家常去的早餐店便停住了腳步。
她望見了卓陸的車。
黑色汽車停在早餐店對面，車窗早搖下，卓陸坐在裡面抽著煙。
他側臉立體，鼻樑挺拔得好看。轉頭時便瞧見了方初。
兩人視線對上，方初走上到對面。
卓陸連忙下車，有車子從道路中間穿過，他忙喊「小心車」。
「站那別動。」卓陸等汽車開過，快步走到方初跟前。
「你怎麼在這附近？」
「昨晚本來想跟你說件事，太晚怕你睡覺了不好打電話，又沒你微信，就只能這會兒跑來了。」
方初沒通過卓陸微信，聽他這樣提難免有些不好意思，她問：「什麼事啊。」
「我車給你開，我不用車，也沒停車的地方……」
方初不免笑起來：「不用編，你一定是昨天看我擠地鐵，今天才想把車給我開。」
卓陸只能一笑：「那你留不留它？」
「不用的。」方初搖頭，笑著說，「你看見了，華城的道路每天都在堵車，我公司離家裡近，用不著開車。」
兩人都明白對方的性格，卓陸也沒再執意提這件事。他看向方初身後的李記包子鋪，是一家門頭很小的早餐鋪子，但裡面桌子地板都算乾淨。
「走，一起吃個早飯。」
方初說：「這回我請你行不行？」
卓陸笑：「那我吃十籠。」
方初莞爾。
她問卓陸吃什麼餡，他說隨意。方初幫他點了鮮肉餡，抬頭看他：「一籠夠不夠啊？有十二個大包子。」
卓陸看她認真詢問的神情有些想笑：「夠了。」他朝老闆說，「再幫我加兩杯豆漿，來兩根油條，謝謝。」
方初喜歡吃豆沙包，她最後加了一個豆沙包和一個鹽蛋。
卓陸掰開一雙一次性筷子遞給方初，又給自己取了一雙，他夾起一個包子，也許是心情太好，這次吃得有點多，基本上兩口一個，一籠包子很快被他吃得只剩下兩個。
「別光吃素，剩下兩個你吃了。」
方初道：「我早上不愛吃油膩的，你都吃了吧。」
卓陸點點頭，把剩下兩個包子都吞進肚子里時，方初仍在對著那個豆沙包細嚼慢咽。他眼底笑意溫柔，但是怕被她發現，端起豆漿一口喝到見底。
方初不免好笑：「你吃東西的樣子跟第一次見時還真不太像，和你們那群朋友也不太一樣，南陽吃東西……」
尾音漸弱，停在方初唇邊，她低下頭夾起剩下的一口包子，只剩睫毛輕輕發顫。
卓陸垂眸看她，沒有任何詢問，只當沒聽到剛剛那兩個字。
他微勾唇角：「我體力好。」
方初抬起頭：「你現在干體力工作？」
卓陸被噎住，她眼裡清澈乾淨，果然是不知道他話里的意味深長。
他笑了笑：「以後你就知道了。」
方初以為他不想提工作的事，便沒多問。
這次她起身結完賬，卓陸沒有跟她再爭。
他要送她去公司，方初搖頭：「我坐地鐵，你今天不上班？」
「我什麼時間去都行。」
方初點點頭：「還挺自由的。」
卓陸提出陪方初一起坐地鐵，她挺詫異，正要開口時聽見一道卓陸的手機鈴聲傳來。
卓陸低頭看了看，王熙的電話打到了他的私人手機上。
「說。」
「卓總，今天早上九點到十二點都有會議召開，分別是三個大會……」
「知道了。」卓陸神情冷淡。
方初捕捉到他臉色和語氣，說道：「你去忙吧，我也要趕時間了。」
卓陸點點頭：「行，下次再見吧。」
兩人各自轉身。
卓陸坐上車望了一眼方初。她穿一件千鳥格大衣，微卷長發被風吹動，連背影都能讓他深深刻在心底。
他收回視線，發動汽車。
包子鋪的老闆娘收拾桌面時看見一個棕色男士錢包，她忙拿著錢包走出來找人。方初的背影漸漸走遠，她急著追趕上去。
方初拿到手裡的錢包給卓陸打去電話：「卓陸——」
她聲音溫和，這一聲卻喊得有些急。
空氣里瞬間響起一道急剎聲，卓陸急促地：「我在。怎麼了？」
「你錢包掉了，你開遠了嗎。」
車廂里靜了幾秒鐘。
方初沒有聽到電話里的聲音，忙問：「你聽得到嗎。」
「聽到了。」卓陸吁出口氣，「沒事，我晚上找你來拿，你先幫我保管。」
掛了電話，後面正有車子駛上來卻被堵住，狂朝卓陸的車按喇叭。他重新發動引擎，他緊緊抿著唇，神情認真得嚴肅。
方初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剛剛那一聲讓卓陸明白，他恐怕這輩子都要栽在她手裡了。
回到公司，卓陸早上連著開了三個會議。現在是年關，整個集團的年度報告和來年管理計劃都在緊張展開，華城這邊再過半個月也要召開年會，卓陸身為執行總裁，也要回北京公司參加幾次會議。
費腦子的事他想得不多，都有王熙這個得力助手在策劃，但是各種文件和項目、活動壓上來，他分身乏術，的確走不開。
王熙抱來一摞文件放在桌面：「卓總，這是新加入的一些供應合同，供應商信息都在裡面，我的建議是您最好都了解每個供應廠家，摸清楚渠道，未來對您會有幫助。」
「知道了。」卓陸看了眼堆積如山的文件，「我最近是不是都沒有私人時間？」
「今晚有個酒局，都是市政高層，我們預備要拿下的文教區新店址那塊地皮跟今晚的酒局……」
卓陸聽完行程報告，淡淡地：「行了。
他一直忙到五點，拿出手機給方初打電話。
「你下班了？」方初接起手機，輕笑問起。
「我們公司今晚上有個酒局，我得過去。」
「哦，那你要是著急我就把錢包給你送過來，或者快遞過去……」
「不著急，先放在你那吧。」卓陸道，「我有時間就過來拿。」
「好。」
徐莉湊到方初跟前：「男朋友打的？」
「不是。」方初笑著拍了下徐莉，「趕緊忙你的工作，你年終獎不想要了。」
卓陸聽到方初這頭的打鬧，他唇邊帶著笑：「你下班回去注意安全，晚上早些休息，我先掛了。」
方初掛了電話檢查起電腦里的策劃書，時間在忙碌里很快過去。
她和徐莉一起擠地鐵回家，路上徐莉在算年終獎，嘆氣覺得有些少。
方初安慰她：「你好歹還有，我作為還在試用期的員工都沒有這個福利。」
徐莉道：「你別著急，好好乾，應該提前就能轉正的。部長都說你的統籌能力和文字功底比我們好，我覺得來年那個項目你應該可以參加進去。」
「什麼項目？」
「美客興超市啊，還不知道具體內容，部長說過開年後我們就會為他們做些設計和策劃，他們集團的策劃部門比較常規化，需要融入一些新鮮元素……」
方初跟徐莉談論著工作上的事情，時間過去很快，出了地鐵口，兩人各自走向回家的路。
方初打開房門時發覺大門仍是反鎖狀態，對面的陳意南還沒有回來。她放下包，從冰箱里找到雞蛋和麵條準備煮麵吃。
廚房裡剛剛打開火她便聽到卧室裏手機傳來的鈴聲。
方初接起電話：「舅媽，怎麼了。」是王胥慧打來的。
「在做什麼。」
「我。」方初浮起笑，「跟南陽一起啊。」
「真的嗎？」
「真的。」
電話里，王胥慧沉默著。
方初感覺不對：「舅媽，你別擔心我，我正在做飯呢，要是沒有事……」
「南陽剛剛給我打來電話了。」
「他和你說了什麼？」方初呼吸一滯。
「你們是不是吵架了？」王胥慧道，「他就讓我轉告你，他願意改變，你說什麼他都會去聽會去做，不管你怎麼樣看他，他愛你，這輩子都要跟你結婚。」
王胥慧轉述完，語氣責備道：「你告訴我，你跟他吵架了？我問了他好幾遍他都沒說什麼，只說暫時找不到你，讓我不要擔心。」
廚房的碗砰一聲掉落在地。
「初初，怎麼了？」
方初蹲下身一點點撿起碎片：「沒事，我跟他……是吵架了。」她不敢說實話。
王胥慧一個人服侍方初的外公外婆，為兩個老人養老送終，也獨自一人將她撫養長大，渴望親眼看她嫁給幸福。舅媽是一個合格的好兒媳，更是她最親的長輩。如果沒有那些年的艱苦和悔恨，舅媽不會反覆得子宮肌瘤，不會反覆動好幾次手術。
她不敢說下去，她不想讓王胥慧再弄垮了身體。
「難怪你前段時間告訴我換了手機號，我怎麼就相信你那個理由了。」王胥慧嘆了口氣，「兩個人吵架是難免的，只要事情還有迴轉的餘地就不能傷害了感情。初初，這世上只有一段真正的感情最難建立，也最該珍惜和守護。」
方初黯然，手指忽然被碎片劃到。劃得有些淺，沒有流血，但是破皮的地方又癢又疼。
她終於把地上的碎片全都丟進了垃圾桶。
王胥慧沒有再責怪她，說道：「他給我寄來了幾盒葯，讓我不要怪你，事情是他的錯。我知道你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也知道你有主見，別的我就不再多說了，早些回去，臨城你不熟悉，別在外面晃蕩。你記著，不要辜負了真心對你的人。」
「……嗯。」方初輕聲地，「我知道了。」
她起身看著廚房裡的番茄，拿起放進嘴裡咬了一口。番茄太酸，她丟進了垃圾桶里。
回到房間，方初側卧在床上，被罩剛剛洗過，留下金紡的香氣，她眼角滑下的濕意打濕了被子。她在這間安靜的房間里躺了很久，肚子里太餓，她起身，沒有換下睡衣，取來最厚的那件羽絨服，拉鏈拉到最上頭，將整個下巴都遮住。
她就在小區樓下隨便找了家小飯館。
她點了兩個菜，隔壁聊天的幾個男人聲音太吵，她聽著小飯館的嘈雜聲腦子很疼，偏頭望去，別人的桌子上都放了幾瓶白酒。
服務員從方初身邊經過，她說：「給我來瓶那個酒。」
小瓶的白酒放到她桌子上，應該只有二兩。
只是方初一口氣全喝下去也被醺得醉了。
舌頭似乎麻了，喉嚨里火辣辣的，胃裡也燒得難受。方初俯下身咳起來。
她連連喝了好幾杯水都沒能衝散胃裡的難受。為什麼從前公司聚餐上喝的酒都沒有這會兒喝下肚的酒難受呢。
她腦袋很沉，握著筷子的手沒有力量，幾次將藕片掉在盤子里。
對面幾桌人都吃得很開心，坐她隔壁的女生也有人陪，女生扎著馬尾，看起來很年輕，比她年輕。
她很快就要27歲了，也許這個年齡在華城一抓一大把，可是那些年裡的付出都是真真實實和徹徹底底的。
隔壁的女生跟對面的男生笑得很開心，方初想，她真的太寂寞了，嘴巴里也太苦了。
……
卓陸從酒局上下來后，司機正開著車子送他回別墅。
他喝了幾杯酒，熱氣上身，車廂里暖氣也足，他脫下西裝，扯了扯領結，解開領口兩顆紐扣。
拿起手機，已經晚上九點。他看了眼微信，方初還沒有通過他的好友請求，他猶豫了一下，又添加了一遍，撥下她的號碼。
彩鈴聲響了很久她才接起。
「你睡了嗎。」
聽筒里沒有她的聲音，只有淺淡的一些談話聲。
卓陸道：「你在外面？」
方初還是沒有回應。
「方初？我有些事要聯繫你，把微信通過一下。」
「不通過。」
他終於聽到回應，鬆了口氣：「你在做什麼。」
「我喝酒吃肉呢。」方初的聲音已經有點飄。
卓陸眉頭一擰：「你在哪，跟誰？」
「我……」方初望著桌面上的第二個白酒空瓶，「你猜到我就告訴你。」
「我猜不到。」卓陸聲音放輕，「你告訴我吧。」
「嘻嘻，跟我的影子。」
卓陸沉沉吩咐司機：「停車，下去。」
他換到駕駛座，連通藍牙，沉聲道：「方初，你在哪裡喝酒。」
「樓下吶。」
方初已經醉得不清。
服務員忙跟老闆說起，老闆出來看了一眼：「晚點再關店，看看有沒有人來接她，不然你睡店裡，留下來照看一下，別讓人出事。」
服務員是個小女生，忙點頭答應，走過來收拾方初的桌子。
她握著空酒瓶不讓收走，小女生跟她僵持搶著，她忽然哭喊：「別欺負我——」
小女生嚇了一跳，連忙撒手。
卓陸在外面找了好幾家店，他就站在門口聽到了這道聲音。
他衝進店：「方初。」
她已經伏在桌子上，散亂的長發下露出白皙的側臉，臉頰漸漸被酒氣醺紅。
「你是她男朋友？你趕緊把她帶走吧，她一個人喝了兩瓶白的。」
「算下多少錢。」
「一共120。」
卓陸沒帶現金，遞卡給服務生。他扶起方初，她整個人都靠在他胸膛里。
他將她抱上汽車副駕駛，方初微微睜開眼睛，眯縫著看著他呵呵笑。
她沒了神智。
卓陸彎腰站在車下：「別動，我給你系安全帶。」
她輕輕發出一聲嗯。
卓陸手指一僵，視線落在方初臉上。她聲音很輕，呼吸里都是酒氣，兩個菜加兩瓶酒才剛過一百，這是最次也最烈的酒，對她來說很傷身體。此刻，她臉色的白都被酒氣衝上來的酡紅染透，脖子上那顆小黑痣獨特又性.感。他手指扣下安全扣，她似乎是熱，胡亂地想扯開這條束縛。
「別動。」卓陸才看見羽絨服下的淺粉色睡褲。他眼底都是怒氣，華城冬日夜裡氣溫二三度，她穿著睡衣睡褲就跑出來，還一個人喝酒，如果他今晚沒有打來這個電話呢。
他抿著唇從車前走到駕駛座。
坐上車，他握著方向盤遲遲沒有發動車子。
她不時輕聲呢喃，嘴裡沒有喊什麼，就是些細碎的嗯啊聲和呼吸聲。他手指修長，叩擊在方向盤上，偏頭看著她。
「方初，室友回來了么。」
她沒回應。
他望著前方的夜：「去酒店，好不好。」
她很安靜。
他眼底的幽深如這片夜一樣濃郁，驅車調轉了方向。
空間里的燥熱與方初身上的酒氣都鑽進卓陸毛孔里，他手指將領帶扯開，也將剛才扣上的襯衣紐扣解下。他聞到酒氣里夾雜的她身上的淡香，像沐浴露，又像小蒼蘭。他不知道她平時用不用香水，他很喜歡她身上這種香氣。
他開車駛入了酒店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