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草人
防盜比例70%時36小時, 買夠了刷新試試 風雲變幻局勢詭譎, 城中各方勢力角逐,誰都不敢對誰真正交心。
秦家防備著帝王和太子,正如帝王和太子防備著秦家一樣。
三日後秦昭儀落葬,喪儀果然十分風光。靈柩由朱雀門抬出宮城, 一路行至城西的奉安太廟。柩車之後,皇帝特命秦家老少跟隨以盡哀思。
宮中大監口口聲聲說是「聖人心念昭儀, 施恩秦家」。然而秦繆隨車一路哀哭至奉安太廟,冬末時分滿身大汗,稽顙之後幾難起身, 著實遭了一通大罪。
而幾乎與那喪儀同時,秦家埋守在城南亂葬崗的家丁等來了一隊太子的近衛, 眼睜睜看著一卷竹席被草草埋在一株垂柳樹下。
家丁不敢耽誤,立刻將那竹席送回秦家。
秦老淑人坐守家中,看見那輕飄飄的、詭異的一卷竹席,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親手將卷席一點一點地展開來。
內室昏暗,秦繆做夢也沒想到那竹席之內, 竟會是一個半尺來長未成形的胎兒。小小的身軀青紫交加, 清晰的血管肉眼可見,蜷縮著的小手和小腳上長著長長的指甲。
秦繆腦海中仿若鐘聲轟地一聲,膝彎一軟, 險些驚得跪下。
秦老淑人卻還把持得住, 臉上只是些微有些波瀾, 細細將那胎兒查看許久,長長吐出一口氣,說:「太子…所言不假。」
至此,秦寶林失蹤的風波,在沸沸揚揚數日之後,由一場盛大的喪禮落下了帷幕。
皇帝相信了秦氏自盡的說辭,秦家和陳家一言未發,而初春到臨,當城南的玉蘭終於成片之時,宮中早已恢復平靜,彷彿從未出現過這樣一位行事張揚樣貌明艷的秦家少女。
皇后孕相越發沉重,因體力不濟,宮中諸多事宜皆放開手不理。
與此同時,年輕的皇帝有了新寵。
初初入宮的沈采女承蒙帝寵,已被連升數級擢至婕妤,與琅琊王氏出身的王昭容分庭抗禮。
風平浪靜四年有餘的後宮,暗潮洶湧,終於逐漸有了劍拔弩張的態勢。
太子妃裴安素再一次送來親手縫製的春衫。這一次,四個沉甸甸的楠木箱子滿載金銀,已絲毫不加掩飾,徑直送入東宮中。
皇后撒手不理事的數月間,沈王兩位新寵嬪妃拚命在宮中安插眼線和人手的時候,一向低調的小太子也在悄無聲息地蠶食著宮中的地盤。
數月時間,東宮已經大變模樣。
原本空空蕩蕩的游廊,如今擺放了一面紫檀嵌石大插屏。一尊半人高的白玉魚缸,端正放在太子書房的窗外。
而原本房中的那張黃花梨方桌,如今已換成了一張紫檀書案。
略微令人奇怪的卻是,太子那分外大氣的桌案上,偏偏放了一架折枝花卉的綉屏,半透明的紗屏上花團錦簇,小巧玲瓏分外可愛。
這屏風一看便是女子所用。東宮內侍之間早有傳言,說這屏風為太子妃裴安素親手所綉,是太子心愛之物,自來不許人碰。
傳聞愈盛,便又有內侍添油加醋,不消數日,闔宮皆知太子對太子妃的尊崇優寵。
就連皇帝也有所耳聞,戲謔小太子道:「我兒如今心繫佳人,日日瞧著一面屏風睹物思人,相思之苦可還好受?不若與裴家議定婚期,早些將裴氏娶進東宮?」
太子俊面微紅,滿面羞澀連連搖頭:「阿爹,不可因我私慾,擾了安素守孝。」
言語之間滿是維護,更是坐實了他一往情深的名頭。
然而此時東宮內,那傳說中對太子妃深情滿滿的小太子,正耐著性子沖著那張精緻的綉屏後面哄慰。
「這已是我能尋到最好的一面綉屏了,情勢緊張,你不要再挑三揀四。若將來我真有富可敵國的那日,再用金子做一面圍屏給你,可好?」 小太子說。
花團錦簇的綉屏之後,正是泰安緩步走了出來。
她的身量又長了一些,站在紫檀的書案上亭亭玉立,遠看倒似面目精緻的小娃娃。
泰安彎下腰,一面細細端詳屏風的綉工,一面不客氣地回懟小太子:「誰挑三揀四啦?我又沒嫌棄你什麼,只是照實直說嘛。這透綃的屏風,要用金線來綉才不會喧賓奪主,偏你尋來這一面,五顏六色的都是花兒,也忒艷俗了些。」
她嘖嘖兩聲,又掃了太子一眼:「小太子,不是我說你,你這審美可真不行啊。」
泰安伸手撥開綉屏,露出別有洞天的一方天地。
太子書案小小的一角,卻放了一張更加小的、半米長、極精緻的黃梨木架子床,與泰安身量差不多長短,床上鋪著青緞粉底的方巾錦帕,布置成少女閨床的樣子。
泰安隨意往床上一歪,腳上晃悠,一派天真爛漫,偏生嘴上還在不停地吐槽:「你這床,雕得也忒粗糙了些。昨夜我做夢盪鞦韆玩,睡夢中許是揮了下手。等醒來的時候,發現袖子掛在床架上,劃破了好長一條呢。」
她嘟起嘴,半真半假地抱怨,捲起袖子來給他看被划傷的那一處:「我就說你不靠譜,還不如託人去宮外買些成品的偶人床,又精緻又漂亮,偏生你非要拿塊木頭,自己做木匠雕傢具…」
小太子額頭青筋亂跳:「我又不是七八歲的小公主,買偶人傢具做什麼?傳出去,旁人還當我跟個小姑娘似的玩木偶呢。我的顏面放哪裡?」
他被她一連串的啰嗦吐槽氣得狠了,一氣兒將她「稟性驕縱,立志矜奢」的壞習慣數落了許多。
可說著說著,眼角又瞥到她被劃破的一抹衣袖,小太子頓了頓,到底還是將替她雕的那張小木床拿了回來,取出砂紙細細地摩挲略有些粗糙的邊角。
晚膳之前,小太子要去向皇後娘娘請安。
自父皇有了新寵,他跑皇後宮中愈發勤快,不僅恭謹一如既往,反而更加添了幾層親切。
泰安不願一人留在東宮,晚晚都藏在小太子的心口,跟著他一同去。
今日一路上,她知道內侍相隨處處有眼線,仗著小太子不敢在路上與她回嘴,便起了促狹的小心思,爬到了小太子的衣領邊,嘰里咕嚕吐槽他。
「哼…你說我稟性驕縱立志矜奢,我還說你是個窮木匠小家子氣呢。明明是你替我做木工不上心,床楣把我的衣服都划爛啦,還不許我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