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失子
防盜比例70%時36小時,買夠了刷新試試 年關剛過, 宮中出了兩件新鮮事。
第一件, 陳皇后已經顯懷, 又因是頭胎, 孕中格外辛苦。禮部宗正卿上書,擢百官家中十三至二十歲女子充盈後宮。採選數月之後, 約有百名適齡女子被納入皇帝的後宮之中。
第二件事, 是近來流年不利的太子盧睿,墜馬傷及右腿。
太子墜馬之後, 皇後身懷六甲卻衣不解帶,守在太子床邊盡心照顧。一向懦弱溫和的皇帝大發雷霆, 吩咐太醫務必盡心診治, 並親自攙扶大著肚子的皇后回宮。
自中秋夜楊氏一事之後,東宮補選當差的宮人尚未調教完全,就又因太子墜馬一事,被殺了個遍。
半年時間,已有前後兩批東宮內侍死於非命。
一時之間,宮女和內侍人人自危,彷彿踏入太子殿下的東宮, 就如同一隻腳踏入了鬼門關。
東宮中人少清凈, 泰安樂得自在。白日里越發膽大,常推開外窗, 大咧咧坐在窗棱上, 去逗弄白瓷缸中太子餵養的那幾條錦鯉。
她不敢伸手去碰, 提了裙子遠遠看著,一面扭過頭去看坐在案前的太子:「你打算在這裡躲到什麼時候?你這樣當縮頭烏龜,要猴年馬月才能領到差事啊?你不領差事,別人當你沒前途,偌大東宮連個投奔你的幕僚都沒有,這怎麼爭皇位啊?」
小太子十分不屑,哼一聲:「太傅死後我大勢已去了一半,皇後有孕之後,旁人更是當我半截身子都入了土。這個時候來投奔我的人,要麼是蠢到家,要麼就是別有所圖。」
他頓了頓,又瞥了泰安一眼:「.……要麼就是跟你一樣,膽大心粗,胸無城府,只有滿腦袋的意氣。」
他右手握著一柄小刀,細細削了半日,終於將一根小木條削出成極小的釣魚竿的模樣,輕輕敲了下泰安的頭,又把魚竿遞給她:「…成日里看你百無聊賴胡思亂想,給你做了個小玩意兒,拿去玩吧!別總問我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
泰安毫不客氣,接過魚竿喜滋滋的看了看,反手就捅進小瓷缸里去逗弄那錦鯉:「我問的問題有什麼不對?要不是我,你那條腿不廢也得斷,可夠你喝一壺的!」
小太子嘴唇輕翹,眸光卻冷,也不接她話,只默默回憶起墜馬當日的情形。
剜心救父之後,小太子理所應當地「體虛畏寒羸弱單薄」。皇后打著關心繼子的幌子,三不五時遣太醫問脈,日日都將脈象說得虛弱不堪,言外之意都是他傷了根本命不久矣。
小太子冷笑,他頭不痛腳不冷能吃能睡身量漸長,連對醫術一竅不通的泰安都能指著太醫的背影說他「鬼扯」。
他哪裡是生病?分明是陳皇后想讓他「病」。
小太子不以為意,原本以為不過是找一個「虛不受補」的借口,又一次讓他清湯寡水不吃葷腥。
可沒過多久,皇后又向皇帝上書,言太子體弱,理當習武,尤應苦練騎射,強身健體。
小太子半點沒想到,泰安則是傻了眼,驚恐有加地看著他:「你後娘瘋了,要借著騎馬來搞死你。」
是啊,滿朝皆知中宗的合德太子死於墜馬,大燕已有一個馬蹄下身亡的儲君太子,皇后莫非是吃錯了葯,才敢再借馬蹄來除掉他?
她要是真不在乎這個名聲,幹嘛不一碗砒霜餵給他,豈不是更乾淨利落些?
小太子不明白皇后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泰安則是一口咬定皇后定是要借墜馬害他性命。
兩人爭執良久,泰安靈光一現,欣喜地拍起了巴掌:「兵來將擋,倒不如主動出擊。她不是想讓你墜馬嗎?那你就墜給她看唄!」
「我兄長騎術精湛,我的馬術都是他教的!」泰安一拍胸脯,「明兒你聽我指揮,我教你!你一上馬跑兩步就主動摔下來,保管她想不到你出這招!」
小太子嘴角抽搐,忍了很久才沒吐槽她「騎術精湛」的兄長,便恰恰是那墜馬身亡的合德太子。
可如今之計,泰安的法子雖然缺德又丟人了些,倒不失真的是個破局的好法子。
無論皇后讓他騎馬是為了什麼,總歸不是真的為了他強身健體。
說是兵來將擋,可最怕防不勝防。
小太子長長嘆一口氣,低頭問泰安:「說罷,我明日要怎麼個墜法?」
於是,體弱多病的太子盧睿跟隨昭武校尉習騎射的第一日,便從馬上墜下,摔「傷」了右腿。
小太子輕輕搖頭:「好吃。只是素得久了,有些咽不下去。」
泰安懵懵懂懂,卻也知道他並不只是在說口中的一塊肉而已。
過往數年,東宮雖有太子,卻形同虛設。東宮內侍只認太傅而不認太子,當日就算他真的與裴家小姐成婚,怕也同當今聖上沒甚分別。
都是旁人手中牽線的木偶罷了。
但是一夕之內,小太子的手中,有了三百近衛。
「今日一碗排骨,我吃得容易。來日三百張嘴都要吃飯,我哪裡能養得起?」小太子皺著眉頭輕輕嘆氣,復又盯了泰安,表情十分認真:「泰安,旁的妖物精靈都懂些法術,能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你好歹也是只三十年的鬼,何況當初食邑豐厚錢財無數,怎麼就沒想著在宮中哪出埋上些金銀寶藏什麼的,也好現今取出來花用?」
泰安一噎,被小太子說得倒真有些心虛,彷彿自己這個沒用的紙片鬼真的拖了他的後腿。
她雀躍的心情霎時消失不見,後背也聳拉下來,就連眼前的紅燒排骨也提不起興趣,絞盡腦汁地想去哪裡找錢給他養兵招攬門客:「太…太和殿的龍椅…鑽進去挖空?要麼…我晚上溜出去…」
「傻瓜。」小太子的聲音帶了明顯的戲謔,難得露出少年的活潑。他趴下身子,目光直視垂頭喪氣的她:「逗你的。靠你的小身板,撐一晚上都難。何況日後東宮詹事門客越來越多,哪能靠你搬來金山銀山?」
他的野心和目標昭然欲揭,在泰安面前已分毫不再掩飾。
泰安愣愣地抬頭:「那錢怎麼辦?」
小太子笑而不語,沉沉地看向朱雀門的方向。
待到掌燈時分,李將軍親自前來,送來了一隻小小的楠木箱子,還帶回了當日奉太子令去裴家傳話的小內侍。
「太子妃著臣自朱雀門入宮,」小內侍低下頭,「冬衣夏衫,箱中一應俱全,均為太子妃為殿下備下。」
小內侍略略停頓片刻,別有深意開口:「晉中秦家二小姐,與太子妃娘娘交好,又極擅晉綉,綉計高超。娘娘特意囑咐臣,要殿下仔細看看箱中的夏衫,可能猜出哪件是太子妃親手縫製,哪件是秦二小姐的手筆?」
小兒女之間別有風味的生活情趣,聽在耳中甜在心頭。
太子含笑頷首,誇那小內侍道:「差事辦得不錯。」
那內侍機靈,立刻跪下行禮:「願為殿下鞍前馬後,還請殿下賜名。」
太子眸色深沉,薄唇輕啟:「沙苑。」
泰安一凜,將小太子取給內侍的「沙苑」這名字在口中默念數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