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府兵
防盜比例70%時36小時, 買夠了刷新試試 太子面色冷峻, 半點不曾停下前進的腳步:「可曾通知奚宮局和太醫院?屍身安置在何處?」
千牛衛將軍李少林將頭埋得更低:「秦寶林死相蹊蹺,茲事體大,不知是否需要回稟皇後娘娘才行定奪?」
泰安縮在小太子懷中,聽到李將軍這一句話, 氣得險些從小太子領口裡蹦出來。
小小六品近衛將軍, 居然這樣堂而皇之地不將太子放在眼中。小太子問話,他非但避而不答, 甚至主動提到皇后, 分明是半點也不把這個太子放在眼中。
皇帝金口玉言下令由太子主持大局, 如今看來,可不是一句半點都不作數的廢話?
泰安氣得跳腳,小太子卻還能把持得住,面上一片淡然,語氣凌冽聽不出喜怒:「李將軍既知事關重大, 就更該明白時機緊急耽誤不得。我人既在此,無論發生何事,都輪不到由你來擔責。」
他看也不看李少林的臉色, 揚起頭顱聲如洪鐘, 在清晨的永巷中朗聲問道:「奚宮局和太醫院可有人通秉?仵作何在?昨晚子時伊始是何人當值」
滿殿宮人侍衛跪了一地,卻無人答話。
泰安藏在小太子的懷中, 心驟然墜入谷底。他問話無人回答, 他發令無人在意, 小太子在宮中處境這般艱難, 今日又要如何做才能扭轉局勢呢?
一片令人尷尬的沉默,良久之後,才終於有個十二三歲的小太監支撐不住,戰戰兢兢地跪出來:「.……回…回太子殿下,李將軍有令,聖旨到前,封鎖永巷,不得任何人出入。」
小太子眉梢一挑,先是揮手將那內侍召至自己面前:「你話回的不錯,人也機靈。我東宮之中尚缺內侍,你可願來我東宮伺候?」
小太監死裡逃生,撲通跪地,險些喜極而泣。
太子的東宮再是龍潭虎穴,總比此時此刻就被杖斃在這永巷中來得好!小太監命不好,今晚正巧在這永巷當值,又遇上皇家這等腌瓚事,本以為沒命得活,哪知正巧遇到年幼不服眾的太子,在一片駭人的沉默中,需要人來解圍。
宮中性命險中求,小太監火中取栗,換來了太子的投桃報李。
這招「千金買馬骨」也頗有成效,太子下一次開口再問:「永巷內納採的秀女和服侍的宮人內侍共有多少人?」
話音剛落,就有瑟瑟發抖的女官站出來回話,眼含期冀望著太子。
君是君,臣是臣。就是落魄的君,捏死個小小宮人也算不得什麼。
小太子身體力行君臣之別,而千牛衛李將軍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待太子第三次繞過他詢問滿殿宮人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伸手阻攔。
李將軍俯下身子,壓低聲音:「殿下有何疑問,問我便可。」
「臣已通秉奚宮局,約莫再有半個時辰左右便能趕來。至於太醫院,臣認為…已無這個必要。」李將軍低聲說,「屍身發現已經僵直,屍斑盡顯。定然是…沒得救了。」
小太子冷笑了一下:「讓你去找太醫院,又不是為了救人。內城中處處都是各家眼線,晉中秦家嫡女離奇失蹤在宮中,你發現人了,第一時間不請太醫去請仵作,讓晉中秦家知道消息,會怎麼看這件事?你說人死了,人家父母就相信你嗎?」
「若我沒記錯,你行伍出身,厲帝時期便是近衛,如今十年過去,卻仍是個六品的將軍。」
「晉中秦家,是你得罪得起的嗎?」
「蠢貨!」小太子薄唇輕啟,半點不留情面。李少林是武將出身,人情世故上本就欠缺,此時臉上青白交加,卻半個字也不敢反駁。
「傳我的旨意,」太子抬起頭,看著東方漸漸升起的一輪紅日,「延請太醫院院判,通知大理寺少卿準備驗屍。無論是暴病還是被害,總該給秦家一個說法。」
「另外,」他深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種種翻滾的情緒,「著人通知大司馬,皇后體虛太子年幼,請他務必前來主持大局。」
能屈能伸,真大丈夫。既能兵荒馬亂中立威,又能收斂下來向大司馬低頭。
李將軍到得此時,才算是真的對這個一貫聲名狼藉的太子刮目相看,畢恭畢敬地點頭應喏。
而李將軍轉身離開之前,小太子又出聲叫住了他,淡淡地說:「李將軍,我若是你,此時必會做一件事。」
李少林詫異抬頭:「還望殿下賜教。」
小太子輕輕搖頭,說:「我若是你,此時必會親往秦家報喪。此事宮中越是遮掩阻攔,越是會引起不必要的猜測。還不若早早將前情後果一概闡明,總好過流言蜚語漫天亂飛。」
李將軍苦笑一聲:「臣只怕…有去無回。」
這話說的古怪。小太子神色一凜。
只見李將軍深深埋下頭,語帶深意,含含糊糊地說:「殿下可曾看過秦寶林的屍身?」
這樣的「乳母」送上門,堪稱奇恥大辱。
小太子年齡雖小,卻已經歷過大風大浪,曾親眼目睹過父親從一個普通的木匠變成世間最尊貴的帝王,也曾親眼目睹過朝夕相處的娘親如何「暴病身亡」。
皇后陳氏公然侮辱,他滿臉紫漲羞愧難當,卻將委屈生生忍下,領旨謝恩沒有表現出絲毫怠慢。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努力和一切與皇後有關的人,相敬如賓。
「乳母楊氏為人板正,」小太子語帶嘲諷,「十分注重規矩養生。我東宮自她掌事之後,過午不食,餐餐半飢半飽,更不見葷腥蛋奶等發物。每逢初一十五,還須湯沐之後斷食整日,以清腸胃。」
泰安聽得心驚肉跳:「…這哪裡是養生啊?這分明是要餓死你!」
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日日吃飯都吃不飽,連口肉都吃不到,也難怪小太子長成如今這樣乾癟枯瘦的豆芽菜模樣。
打著為你好的幌子,卻招招都是用來殺你,這陳皇后真是陰毒,實在是太陰毒了。
泰安不寒而慄,不禁抬起眼睛來,語帶心疼:「那後來呢?你是怎麼熬過去的?」
小太子卻輕輕搖頭,像不願意回想一樣搪塞道:「…不足掛齒。但這四年之中,我受太傅大恩大德,著實沒齒難忘。」
四年時間,他從九歲的孩童成長為十三歲的少年。
可如今,偏偏是這四年來亦師亦父的太傅裴縣之,給了他最終也是最致命的一擊。
楊氏殞命當晚,正值中秋賜宴。群臣隨侍對月飲酒,小太子陪伴在皇帝左右,父子兩人四目相對,雖然不能明言,卻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悵惘和懷念。
小太子懷念母親,年輕的皇帝懷念曾執手相伴的髮妻。
觥籌交錯,言笑晏晏,他們父子演技精湛,完美地扮演合格又低調的完美帝王和懂事儲君。
小太子心中苦楚情緒難平,在席上苦捱許久,粒米未進,只覺得這個中秋節格外難熬。皇帝雖然知道他的難過,卻不敢也不能又半分動作。
好在一貫體貼又細緻的太傅及時注意到小太子的異樣,開席過半,便使了小內侍去叫他過來:「生身父母,人之本也,且慈孝之心人皆有之。今晚這般合該闔家團圓的時候,你心中難受,是天性使然。」
他壓低聲音,悲天憫人地輕嘆口氣,「你要是真的難過,等下便隨我去凌煙閣吧。」
「我在殿中備下桂花酒,」太傅眯起眼睛,帶了兩分笑意,「與你飲上兩杯,便當你與我二人對月小酌借酒澆愁罷了。」
凌煙閣是小太子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三清殿旁的一處小樓,周圍參天大樹遮天蔽日,內里涼爽清透,有藏書萬卷,還掛有百餘位真人大小的功臣畫像。
夏天去,十分避暑。
小太子到凌煙閣的時候,太傅尚且沒到。
他也不著急,推開窗棱站在二層的窗邊舉目遠眺,看著皇城之內一片燈火輝煌,又覺得自己慢慢有了底氣。
有小宮人怯生生地端著水果點心放在他身後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