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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父子

  此為防盜章  皇后心機深沉, 嫁過來半年有餘淚眼朦朧地對著皇帝剖白心跡:「妾自嫁給聖人,便與您夫妻一體, 一片真心日月可鑒。難道您真的被大司馬廢黜,妾還能撈著好處嗎?妾是一屆婦人, 從來登不得三寶大殿, 所思所求唯有相夫教子啊…」


  這話說得真切坦誠又聰明。他阿爹當即淚濕眼眶,望著華珊皇后柔順恭謹的模樣, 輕輕拍了她的肩膀。


  是夜, 獨宿半年的新皇終於與皇后圓房。


  「父皇對皇后心態複雜,一時覺得她心機深沉不可輕信,一時又心痛她命途坎坷身不由己。」小太子淡淡地說,「皇后聰醒,在我父皇面前越發謹言慎行, 素顏淡妝, 逢初一十五父皇來時必要茹素。裝扮上,也越來越像我母親。」


  他阿娘生前愛俏, 又不喜鋪張浪費,髮釵飾品全部交由他阿爹以木頭打造。出事前不久,小太子還曾親耳聽到他們夫妻之間玩笑。


  阿娘要阿爹打制一支蓮花長簪, 蓮花下綴一隻蝴蝶。阿爹笑著推脫嫌棄費事,抬頭取來阿娘描眉的銅黛在她額上輕輕勾勒, 兩筆畫出一隻惟妙惟肖的蝴蝶, 襯在阿娘白皙肌膚, 彷彿棲息在阿娘的額前。


  他們笑作一團, 小太子隔著簾幕聽得分明,忍著笑默默離開,將清晨的滿室旖旎留給了恩愛有加的雙親。


  「皇后投皇帝所好,衣裝飾品不用金銀,釵簪梳篦盆杯餐具,一應都為木製。」小太子說,「中秋夜當晚,她發間一套黑檀木蓮花簪,式樣古樸大方,雕工精美無雙,得了父皇讚賞。」


  小太子住了口,不再往下說。泰安卻十分懂得他的難過。


  由來只聞新人笑,卻不知誇讚皇后發簪精美的帝王,可曾記得多年以前與另一人描眉歡笑的過往?


  小太子停頓片刻,又從懷中掏出一支小巧的黛石,指尖長短,被磨得光滑圓潤。泰安接過握在手間,倒像是握住了一把短劍。


  「父皇中秋當晚誇讚過皇后的蓮花簪,依中宮平日里心細如髮的性格,必會精心裝扮再度佩戴,以討父皇歡心。」小太子輕嘆,「等二人晚間熟睡,若你能夠順著帷幔落在皇后枕畔,給她頰邊添上一隻若隱若現的蝴蝶…不知是否能勾起父皇對於我娘親的記憶。」


  泰安點頭如搗蒜:「一定可以的!帝后兩人同寢,斷然沒有旁人敢輕易入內。你阿爹醒來見到這隻蝴蝶,想必會心虛愧疚。待他自含章殿返回自己常做木工的昭陽殿,又會看見你阿娘的舊物木梳掉落在地。」


  何況皇帝和亡妻之間的甜蜜往事,除他二人彼此,再無第三人知曉。


  漢武帝隔帷幕見李夫人曾淚灑衣襟情難自禁,若是此情此景還不能讓喪妻僅僅四年的皇帝動容愧疚,那也未免太鐵石心腸了。


  泰安想了想,誇讚小太子道,「高!實在是高!」


  太子思忖片刻,仍是細心叮囑:「事事以你安危為重,若是有半點意料之外的風險,務必停手返回我殿中來,千萬千萬不要冒險。」


  泰安滿不在乎地揮手:「能有什麼事?你可別忘記啦,這宮城可是我家,我閉著眼睛都能走個遍的地方。含章殿未央宮,哪裡不是我玩過千百次的地方?何況我現在是一隻鬼,能出什麼事呢?放心吧!」


  太子卻哪裡能夠真的放心。人雖直挺挺躺在床上,心思卻彷彿跟著泰安一同飛了出去,飄飄蕩蕩上上下下,半點也不得安寧。


  然而他的擔心半點也不多餘,此時的泰安的的確確遇到了麻煩。


  昭陽殿中的那柄木梳,她倒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推下了多寶閣。梳子應聲而裂碎成兩截,一切皆如小太子預料中的那樣,進展十分順利。


  可是自昭陽殿離開來到帝后所在的含章殿中,泰安順著含章殿重重帷幔攀向脊檁,探頭朝下一看,卻突然之間發覺那張鋪著石青織金錦被的床榻上,睡著的,卻只有皇帝一人。


  年輕的帝王赤/裸著白皙的上身,露出清秀英俊的面孔,安靜地熟睡著。


  滿殿芬芳撲鼻,石青色的床榻上像是鋪滿了雪白的花瓣,青白相間,有種妖艷的美麗。


  而原本應該睡在皇帝身邊的皇后,卻絲毫不見蹤影。


  泰安正看得出神,卻突然之間,殿中平地颳起一陣巨風,盤旋著向上升起。她原本不過紙片一張,輕飄飄落在房梁之上,哪裡禁得住如此狂風,霎時被從樑上吹了下來,打著旋兒落在了皇帝身畔那隻空空的瓷貓枕上。


  電光火石之間,泰安強自壓住心中驚呼,順勢一個翻身,鑽到瓷貓枕之下。


  殿中應聲響起篤篤的腳步聲,泰安埋在瓷枕之下,用盡全力探出一雙眼睛朝外看,卻被一頭垂下的青絲蓋住了視線。


  泰安明白了。


  是皇後娘娘從外面回來,又重新睡回她的枕頭上。


  泰安輕舒一口氣,猜想皇後方才是去起夜如廁,又漸漸聽到枕上的帝后俱皆傳來均勻又緩慢的呼吸,慢慢放下心來。


  她耐心地等了許久,直到帷幔的底端透出些微光亮,泰安才握緊了手中的螺黛,緩緩從瓷貓枕下爬出,手起筆落,黛粉落得極輕、極淡,若隱若現似的,翩然一隻蝴蝶躍上了皇后華珊熟睡中的左臉。


  李將軍引薦的應粵並非世家子弟,但因為多年前曾對李將軍有恩,所以被李將軍也安排進了軍中吃軍糧。


  李將軍這般鄭重引薦,小太子立刻賣了他這個面子,一揖到底恭敬尊重,沉聲尊稱:「應先生好。」


  應粵被太子這般以禮相待,大驚避讓連連謝恩。李將軍站在旁邊並未說話,面上卻似動容,再與太子說話的時候,言語之間便更添了坦誠。


  「…如今天涼,秦寶林的屍身藏在冷窖內,一時半刻雖不至腐壞。但是仵作驗屍必不可少,還須儘快進行,以免夜長夢多。」李將軍勸道,「應粵是郎中出身,軍中也曾兼任仵作,是我最信得過的人。殿下手中若是無其他人選,還是應當令應粵驗一驗屍身。」


  驗屍,是必要做的。小太子心中明鏡一般。


  秦寶林死相蹊蹺,究竟因何而亡尚未定準。


  更何況,秦寶林死後兩日左右,屍身兩腿之間,「誕」下了一枚血淋淋的死胎。


  半尺余長的男胎,手指面容都已成型,自逐漸腫脹腐敗的秦寶林兩腿之間滑出,腹中腥臭液體沁滿了停屍的棺木。


  「鬼胎」一事,由小太子私下報給皇帝,也至此坐實了秦氏身懷有孕的事實,再無辯駁反轉的可能。


  鬼胎何來?秦氏何亡?數件疑點亟待探查,勢必需要信得過的仵作仔細驗屍方有答案。


  太子沉吟片刻,對李將軍點頭應下,卻遲遲未安排時間供應先生查驗屍身。


  李將軍心中漸漸生疑,卻在第二日里,知道了太子這般猶豫的原因。


  早朝散后,大司馬陳克令受皇后召見,入宮探望孕中皇后。午膳之後,轉頭又去了皇帝所在的昭陽殿。


  兩人在殿中密談許久,大司馬離宮之後,立刻送了一位家臣入宮。


  名為懂醫的家臣,為皇後來請平安脈。


  實則宮外一位十分有經驗的仵作,年過七旬,顫顫巍巍地檢查了秦寶林的屍身。


  仵作驗屍完畢,前來回話的時候,小太子正陪侍在皇帝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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