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周處

  四人邊說邊聊,陡聽得隔壁一桌一人狠狠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杯盤都跳動起來。


  “放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渄謗聖人、君上!帝王及天之子,君權天授,哪有可能百姓選出來的。”一個高大的年青人走身喝道。


  “這位兄台,我等隻是在用餐間閑聊,也未聊及什麽大逆不道之事。攪了尊駕進餐,還請見諒。”張衝拱手道。


  “沒聊什麽?這位剛才不是說聖人、皇帝是百姓選出的。自古以來,皇帝都天子,這麽說來,這百姓不就是天了?”


  “這位兄台所說也未尚不可!”許明笑道。


  “好你個小子,今天不說出個道理,我周處饒不了你!”周處怒道。


  “少爺,這可不是陽羨,咱們還是小心止點,萬勿多生枝節,到時犯了事,學校就不好進了。”一個傭人上前輕聲勸道。


  “不好進就不進,這等大逆不道之言,別人容得,我周處如何容得。”


  “兄台,你真誤會了,陛下還真說過,不信地話你可到武漢大學看講義。”許明笑道。


  “哼,怎有些事!不都稱陛下是天子嗎?天子者,天之子也,乃代天管理百姓者也,與百姓何幹?”周處堅決不信。


  “嗬嗬,此也是一說。然而以百姓為天,也是有根據的。”顧宏上前笑道,“昔年齊王問政管子,管子言君王當以百姓為天,孟子也曾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當今陛下曾言,百姓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這…,真有此事?”那叫周處的漢子脹紅了臉,呐呐道。


  “自是當然!”


  “諸位,周處不學無術,衝撞了諸位,還請見諒。”那周處也極為幹脆,深深躬身謝罪。


  “哈哈,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周兄魯直,些小誤會,何罪之有。周兄如若方便,不如移桌一敘。”顧宏笑著邀請道。


  “兄長有邀,周處敢不應命。”周處笑著起身,一手抓位案桌,輕輕一抬,平端案桌放到四人桌旁。桌上杯盤絲毫未動。


  “兄台好臂力!”許明讚道。


  “嗬嗬,這桌不過五十餘斤,又有何難。”周處笑道,“某姓周名處,草字子隱,義興陽羨人。”


  眾人相互介紹,重新落座。


  “子隱是義興人,可是義興周氏?陽羨有姓周諱枋者,曾侄潘陽太守,可是尊駕同宗?”顧衝問道。


  “勞煩動問,那正是家父。”周處起身拱手道。


  “哦,原裏周兄是名臣之後。”


  “慚愧,慚愧!”


  “周兄出身名門,有何慚愧!”


  “諸位兄長不知。周某年少無知。橫行鄉裏,民不堪擾。與山中一虎、江中一白蛟合稱三害,周某一直不知。有人勸周某殺虎屠蛟,周某入山殺虎,又入水屠蛟,在水中曆三天三夜始回,鄉人俱以為某死,載歌載舞相慶,周某始知在鄉民眼中乃一大害也。羞愧見鄉民,故出外求學,欲改過自新方四鄉見父老。唉,也不知來不來得及。”


  “古人道,朝聞道夕死可笑。兄台年方弱冦,欲改過自新,何不從今日始?”劉微正色道。


  “謹受教了。”周處拱手道。


  “周兄可是欲往武昌大學求學?”許明心頭一動,問道。


  “聽聞武昌大學未招新生,周某想前往近衛講武堂看看。”

  “好,男兒就當從軍報國,周兄,許某不才,願與周兄一起前往講武堂。”許明讚道。


  “哈哈,好兄弟,咱們一起前去。”周處大笑著,一手拍在許明肩上,拍得許明呲牙咧嘴。


  “元亮,你不參加招考?”顧衝奇道。


  “子布兄,我來武漢本就準備投近衛軍的。武昌近衛軍講武學堂是要招一批學員,我正欲前去應試。”許明笑道。


  “元亮兄弟,以你才識,通過招考輕而易舉,為什麽想去從軍,這軍伍不都是征招那些兵家子弟的嗎?”張衝奇道。


  “元進兄剛到吳地可能不知,這近衛軍,乃是陛下一手創建。在軍中不論貴賤,隻認賢愚。實行的是招慕製。如今有好些世家子弟都前往投效。而這近衛軍講武學堂,更是培養近衛軍軍官的。”許明笑道,又看了看周處。


  “哦,近衛軍軍官都要進行培訓?聽聞近衛軍所戰無敵,莫非就是其中緣故?”劉徽揣測道。


  “或許吧。三位若招考不利,不妨也前往投軍吧。近衛軍優先招錄有學士之人。不過,入近衛軍都必須從小卒做起,不論家世如何。當初入伍的一些勳臣世家弟子,如諸葛丞相子弟、驃騎將軍嫡孫、陸抗將軍長子都是一般從小卒做起。聽說驃騎將軍嫡孫朱宣,做小卒時屢屢被罰,一時傳為軍中笑談,到現在還是個統領一千餘人的團長,而同期的好些兵家、佃農之子都已是統領幾千上萬的旅級、師級軍官了。”


  “噢,竟有些事!”張衝、劉徽俱震驚道。


  “這事,小弟也偶有所聞,這近衛軍講究的是能者上,庸者下。可惜小弟手無傅雞之力,否則也去從軍了。”顧宏笑道。


  “子布兄不需喪氣,這近衛軍不是還招文員、參謀、軍法人員嗎?如招考不利,也可前往試試。”許明笑道。


  “哦。到時定前去看看。”顧宏兩眼一亮,笑道。


  “吾看元亮兄弟對近衛軍頗為熟悉,這是何故?”張衝奇道。


  “不瞞諸位,小弟父親,本是北地人,與祖母一起被吳地邊軍擄掠為奴,後由陛下贖買下,又被送入學校。因家中祖母年事已高,隻好在學校求學,照顧祖母,沒能去投軍。這次近衛軍攻占合肥,我父母家人也找過江來,一家得以團聚。故重拾舊念,前來武昌,準備投軍。”


  “咦,你一個北地被擄來的奴仆,怎麽不恨吳軍,反倒要主動投軍?”周處奇道。


  “當時因吳邊軍擄掠,家人失散,又曆了好些辛苦,自然有些怨恨。現在想來,這兩國相爭,不都是相互擄掠嗎?況我們被陛下贖買後,安置在治山,雖為奴仆,卻似入了樂園。小孩免費入學,老人得以安養。陛下有言,治山不存在奴仆,我們自贖買後就自由了。同期南來的不少少年都入了近衛軍,現在好些都是一部首領,統率著幾百上千人。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跟隨陛下,結束這亂世,使我華夏之地,重現盛世,百姓再不受戰亂擄掠之苦。”許明道。


  “好,許明兄弟果然有見地,有誌向,我周處佩服。男兒在世,就當做大事,平天下,拯萬民,報君王。”周處大聲讚道。


  “嗬嗬,我倒沒有如此大的誌向,不過陛下說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這也就盡自己綿薄之力而已。”許明謙遜道。


  “哎,看來前些時候南征失敗,絕非偶然啊,近衛軍驍勇善戰,絕非無因,如此軍隊,如此士氣,焉有不勝之理。”劉徽歎道。

  “哎,北邊這些年,自文皇帝創九品中正製以來,搞得是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國家公器,盡為士族子弟掌控,寒門子弟投效無門。士族子弟庸碌無能上位。朝廷上下,腐朽之氣日盛,哪有大吳朝氣蓬勃。想當初武皇帝求賢若渴,任人唯才,哪裏會論及什麽門弟家世,故此方能橫掃群雄,現在…”張衝歎道。


  “哈哈,元進兄何需歎息,沒有這位文皇帝搞的九品中正製,以你兩位之才,早已入了仕途,我們又如何能在此相聚。”顧宏笑道。


  “這是自然。來,咱們兄弟飲一杯。”張衝也意識到了在吳國感歎魏國朝政敏感,端起杯招呼道。


  幾年邊吃邊聊,聊得十分投緣。旁邊不遠處,有幾個年青人站了起來,在一些護衛人員的簇擁下向門外走去。許明偶爾瞟了一眼,臉色突地一變,恭敬地站起身來。其中一個少年似是認識許明,嘉許地點點頭,隨後出門去了。


  “元亮,你這是?碰到熟人了。”看到許明站著發愣,看著出門遠去的人群,顧宏關切道。


  這時,一個隨從門外走回,遞給許明一塊玉佩,道:“你是叫許明吧,剛才有貴人對爾等甚為賞識。讓你持此玉佩帶著這位周兄弟前往講武堂找那裏的張主事,主事自然會安排你們入學。這三位,就繼續進行招考吧,若招考不利,也可進武昌大學學習。”


  “是,多謝貴人。”許明躬身行禮,恭謹地接過玉佩。那隨從笑笑,徑自去了。


  見許明十分恭敬地樣子,顧宏不由問道:“元亮,這些是什麽人?”


  “這…”許明有些遲疑。


  “哦,可有什麽不可言之處?”


  “哎,也沒什麽不可說處,那些人,都是許某師長。”許明道。


  “師長?可是從建業大學遷來武漢大學的?元亮兄剛才何不引見,我正欲前去大學拜訪。”劉徽笑道。


  “子儀兄要找的人正在其中,隻是不很方便。”許明道。


  “你是說,洛貴妃、全紀校長都在其中?元亮兄弟就更該為劉某引見!”劉徽一驚,責怪道。


  “這…”許明十分為難,似是有些難言之隱。


  劉徽猛地一驚,道:“洛貴妃在些,難道,難道大吳陛下也在?”


  許明輕輕點了點頭,一桌人俱是一驚,呆呆地坐著發愣。


  ……


  “陛下,咱們快些回宮吧。現在各處學子匯聚此地,好些人還認識陛下,這護衛工作不太好做。”離酒店不遠,林杆叫道。


  “不用太緊張,有你們跟著,這武昌城裏能有什麽危險。”孫亮微笑道。


  “這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出任何一點小事,臣等萬死難辭。”林杆拱手道。


  “好了,聽你的,下次少出來好了。別人都說帝皇好,這皇帝是誰做誰知道,辛苦不說,還不自由。”


  孫亮歎道。


  “嗬嗬,下次陛下就隻淨看著我四處去玩了。”洛珍笑道。


  “珍貴妃你一樣,應也少出宮。”林杆拱手道。


  “又說到我頭上了,我打不死你這二杆子。當年我隨阿耶走南闖北,怕過什麽來!”洛珍怒道。


  林杆躬著身,執拗地道:“那時與現時不同。”

  “哈哈,和我一樣了吧!”孫亮在一旁笑道。


  “哼。”洛珍狠狠扭過頭。


  “陛下,那個周處,你見一過?”全紀問道。


  “哦,以前聽人提起過。”孫亮一愣,笑道,“聽說,此人真是橫行鄉裏,被譽為義興大害。”


  可不是嗎,原來時空,這周處可是個大名人,除三害故事可是人盡皆知。按原來曆史,他除了三害,是跑去見陸抗的兩個兒子陸機、陸雲了,並在其門下受教。可現在,陸機、陸雲也還小著呢,這周處又跑到武昌來了,孫亮現在也是一頭霧水。相來,也有可能是有人美化陸機陸雲了,要不然再過十幾年,周處近三十歲了,也不可能受教於十來歲的孩童門下。


  “這人,平時橫行鄉裏,也沒做什麽大惡之事。現在能幡然醒悟,倒是個可造之才。”孫亮接著道。


  “那是不是給講武堂那也打個招呼?”全紀道。


  “不用,規矩不能破。無需特別照顧,讓講武堂好好磨磨他性子。”孫亮淡淡道。


  “好,我會安排下去。”全紀點頭道,“那兩個魏人怎麽辦?”


  “也不需特別照顧。這次,從蜀魏趕過來的還不少,讓吏部再招一百名儲備生。”


  “儲備生?”


  “就儲備起來,放在武昌大學學習,以後放到各處實行,擇優補入各處。現在各處都要人,以後需要的更多,好的人才自然不能放過,一時用不上,也儲備起來。”


  原來這就是儲備生啊!全紀恍然大悟,點頭道:“行。那咱們就儲備一批。”


  孫亮全然不知道,他今天錯過了一個曆史上有名的大數學家。多年後,劉徽在洛珍、全紀的數學基礎上更上一層,名滿天下,與人談及此事,孫亮這才知道他著眼於一個周處,失去了什麽。好在,劉徽的成就,並不需要自己的關照。


  “昨們官員也要能上能下。勤的,能的,廉的要上位,賴的、庸的、貪的要淘汰。不能搞終身製。”


  “那是,咱們的俸祿可不能養那種害民誤事之賊。”全紀正色道。


  “這事,就讓孫嘿去處理吧。那老頭,眼裏可容不了沙子。”孫亮笑道。


  官製改革後,孫亮更是覺得手中無人,隻好把朱據、滕胤、諸葛恪、韋昭、丁奉都算進了內閣,但朱據在江陵,丁奉在最新的江州,滕胤遠在廣州,諸葛恪在建業做丞相更不會前來建業,現在內閣隻有韋昭、呂岱兩人,韋昭挑著中書一攤子,呂岱任大司馬一職,還兼著樞密副使一職。孫嘿成了新成立的吏部尚書,戶部尚書隻能由洛宏兼著,工部尚書由全尚任著,禮部、刑部、農部都沒有尚書,隻能空缺著,由一些主事先做著事,好在武昌這邊,現在這邊新政,隻管著荊州、江州一帶,事情也不多。


  不久後,朱據、丁奉都會調來武昌,朱據將出任近衛軍副總司令,樞密副使及新組建的督察部部長,丁奉將出任近衛軍總參謀長兼任刑部尚書,全紀出任近衛軍總政治處副部長,兼管教育部。


  “陛下,咱們到前麵乘車吧。今天下午,洛尚書、全尚書都來了武昌,要入宮晉見。”林杆在一旁提醒道。


  “好吧,盡快回去吧,他們兩現在都是大忙人,可不能耽誤了他們時間。”孫亮點頭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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