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
已經昏天暗地寫了一個多星期稿子的韓桃,此刻的狼狽樣她自己也能想象出來, 她甚至連頭髮都是散著的, 風猛地吹過,髮絲飄起, 她趕緊將頭髮捋了一下, 和安平柯一起進了屋。
屋子裡韓桃用這個時代最先進的電暖氣取暖, 這種方式非常乾淨, 唯一一點就是太過費電了。
進到溫暖的室內, 安平柯這才深呼吸一口,說:「湯應該還是熱的,趕緊喝吧。」
韓桃此時確實餓了, 她隨便找到一根皮筋把頭髮束起來, 而後便抱著羊肉湯喝了起來。
鄭儀芳做的羊肉湯鮮美異常,韓桃一喝便停不下來了,而安平柯則帶著一點幾不可見的笑意這麼看著他,彷彿欣賞一副畫一樣, 只是他心裡再如何歡喜,都無法表露, 所以他站起身,說:「你先喝著, 我拿本書看。」
韓桃也沒在意, 邊喝湯邊說:「你去裡間吧, 書架上的書你隨便看。」
「嗯。」
安平柯獨自進了裡間, 而後他就被裡間的雜亂給驚了一下, 因為據他所知,韓桃雖然不跟自己一樣潔癖,但也不是個喜歡髒亂差的人,而且堂屋和院子都那麼乾淨,為什麼裡間會這麼亂?
帶著好奇,安平柯靠近那些被扔得亂七八糟的書附近,隨後他就發現這裡所有的書都和英語相關,而且每本被翻開的書,都留在同一個知識點上。
愈發覺得奇怪了,安平柯小心地走到桌子旁邊,拿過那沓寫著《初中英語第一冊》的內容,安平柯翻閱起來。幾分鐘的時間,安平柯便把這本書全部看完,隨後他腦海里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韓桃這是準備寫一套英語教科書?
被這個想法震驚了一番,安平柯接著翻閱另一本已經寫了十來頁的《初中英語第二冊》,而後安平柯確定了,韓桃就是在寫教材,然而先不說這她有沒有這個能力,就算有,她怎麼能保證她寫的這套書會被應用,還有,她整本書乎全是句子內容,可初一學生剛剛接觸英語,在學習上總該生動一些,她那大片大片的留白又是為了什麼?她的這套書是給哪個省份用的?她和教育局的人有關係嗎?
所有的疑問都在腦海中盤旋,最後安平柯只是坐下來,盯著韓桃的教材許久不語。
或許是他太過安靜了,堂屋正在喝湯的韓桃大聲問他:「安平柯,你找到自己要看的書了嗎?如果你都不喜歡,我床頭書柜上還有幾篇推理小說,那些你可以拿去看看。」
沖著外面,安平柯大聲說:「我知道了,謝謝。」
從這些亂七八糟的書里走出來,安平柯只覺得韓桃好像永遠都是個謎,這個謎他大概一輩子都解不開。
內心微微一嘆,安平柯隨手拿了一本書就出了裡間。
韓桃喝掉最後一口羊肉湯,隨後拿著筷子邊吃裡面剩下的羊肉,邊說:「你拿了本什麼?」
「沒什麼,《大國列傳》而已,不過我倒是好奇,你也會看這種書。」
「這種書最有意思了,」韓桃邊吃羊肉,邊繼續說,「對了,我床頭的推理小說你沒有看到嗎?」
「看到了,不過你的那些我都看過了,你要是想看最新的,我那邊倒是有,下次來我給你帶幾本?」
「行,就當是打發時間了。」
「我看到你地上鋪了很多英語書,不好意思,我看了你的書桌,所以,你在寫英語教科書嗎?」安平柯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鬆一點,否則,他總有一種偷窺了韓桃隱私的感覺。
韓桃則不在意地回答:「嗯,是的,我寫到第二冊了。」
安平柯竭力壓下心頭的驚詫,問道:「怎麼樣,還順利嗎?」
韓桃點點頭說:「非常順利,就是我留了很多需要畫面的地方,感覺看上去還是有點怪怪的,我還不知道那些編纂書的人們會不會懂。」是
「畫面?」
「嗯,我需要一個人給我配圖,比如第一部分的發音口型,第二部分的對話場景,總之我現在發現我不會畫畫真是太吃虧了,要是那些老頑固看到我初一課本的設計就是這樣,估計也能先氣個半死。」韓桃無奈地吞掉口中最後一點羊肉說。
安平柯想想自己剛才看到的《初中英語第一冊》,心裡終於明白了那些留白到底是為了什麼,所以安平柯稍稍思索了一下自己的時間,說:「你需要什麼,我應該可以幫你。」
韓桃第一遍根本沒聽清安平柯說了什麼,於是趕緊再問了一遍:「啊?你說什麼?你會畫畫?」
「嗯,我學過三年的素描,還有兩年的水彩,來鳳棲縣之前,我還學了油畫,所以如果你想畫點簡單的東西,我可以幫你,如果太難的,那我也只能說無能為力。」
他說完,韓桃驚喜地都快跳起來了,彷彿她一下遇到了一箱財寶似的,「你為什麼這麼厲害?我覺得我都不認識你了。」
韓桃這麼外露的驚喜安平柯以前並沒見過,看她這麼高興,他也忍不住跟著高興了起來:「如果能幫到你,我很高興。」
「你當然幫到我了,而且是一個大忙。」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安平柯低聲問道。
「現在,馬上,此時此刻。」韓桃輕笑著說是,說完之後她就拉著安平柯進了裡間,兩人分別坐在桌子兩邊,韓桃說:「第一部分就是音標,發音圖就在這裡,你可以照著發音圖畫,不用畫得多麼細緻,只要把口腔、舌頭、雙唇的位置畫明白就行。」
瞭然地點點頭,安平柯說:「可以。」
隨後安平柯就拿了一根黑色圓珠筆畫了起來,韓桃看他那圓珠筆,有點擔心地問:「你為什麼不用鉛筆,畫錯了還能擦掉。」
安平柯磁性的聲音流出,他說:「不用,這點底子我還有。」
隨後他就在韓桃震驚的視線下,用了十來分鐘的時間,畫出了第一個音標的發音圖。
韓桃佩服地看著安平柯,故意誇張地感嘆到:「安平柯,你還有什麼技能是我不知道的?」
安平柯沒說話,繼續畫下一幅圖了,韓桃也不再玩笑,繼續翻找資料,寫她的《初中英語第二冊》,不過在寫作中間,韓桃總是一打眼便看到對面一個白皙面龐的俊朗男子,正專心致志地畫著什麼。
每次這麼看去,韓桃都覺得有點不真實,因為安平柯實在太帥了,後世那些小鮮肉真的都不能和他相比,最關鍵的問題是他還十分溫柔,雖然面上整天冷得跟一大塊冰川一樣,可他內心彷彿住著一個小火爐,每次都能溫暖到韓桃的心裡。
到現在為止,韓桃發現安平柯學習好,愛運動,會唇語,會畫畫,正如她剛才的玩笑,安平柯好像真的就是一個寶藏,韓桃不知道下一次見他,他又會給韓桃什麼樣的驚喜。
韓桃聽到過安平柯和母親的交談,她知道安平柯是軍人之後,那麼他的父親現在在軍中是什麼位子?會不會特別高?
安平柯再度畫完一副畫,一抬頭他的視線對上韓桃的視線,瞬間一愣,安平柯問:「你在看什麼?」
韓桃趕緊掩飾性的搖搖頭說:「我在想新的對話,第一冊學生們學習了簡單的發音和打招呼問題,那麼現在打過招呼后就該是稍微深入一點的問好了,只是這問好,我在想要寫幾種。」
安平柯放下手裡的筆,走到韓桃椅字後方,隔著韓桃看向她手裡的書稿,他清爽的肥皂香氣落入韓桃鼻尖,韓桃有種被擁抱了的錯覺。
兩人靠得很近,安平柯低沉的嗓音在韓桃耳邊響起:「這裡就選用最簡單的吧,第一冊你已經寫了Nice to meet you,這裡應該會有一個知識點是glade to do吧?glade是每次都要注意的新辭彙了,初一下半學期考試經常要考到了。」
強壓下心頭的鼓噪,韓桃說:「初一下學期而已,他們一節課的辭彙量學習基本之後三到五個左右,所以太難的也不行,不然也容易打消學生的積極性。」
「越是簡單的東西,越不好安排,不能一下變得太難,也不能太過簡單,所以按你想的寫吧。」安平柯說完,直起身子,又走回自己座位後面繼續畫畫去了。
韓桃則長舒一口氣,感覺剛才若是安平柯繼續那樣環繞著自己,她很懷疑自己會想抱上去。
************
有人陪伴的時間過得非常快,韓桃看錶的時候已經三個小時過去了,她的肚子也這時候適時響了起來:「安平柯,你想吃什麼,我出去買點吧,我也餓了。」
安平柯舉手看看手腕上的手錶,確定了時間后,他搖搖頭說:「外面太冷了,這樣吧,我先回家一趟,我得跟我媽說一聲我這幾天可能會每天都過來幫你,另外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點飯菜,你別出門了,外面買的東西是很多也不幹凈。」
「行,給阿姨帶聲好,就說我非常喜歡她送我的毛衣,我每天都穿著,捨不得脫下來。」
安平柯看看韓桃身上的紅色毛衣,唇角揚起一個細小的弧度,說:「好。」
安平柯離開,韓桃忍不住去洗漱間照了照鏡子,確定自己臉上至少是乾淨的后,她偷偷想今天應該沒出醜吧?
這麼想著想著,突然間韓桃明白過來,她一直不承認,一直不願意麵對的就是感情,前一世她被感情二字傷得徹徹底底,這一世她內心不自覺便會退縮,可是終究她還是不得不承認,她是真的心動了。
就像個高中生一樣,韓桃也喜歡上一個帥氣俊朗的師兄,然而,她承認自己心動了,可是她敢愛嗎?
前一世被烈火焚燒的場景再次浮現,痛苦的嘶吼彷彿還牢牢印刻在身體內,韓桃不得不面對自己內心的恐懼,她不敢。
愛從來不是「心動」就夠了,愛還需要隱忍、付出、經營,可是她沒這個勇氣去愛了,背叛帶來的傷口,只要一個就夠了,韓桃不想心上再被劃上第二個傷口。
說她膽小也罷,說她懦弱也罷,她已經重生一次,如果不確定自己未來的幸福,她不會輕易將自己的感情放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
一上午,幸福感漸漸被韓桃強行冷卻下來,她已經不是小孩子,該學會好好調節自己的心情了,況且現在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安平柯根本不喜歡她,他心裡住著一個女孩,那女孩據說很漂亮,那女孩即便不喜歡他他也仍舊深深愛著她。
無奈一笑,韓桃起身伸了個懶腰,隨後她舒展舒展身體,在房間跳幾下,這才再度坐下,查看新的知識點和準備新的對話內容。
韓桃記得後世的英文課本上的兩個學生分別叫李雷和韓梅梅,她也乾脆將對話內容都用了兩人的名字,而且偶爾還會穿插鸚鵡波利的幾句話,當然,韓桃只是用了這些名字,對話內容還是她自己寫的。
安平柯回來的時候,韓桃剛好寫完第二冊第五課的課文內容。將食盒拿出來,隨後拿出一碟一碟的小菜,安平柯說:「我媽在家閑著沒事,光準備吃的了,這邊是她是自己裝的香腸,和外面賣的不一樣,沒那麼咸也沒那麼多肥肉,這邊是她炒的西藍花,這個是豆角包子,不過今天她鹽沒放好,有點太淡了,但是面發的不錯,挺鬆軟的。這個是爆炒小河蝦,我在家嘗了幾口,很香,你可以直接把小河蝦再塞進包子里,這樣包子的味道就足了。」
安平柯帶來的東西不多,剛好夠兩人吃,而這些飯菜的種類和營養卻非常好,韓桃發自內心說了一句:「真羨慕你,有這麼好的媽媽。」
韓桃說罷,拿過包子就開始吃飯,安平柯是卻心疼了許久,因為韓桃現在在鳳棲一中到底多有名她自己不清楚,安平柯卻是清楚的,而韓桃這麼出名,她的過去自然也無人不知,這個曾經自殺過的韓桃早就和家人斷絕關係了,她是個沒有父母親人的孩子,是個以後要永遠於孤單為伴的女生。
心裡最柔軟的部位好像被狠狠掐了一把,安平柯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因為他不是韓桃,怎麼可能知道無父無母的滋味到底多麼痛?
喉結上下聳動,安平柯盯著韓桃,許久才給她夾了一筷子蝦放到他面前說:「多吃點。」
韓桃抬頭,眉目如畫,她說:「謝謝。」
狂跳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這下換做安平柯只顧低頭吃飯不說話了。
從這天起,安平柯每天都去韓桃家,一開始他中間還會回家拿點飯菜,後來中午他也乾脆不回家了,直接早上提了菜,中午再她家做了,一塊吃熱乎的。
韓桃也樂得輕鬆,只是內心偶爾還會愧疚,所以韓桃在大年三十這天專門送給了安平柯一件昂貴羽絨服。
羽絨服是上好的鴨絨,又保暖又輕便,是這個時代冬天人們夢寐以求東西,但是因為羽絨服價格太過昂貴,有一件羽絨服這事也就只能成為大部分人的幻想。
安平柯撫摸著那件海藍色的羽絨服,問:「花了多少錢。」
韓桃衣服其實也是深藍色,和安平柯那件羽絨服顏色差不多,只不多一個顏色稍微深了點,看上去有點像是黑色,一個的顏色稍微淺了點。
「沒多少錢,我的小意思而已,」說著,韓桃還故意哥倆好地戳了安平柯肩膀一下,「都是好朋友,咱倆誰跟誰,對吧?」
韓桃說完,安平柯臉色瞬間僵了一下,但是習慣了的安平柯還是很好地掩飾住了內心的失望,說:「謝謝你。」
韓桃伸出手,將袖子往下拽了拽,露出她白皙手腕,那手腕上掛了一根細細的鏈子,韓桃晃晃鏈子,說:「你送我這個,我很喜歡。」
安平柯唇角終於揚了起來,他將脖子里的一根銀色鏈子拽出來,隨後如韓桃一樣炫耀一般說:「你送我的這個,我也很喜歡。」
韓桃笑了,這天她最終還是沒跟安平柯一起過,而是坐了最後一班公交車趕去了常蘇鄉王艷艷他們家,這是她答應過的,總不能食言。
離家幾個月的王和敏回來了,還給家人一人帶回了一件昂貴的羽絨服,令韓桃沒想到的是她竟然也有一件。
王和敏將那羽絨服遞給韓桃的時候說:「桃丫頭,我們一家都要感謝你。」
韓桃輕笑,說:「都是你努力得來的,不用謝我。」
不一會兒孫忠渤一家也來了,孫忠渤給韓桃買了一條名牌裙子,韓桃一看那裙子牌子,就知道這絕對是的孫忠渤託人從國外捎回來,因為在這個時代,中國還沒引進這個牌子,知道的人也寥寥無幾,可是這裙子價格卻動輒要上千塊的。
孫忠渤說:「韓桃,你是我們的貴人,貴人自然就要有貴人的樣子,這裙子據說是公主才能穿的,我們家丫頭們就算了,不能委屈了你。」
孫招希笑眯眯地說:「韓桃你別聽我爸瞎說,這裙子是我爸託人從歐洲那邊帶過來的,我們現在生活好了,這都多虧了你,所以我和我爸商量著,一定得給你買一件像樣的禮物。」
孫來希笑眯眯鑽過去,說:「韓桃,你現在在我們家地位比我都高。」
孫招希把妹妹往後推了一把,笑道:「那你也幫著咱爸和我賺錢去?」
孫來希拉著王艷艷一塊,笑眯眯地說:「我才不,我還是學生呢,要是工作了 ,肯定被你們拉去當牛做馬,我要當一輩子學生,你們養我一輩子。」
兩家人加上韓桃這個外人,全都笑了起來,他們一塊在王和敏家包餃子吃餃子,吃過餃子兩家人一塊拿著煙花出去放煙花,笑聲在這個小村莊內久久不散。
大年初一,韓桃去給胡飛翔拜年,胡飛翔二話沒說塞給了韓桃一個大紅包,「哎呀媽呀,今年咱們總算是把本錢掙回來了,明年我們就要掙你給那七萬塊的本錢,希望明年我能給你十萬塊紅利,今年你就委屈一點吧,先拿這麼多,明年哥一定努力。」
韓桃笑眯眯拿著大大的紅包,走到張翠星面前說:「嫂子,這是胡哥私房錢還是你同意他給的?」
張翠星肚子已經很明顯了,這個孩子的到來讓她變得特別溫柔,彷彿隨時隨地都在散發母性光輝,她輕聲笑著點了點韓桃鼻子,說:「就你小心思多,還私房錢呢,他哪兒敢。」
韓桃身子往後一靠說:「這可不一定,都說男人有錢就變壞,你可得好好管著點胡哥。不過你放心,咱倆是一夥的,要是胡哥敢對你不好,我幫你整治他,好不好?」
胡飛翔很是不樂意地說:「怎麼就你們倆一夥了,韓桃你先認識的我,不是嗎,要一夥也是咱來一夥,你怎麼還跟我媳婦兒成一夥的了呢?」
張翠星下巴一抬,笑罵道:「我們倆就是一夥的,有意見嗎,有意見,憋著。」
張翠星說完,三人都笑了起來,氣氛和諧融洽,就好像是一家人。
大年初一所有公交車停車,韓桃睡在胡飛翔家,大年初二一早她便坐上了回鳳棲縣的公交車,她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從來都擁擠不堪的公交車此時一共才坐了三個人,過去兩天熱鬧差點讓韓桃忘記了自己是孤家寡人事實,此時歡笑過後,韓桃一個人坐在離去的車子上,孤獨便在此刻侵入骨髓。
其實,兩世以來,韓桃都是孤身一人,她前一世還以為自己有個弟弟,可是終究那個弟弟並沒有像她一樣把她當做家人。
公交車外的風景很美,一場大雪將這個灰暗世界蓋上了一層白色的婚紗,所有的醜陋都被掩蓋去,只剩下天地間無窮無盡的白色,這銀裝素裹的世界彷彿也將所有人隔離成單獨的個體。
盯著窗外發獃了許久,韓桃收回視線的時候,心內微微感嘆,人吶,有時候真的特別容易脆弱,即便身邊就是喧囂人群,一回家一關上門,孤身自處哪怕只有一分鐘,脆弱便會猛地漲大,將心臟所有位置全部佔滿。
下了公交車,韓桃走了十來分鐘到家門口,隨後韓桃就收到了一個大大的擁抱,緊接著是那個人聒噪的聲音:「桃姐桃姐,我來給你拜年了,喏,這是禮物,這是我爸給你的紅包,我偷偷看過了,裡面是兩塊錢,沒良心的,他才給我一塊。你愣著幹嘛,快打開我送你的禮物看看啊。不行不行,我要凍死了,你先放我進去,我得烤烤火,你要是再不來,我真的就要凍僵了,我就要像一條蛇一樣被凍僵了。」
韓桃收回剛才那些所有亂七八糟的思想,她一點都不孤單,那些偶爾躥出來,如跗骨之蛆的東西,看似甩都甩不掉,可是陽光出現,所有魑魅魍魎瞬間就會消弭於無形。
「蛇,走吧,進屋。」
***********
生活還在繼續,那些偶然出現的小情緒小悲傷,會在一個個溫暖的懷抱和笑容里消散,韓桃始終記得前世的種種遭遇,可是來這個世界久了,她發現有時候忘卻並不是一件壞事,只要她自己足夠強大,過去的一切即便拋諸腦後也沒什麼大不了。
或許,人之所以一遍遍告誡自己要銘記住什麼,不過是還不夠自信,還不信自己遇到相同的事情,能不再次被傷害。
董國豪給韓桃帶來了好幾箱子禮物,什麼新疆的大棗,西北的甜梨,南方的荔枝,北京的烤鴨,總之說來說去都是吃的。
他也沒在韓桃家裡多呆,因為他還要回去準備做作業,家人給他請的倆家教簡直是要他命,一天天的布置成堆的作業,弄得他苦不堪言。
韓桃卻笑眯眯地安慰他說:「因為你爸媽很愛你。」
董國豪邊套外套邊說:「可拉倒吧,那我還希望他們別這麼愛我了。」
韓桃依舊面帶笑容,她發現她越來越喜歡董國豪了,他雖然有時候看著挺混蛋的,可真的又講義氣又溫暖,如果女生嫁給他,應該會被他好好珍惜的。
不自覺的,韓桃又想起安平柯,那張刀削般的冷漠面孔彷彿永遠帶著幾分疏離,可是誰又知道他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會是什麼樣呢?
送走董國豪,韓桃站在大門口愣了一下,因為不遠處一個身形頎長的俊朗男子正超自己走來,他一件中長款風衣被寒風吹起,衣擺飄飄搖搖再度落下,而這風衣裹著的男人目光其實非常溫柔,彷彿裡面是一潭溫泉,透著氤氳的溫暖和不易覺察的熱情。
沖他微微一笑,韓桃說:「過年好,安平柯。」
安平柯微微抿唇,回答:「過年好。」
兩顆心鼓動著,卻沒人說破,他們只是默契地進了屋,隨後默契地開始教科書的編纂工作。
*****
感情被忙碌的工作取代,她無暇多想,每日她腦海里都是無盡的對話、小文章、課後練習,甚至課本後面的單詞表她都得好好想著。
陰曆十六,學校開學,韓桃終於和安平柯一起完成了最簡單的前四冊,不過韓桃將第五冊第六冊的知識點和大綱已經列出來了,這樣以來整個初中的英語課本算是已經完成了一個雛形。
開學第一天,學校張貼了期末考試的成績,而韓桃五百分的卷子竟然靠了五百零七分,其中數學的附加題她也答對了,她所有科目中,只有語文作文扣了一分,政史地的最後一道大題扣了兩分。
韓桃第一名,和全校第二名拉開了六十多分的差距,而這次成績張貼出來之後,韓桃徹底成了高二年級最出名的學生。
王艷艷、孫來希成績都不錯,全都進了全校前三十名,邱虎甚至進了前十名,而他們四人包攬了高二二班的前四名,董國豪成績也顯著提高,以前他就是個小混子,在班級里不是倒數就不錯了,結果這次考試他竟然考了班級第九名,這個成績都嚇了他自己一跳。
韓桃卻並沒有多驚訝,而且她還有點失望,原本她以為王艷艷和孫來希成績還能更好一點的,可惜她倆英語數學上去了,政史地卻拉了後腿,可是政史地這種很多需要背誦的東西,她倆沒記牢這就是她倆自己的問題了。
王艷艷和孫來希看到成績后也都很高興,可是發下來政史地的卷子后,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沉默了,她們錯的地方大多都是需要背誦的東西,既然如此,這也確實怨不得旁人,而且她倆也心虛地沒敢去找韓桃說,因為她們都知道韓桃是多麼希望兩人學習能提高起來。
邱虎的成績在韓桃預料中,不過邱虎自己卻十分不滿意,尤其是數學部分,他以為自己能得滿分的,結果解題過程中,他竟然因為一步之差,後面步步皆錯,以至一百分的卷子他才得了九十二。
有些不高興地捏著自己的數學卷子,邱虎鬱悶得要命,韓桃能感覺到他的情緒,所以微微點了一下邱虎的卷子,韓桃說:「沒有檢查?」
邱虎側頭也看看韓桃,回答:「檢查了,當時沒檢查出來。」
韓桃將圓珠筆點在邱虎卷子最末尾的答案上,隨後慢慢往上,後退著讓邱虎順著她的筆尖往上看,最後看到了題目給出的條件,在那個條件上點一點,韓桃問:「這樣看是不是更清楚?」
邱虎不懂,搖頭回答:「韓桃,你想說什麼?」
「反推,數學和其他不同,有時候經常給人錯覺,所以這種情況下反推是最好的驗算方式。」
「反推?」
「對,從結果往題目推,如果中間出問題,那就是你做錯了。」
邱虎懂了,他考試的時候時間其實很充足,他甚至將卷子檢查了兩遍,他甚至自信滿滿,以為自己一定是滿分,沒想到自己最後一道大題還是大意了,不過說起來,也確實是自己信心過頭,所以才導致檢查的時候太過粗略,以至於一步錯步步錯,最終痛失最後一題的八分。
感激地看向韓桃,邱虎說:「我懂了。」
韓桃微微一笑,「那就好。」
王崇新這次也高興得要命,畢竟全校第一出在二班,他臉上也有光,所以當韓桃來請假的時候,他比往常任何一次都痛快。
「行,去吧,回頭我替你補請假條。」
韓桃沖王崇新一鞠躬,退出了辦公室。
從辦公室出來,韓桃轉身就去了長青市,坐上了去濟南的火車,下午五點鐘,韓桃到了濟南,找到了胡飛志,將她準備的英語教科書稿子交給了他。
胡飛志對教科書並無研究,不過看著那厚厚幾摞稿子,他有些吃驚:「這些都是你寫的?」
韓桃點點頭,問道:「教科書研究和編纂小組找好人了嗎?」
胡飛志搖搖頭,輕嘆一聲說:「兩派意見不統一,最後我們只能選擇其中一派,可是無論選擇哪派都會得罪另一派,所以我們教育局也愁得很,而且這次編纂教材是四省一起,也就是說到時候我們相鄰幾省的英語教科書全部採用同一套。」
韓桃心裡默默算了算四個省的初高中生人數,而後輕笑道:「飛志哥,你這樣,帶著我的稿子分別給兩派看一看,問問他們能不能再這套稿子的基礎上修改,如果可以,兩派的矛盾也解除了,你們的教科書初稿也有了。」
胡飛志一直知道韓桃學習不錯,可是她自己竟然敢出教科書,這也著實讓他感到意外,雖然他心裡還存在著疑惑,可若是能讓兩派都安靜下來,說明這也是個不錯的辦法,而且說不定韓桃出的稿子真的能用呢。
這麼想著,胡飛志便點了點頭,「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胡飛志原本並沒有抱多大期望,畢竟一個高二學生寫了一整套教科書這事情,聽著也太玄幻了,然而當他看到第一組人員那驚喜的表情后,他也懵了,這事兒難道有門兒?
第一組的組長是比較強勁的激進派,希望能儘可能多地交給學生知識,可是看了韓桃這套教科書後,他發現有時候知識不一定非要一下子塞多少,而是該循序漸進,這樣一開始可能簡單易懂,好入門,學生們學的東西也不太多,可是等真正入門了,初二下學期開始,就可以讓學生進行大量舉一反三的練習,在這個過程中,新知識點的加入和深入都能一起進行。
韓桃這套教材簡直就是為沒有任何英語基礎的初中生量身定做的,甚至她第五冊第六冊的大綱他們都非常喜歡,這樣他們繼續出課本,就可以按照韓桃給出的知識點和大綱找相應的對話或者文章當做需要學習的課文內容。
高興地拉著胡飛志的手,組長笑眯眯地問:「小胡啊,你這是從哪裡找來的能人,快介紹介紹我們認識。」
「楊教授,這套教材,合適?」胡飛志還是有點不確定。
被叫楊教授的老頭立刻重重點了點頭,道:「合適,當然合適了,這麼系統、全面的教科書怎麼可能不合適,裡面確實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但是整體上,這套教科書可以說是非常好了。」
胡飛志想了想,還是說:「那我拿去給林教授看看吧,如果他們不同意使用,到時候還是有很大問題。」
「哎,你別著急,這樣,我今天就帶著這套書的書稿,咱們一起去找林教授,他要是不同意,你就把他趕出教研組好了。」楊教授說話一直笑眯眯的,可平日里他可沒這麼和藹可親,他做學問一絲不苟,最不喜歡弔兒郎當不務正業的學生,今日看來是真的高興了。
「楊老頭,你又使什麼壞,憑什麼我不同意就就得被趕出去?啊?你身為教授,上百人的老師,你好意思搞背後給人穿小鞋這一套?」
胡飛志看林教授來了,趕緊把書稿拿給他,笑道:「林教授,我們說笑呢,怎麼可能把你趕出去,我們這是找到了一套初中教科書的稿子,這會兒還想拿給你看看,聽聽你的意見呢。」
林教授哼了一聲,接過那摞稿子,隨後越看他越高興,最後乾脆拉過凳子,就那麼沉默地坐了下來,知道倆小時結束,他講所有稿子看完,這下他不吵了,過去拉住胡飛志的手腕就問:「你從哪兒弄到的稿子,誰寫的,趕緊拉到我們教研組裡來啊,你猶豫什麼,快快快,今天就介紹我們認識,我要好好見見這位能人。」
胡飛志在意猶疑地問:「林教授,您也喜歡這稿子?這真的能當我們初中生的教科書?」
林教授跟楊教授同一個反應,他重重點點頭,笑道:「當然能了,不僅能,我們還要在主編名字上加上他的名字。」
楊教授也說:「小胡你就別磨蹭了,趕緊把寫著教材的人叫出來吧,我們也攀攀交情,說,他是哪個學校的教授,是不是還出過國?他專業是英語吧?不會是咱國家的翻譯人員或者外交官吧?小胡,你快說啊。」
想想韓桃那小丫頭的漂亮樣子,胡飛志搖搖頭,說:「這些都是一個高二學生寫的。」
楊教授和林教授都不相信,異口同聲地說:「這怎麼可能,一個高二學生,連這知識都沒學全呢,怎麼可能寫出這麼自成一系的教科書,怎麼可能把只是編纂得這麼有條理?」
胡飛志也不再繞彎子,而是直接去了韓桃住著的酒店,把她拉到了教育局,隨後在兩個老教授驚訝和不敢置信的眼神下,他講韓桃往前推了半步,以便所有人都能看清韓桃的樣子,「她叫韓桃,是我老家鳳棲一中高二二班的一名學生,這些教科書的稿子,全都是她根據自己的學習情況和理解,自行編纂完成的,不信你們可以考考她,而且她甚至對高中教材也有自己的理解和建議,你們要不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