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被叫安將軍的男人就是安平柯的父親安禮盛, 今年四十二歲,是全中國最年輕的少將, 他曾經連續三年,每年立頭等功一次, 也正是因為他立功較多, 所以被破格提拔了三次,不過在安平柯眼中, 無論這個男人在軍中多麼榮耀,身為一個父親,他不合格。
兩年半之前,也就是安平柯初三畢業的暑假, 安禮盛和安平柯發生了一場衝突, 這衝突其實也是因為家裡養著的兩個女人而起,可是安禮盛回家之後,二話不說就給了安平柯一巴掌, 從那之後安平柯給這個男人撂下了狠話, 他說他以後再也不想見他, 並且不會承認這個父親, 隨後安平柯來了鳳棲縣, 也就是父親和母親的家鄉。
鄭儀芳其實是土生土長的鳳棲縣人, 不過後來他們全家移居北京, 安禮盛也是鳳棲縣出生, 但是七歲之後他就被安國耀, 也就是安平柯的爺爺, 帶著去了北京。
安平柯當年只是隨便找了個地方,只要能離開那個烏煙瘴氣的家,他去哪裡都無所謂。
此時,兩年半未見,安平柯再次見到父親,發現他依然無法原諒他,這個男人在軍中有著無上聲望,在家裡卻並非如此,至少安平柯不覺得他值得自己尊重,因為這個男人首先就沒有尊重過自己妻子。
他二十娶了鄭儀芳,四年後安平柯出生。安平柯永遠不會忘記他八歲那年,父親回家,同時領回了一個漂亮的女人,他跟安平柯這樣介紹:「平柯,這是你二媽,以後記得要講禮貌。」
當時見到這一場景的鄭儀芳瞬間崩潰,她扯著安禮盛的衣領問他為什麼,可是安禮盛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愧疚,甚至理直氣壯地說:「沒有為什麼,在成都軍區那邊,那麼偏遠,總得有點慰藉。你也別這麼生氣,丹丹說了,她願意做小,而且會尊重你,絕不會跟你吵架,她都這麼好了,你也該有點當人家大姐的度量。」
那一天的安家被鄭儀芳鬧得差點掀翻了天,而這位岳丹丹還是留下了,也就是從那天開始安平柯原本平和的日子沒了,曾經大院里那個爬樹趕鳥遛狗逗貓的小小少年沒了,在那樣一個烏煙瘴氣的家庭里,八歲的少年更多的只是恐慌和無措。
又六年後,十四歲的安平柯已經成了大院里最沉默,也最帥氣的少年,可是這少年竟然多了一位三媽,見到安禮盛新的情人之後,安平柯並沒有多生氣,因為幾年下來他已經對父親不報任何希望,可是鄭儀芳不是,她用了天大的努力去接受了那個岳丹丹,也忍著心頭的不爽,每天盡量不要和她吵架,她以為這輩子這樣就算了,苦就苦點吧,畢竟還有安平柯,可是沒想到安禮盛竟然又帶回一個女人。
安家這一天又是一番鬧,而且這一次比上次還要厲害,因為岳丹丹也加入了進來,在這天翻地覆的爭吵中,安禮盛直接留下一個叫姜曉蕾的女人,自己回了軍隊。
十四歲的安平柯那年讀初二,這位父親從回到家至離開,沒有和自己說一句話,他只是覺得女人間的吵鬧讓他煩不勝煩,他還怒氣沖沖地問她們:「你們就不能大度一點,少給我添點亂嗎?」
安平柯的父親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他或許軍事才能卓絕,所以才會提升那麼快。安國耀在軍方很有地位,是全國三十個上將之一,可是安平柯知道,他爺爺絕對不會幫安禮盛一丁點忙,因為他身在至高位,不屑於干這些事情,不過安禮盛顯然也沒讓他失望,他連年戰功就說明了這一點。
可是在安平柯眼中,安禮盛就是一個人渣,所以十五歲那年夏天,安禮盛回來,當他帶著一個父親的威嚴問安平柯以後什麼打算時,安平柯冷冷地看著他說:「上學、掙錢、帶著我媽離開你。」
安禮盛有一個老婆兩個情人,可是孩子只有安平柯一個,聽到安平柯這麼大逆不道的話后,他火冒三丈,抬手就扔了身邊的一個檯燈。
看著這樣的父親,安平柯卻不氣不急,隨口說:「爸,那檯燈是奶奶送給我的禮物,讓我好好學慣用的,你大概這輩子都沒法賠給我了。」
鄭儀芳這麼多年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她疲於和岳丹丹爭吵、和姜曉蕾作對,她根本沒多少心思用在安平柯身上,所以八歲之後,安平柯幾乎都是和奶奶在一起,然而奶奶在安平柯初三上學期去世了,這個打擊對安平柯來說也不可不謂大,而且他痛恨自己父親不能回來參加葬禮,奶奶可是安禮盛的親生母親,他就是這樣孝順的?
安平柯恨這個父親,所以他也在刺激安禮盛,他就是想要惹他生氣,越氣越好。
果然安禮盛氣急敗壞地吼到:「那又怎麼樣,你奶奶這輩子沒工作過,家裡的一切不都是我和你爺爺掙來的?一個檯燈算什麼?我就問你,你之後什麼打算?高一,你就十六了,你去當兵。不然,你想考大學也可以,但是必須考軍校。這兩條路,你隨便選,你要是敢不聽我的,你就等著被我趕出家門,當個要飯的吧。」
安平柯的房間其實非常小,裡面一張單人床,一個書桌,外加一個衣櫃便沒其它多餘東西了,此時,書桌上的檯燈已經被扔到了地上,整潔的房間瞬間亂了起來。安平柯和父親站得很近,他發現自己竟然比父親高了不少,曾經他那麼恐懼的父親,好像已經再不可怕,相反,還有點可憐。
不自覺笑了起來,安平柯心想自己不是小孩了,或許,他真的該為自己的未來考慮了。
安禮盛哪兒明白安平柯的心思,厲聲問道:「你在笑什麼?!」
「笑你啊,爸。另外,你剛才的提議,我接受,不過不用你趕我出去,我自己會出去。最後,我多說一句,安禮盛,你不配當我的父親,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以後也不想跟你有任何關係。」
安平柯說完,真的轉身走了。那天他住到了發小隋冬生家裡,第二天他收到了母親送給他的一個書包和一袋子錢,母親眼淚汪汪地說:「平柯,這可怎麼辦,你爸真的生氣了。」
安平柯那時只是無奈地擁抱了一下自己母親,他輕聲問她:「媽,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鄭儀芳當時難過地哭了,可是哭過之後她搖了搖頭,說:「不行,我都已經走到現在了,我忍了這麼多年,要是走了,那我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而且我一定要給你多爭取點東西,以後你要是去了軍隊,他要是敢不好好幫著你,我就把他作風有問題的事情報上去,總之,我得牽制著他,我不能走。」
安平柯沒再多說什麼,母親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她不甘心,明明和岳丹丹、姜曉蕾相比她更漂亮,為什麼她不能得到丈夫的喜愛?
最後安平柯選擇了鳳棲縣,來到了鳳棲一中,而他高一就拿著母親給的那一袋子錢開始做生意了,所以這些年來,雖然母親一直給他寄錢,實際上他並沒有花過,不過鄭儀芳並不知道他掙錢的事情,還以為兒子一直是自己拿錢養著的,也正是因此她其實一直不太敢和安禮盛分開,她怕沒法養活自己和安平柯,不過上次「死過」一次后,她徹底看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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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柯那句話說完,安禮盛臉上瞬間爬上了怒色,而他還沒有想到的一點是,原來安平柯竟然已經十八歲了,他還以為自己兒子也就十三歲十四歲的樣子。
鄭儀芳知道安禮盛的脾氣,不過現在她也懶得吵了,十年下來,她也吵夠了,再怎麼倔強的性子,也吵累了,所以她有些無力地說:「安禮盛,這裡是醫院,別在這裡發脾氣。另外,我叫你來,確實是談離婚的事情,畢竟咱倆當年領證是在鳳棲縣,所以離婚證也在這裡領了吧,算是紀念。」
安禮盛瞪著鄭儀芳,一字一頓地說:「我不同意。」
對安禮盛來說,他確實不想離婚,因為軍人離婚太麻煩,所以他解釋說:「我們離婚也不是說離就能離的,我是軍人,咱倆是軍婚,如果我不同意,那你離不了。」
鄭儀芳想了想,冷聲說:「你現在的地位,你以為我不清楚嗎?你是少將,北京軍區手握實權的領導人之一,你說你不能隨便離婚?至於你說的如果你不同意,那就離不了,」說到這裡,鄭儀芳譏笑兩聲,諷刺地看向安禮盛,繼續說,「安禮盛,我勸你別激我,我們確實是軍婚,既然是軍婚,那麼破壞軍婚的人會是什麼下場,這一點,安禮盛,你比我清楚吧?所以,別想著威脅我,因為我沒什麼好怕的,你要是不想岳丹丹和姜曉蕾坐牢,就趕快回去把文件準備了,我們好好離婚,也還留一點夫妻情分,否則你無情也別怪我無義,反正十多年下來,岳丹丹和姜曉蕾的證據我準備得多著呢。」
鄭儀芳終究越說越氣,到最後身體竟然發起抖來,她憤怒地說著這些話,目光里卻含了淚,當年她是鳳棲縣玻璃廠一個小小工人,然而因為生得漂亮走哪裡都是人群焦點,就這樣她被一個回鄉祭祖的青年看到,這青年帥氣又幽默,而且還是個光榮的軍人,郎才女貌的兩人快速墜入愛河,隨後便是結婚生子。
一直到孩子八歲,鄭儀芳都覺得自己是幸福的,雖然她經常見不到丈夫,可是即便是等待,她也願意。然而隨著時間流逝,這個丈夫陞官加爵,見她時笑容越來越少,終於他帶回了另一個女人,而鄭儀芳也發現原來丈夫還是經常笑的,只不過他露出笑容的對象不是自己罷了。
安禮盛根本沒想到鄭儀芳會說出這種話,他雙目圓睜,不敢置信地說:「鄭儀芳,你敢威脅我?」
鄭儀芳已經說不出話,她是個不服輸的女人,脾氣也沒多好,可是她曾經真真切切地愛過安禮盛,她曾經也以為自己可以倖幸福福過平穩安然的一生,可是這輩子她最高興的日子是安禮盛給的,最痛苦的日子也是安禮盛給的。
無論多麼痛苦,至少她還有安平柯,所以說不出話的她,緊緊靠在了兒子身邊。
安平柯站在床邊的,所以鄭儀芳堪堪只能抱到他的大腿,然而母親的顫抖他感覺得清清楚楚,憤怒在胸口燃燒,這個父親的自私他早就見識過無數次,所以聲音陰森得嚇人,安平柯對自己的父親說:「先威脅人的是你,另外,無論你們離婚不離婚,在我眼裡你都是個死人,或許我曾經有過父親,但是那個父親在我八歲那年,他領著一個女人讓我叫她二媽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安禮盛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安平柯說:「你這個不孝子!」
「那你又是怎麼當人父親的?如果你心裡惦記著一丁點我這個兒子,也不會將那兩個女人領回家吧?你就算把那倆女人藏起來,偷偷養在外面也好,可是你沒有,因為你覺得我和我媽都是你的附屬品,都得服從於你,所以你根本不屑於隱藏,也懶得花那個心思去隱藏。不是嗎,安將軍?」
安平柯的聲音本來就低沉,他這麼含著怒火說話時,語氣中的隱忍彷彿帶了一種將要爆發的殺伐之氣,他似乎強壓著要打人甚至要殺人的欲丨望,而這種隱忍落在安禮盛眼裡,愣是讓他驚得後退了兩步,他頭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兒子已經長大了,真的不是那個曾經見到他回家就高高興興衝上去的軟糯小孩了。
心彷彿一瞬間沉入谷底,安禮盛即便是兩年半之前跟安平柯爭吵都沒意識到這個問題,那時候他還擺著一副家長的威嚴,嚴厲地訓斥他,可是現在他好像真的被安平柯開除在人生之外了,然而為什麼會是這樣?他的工資幾乎都給了家裡啊,而且他的工資非常高,不說別的,偶爾有人也確實會給他送點東西,光那些東西都很值錢,是他讓一家人生活得這麼好的,為什麼到最後妻子要跟他離婚,兒子要跟他斷絕關係?
安禮盛確實有兩個情人,可是他也很清楚這兩個人絕對不能代替鄭儀芳和安平柯,所以在領著兩個女人進門的時候,他和她們確認了,如果她們想要取代鄭儀芳,那絕對是不可能的,然而鄭儀芳現在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分明連個工作都沒有,難倒以後她要喝西北風嗎?
「別胡說了,我要是真和你媽離婚了,你們怎麼生活,雖然你媽沒說,但是你這兩年還不是我養著的。」安禮盛說這些話的時候,放軟了語氣,因為他還是希望能挽回,畢竟他也不想真的弄到離婚的地步,而且離婚這名聲也不怎麼樣,在軍中說不定還會被別人指指點點,他想到那個畫面就有點受不了。
安禮盛說完,以為鄭儀芳會念在錢的份上讓步,可是突然鄭儀芳放開了安平柯,她坐直身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安禮盛,輕聲且堅定地說:「今年平柯高三,我可以去打工,無論多麼艱難,我們有一口飯吃就行,之後安平柯一定能考上大學,大學生都是國家負責,所以我不需要擔心他,只要養活我自己就行了。四年之後平柯畢業,他就有工作了,更加不用你的錢。安禮盛,你醒醒吧,我都已經決定和你離婚了,你覺得我會在乎你的錢?」
鄭儀芳說完,安平柯上前幾步,走到安禮盛面前,隨後給了他一張卡。安禮盛低頭,發現那是一張中國銀行的銀行卡,在這個普遍用存摺的年代,銀行卡這種東西已經算是奢侈了,而且這個時代的銀行卡是每個月都要收取卡費的,普通人都不會申請這種東西。
十分不解,安禮盛看了看安平柯,安平柯則一臉平和地說:「從大前年,也就我離家開始,我就創業了,這裡面有兩萬塊錢,算是你的撫養費,從今往後,安將軍,我和你再沒有任何關係,我們兩清。」
安平柯說完,不僅安禮盛傻了,鄭儀芳也震驚了,她驚呼一小聲,說:「平柯,你,你下海創業了?」
下海這個詞是這個年代特有的,一開始只是說某些國企人員離職去經商,後來漸漸所有人去經商,都叫做下海了。
不過這個時代的人們對於商人其實並不算友好,士農工商的概念還深深烙印在人的腦海里,不過在這些之前,還要加一個「軍」字,軍人是最被民眾推崇和愛戴的,當年鄭儀芳跟了安禮盛也有他是軍人這方面的原因。
安平柯卻沒這些想法,至少對於軍人,他沒太多感覺,他知道這個世界都是軍人在守護,絕大部分軍人也都是好的,但是他的父親讓他明白,即便是軍人,也有某些人確實只能叫人渣。
對於下海經商,安平柯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好,而且他發現這個世界好像在快速發展著,隱約中他似乎感覺到了一種巨大機遇和挑戰在等著自己。
「是的,媽,我已經創建了我的公司,而且早就開始盈利,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安平柯說。
鄭儀芳依舊有點不敢相信,畢竟兩萬塊錢也太多了,雖然安禮盛確實有錢,但是她每月能拿到的錢也不過一百五十塊,她每月給安平柯郵寄三十錢,給家裡留六十塊錢,最後剩下的四十她都存了起來。她這輩子也沒見過兩萬塊錢,可她兒子這才兩年半時間的,就掙到這麼多了?
「平柯,你做的什麼生意?」鄭儀芳問。
「沒什麼,就往外出口點吃的喝的等簡單東西。」安平柯說得輕鬆,可實際上他這個外貿公司,現在在中國都能排得上名號,而且安平柯還有一個自己的玩具廠,這個玩具廠所有的產品都是出口歐美的,今年的年盈利額應該能達到十萬元以上。
鄭儀芳哪兒懂那些東西,只能懵懂地點了點頭,可是安禮盛卻彷彿被凍住了,他兒子給了他兩萬塊錢?他說這是撫養費?他說以後兩人再沒關係了?
他以為錢可以成為自己妻子和兒子的死穴,可是沒想到他兒子竟然在兩年半之前就已經自立了?
只覺得天旋地轉,安禮盛彷彿被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擊中,整個人雖然直直站著,心卻搖搖欲墜,他今年已經四十二了,也不太可能再要孩子了,那麼他老了怎麼辦?
拿著那張銀行卡,安禮盛就這樣昏昏沉沉地離開了病房,他以為他是這個家的天,可是他發現他好像錯了,因為他兒子走了妻子走了,而他這個天卻好像破了一個大窟窿,這窟窿越來越大,大到蓋過了天。
安平柯和鄭儀芳看安禮盛踉蹌著離開了,對視一眼,鄭儀芳終究還是長嘆一聲說:「平柯,你跟著去看一看吧,別真出了什麼事,雖然以後我和他沒關係了,但我也沒想讓他死。」
安平柯點點頭,跟在安禮盛身後,也出了醫院。
另一邊韓桃則來到了那個稍小一點的塑料廠,而後她就被直接請到了副廠長辦公室,副廠長看上去比上次好說話多了,他笑眯眯地問韓桃:「韓桃,你要的東西我專門叫人放到我辦公室了,你過來看一看。」
韓桃點點頭,便跟著副廠長走到了一個辦公室的小隔間處,小隔間的門一打開,韓桃就發現裡面她要的包裝,打開其中一個,看了看塑料厚薄和質量,韓桃微微一笑說:「候廠長可真是為民辦事的好廠長,為了表示感謝,我給您準備了一整箱的曲奇餅乾,還有兩箱的罐頭,都是頂級的,質量特別好那種,可是你看我一個女孩,也抱不動,所以我下午就叫我哥借輛車來送給你,行吧,不然讓我扛過來三箱子東西,我可能會累死。」
韓桃說完,侯新榮就哈哈大笑著說:「這怎麼好意思,一卷包裝其實才一百來塊,你給我一箱罐頭都一百了吧?」
韓桃笑眯眯地說:「這不是第一次合作嘛,總得有點誠意。候廠長,我們小企業,以後您這塑料的價格……」
韓桃說到這裡,頓了下來,而侯新榮哪兒會不懂韓桃的意思,立刻介面到:「這個你放心,我一定把價格給你壓下來。這樣,我們就收個成本價,八十五就行,而且以後也都是這個價。」
「侯廠長您真是爽快人,那行,我現在就去給我哥打電話,讓他來拉包裝,順便把送您的東西給捎來,我雖然年紀不大,可說到的事情一定會做到。」韓桃把自己姿態放得非常低,而有時候這也是必須的,畢竟韓桃以後想要進入商界,就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這一次她就當是鍛煉了。
侯新榮一聽韓桃的話,立刻哈哈大笑起來:「我相信你,而且,小韓桃呀,你以後肯定比我們厲害,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不敢一個人去找什麼工廠,要是見了他們經理說不定話都不會說了。」
韓桃也輕笑出聲,說:「那大概是您那時候沒遇到像您這麼好的廠長。」
侯新榮又是一番哈哈大笑,隨後他猛地一拍桌子,說:「小韓桃,我欣賞你,這樣,以後我們給你們的價格全都是八十,而且只要你們有單子,都先給你們做,怎麼樣,我夠意思吧?」
「謝謝侯廠長。」韓桃微微一點頭,沖侯新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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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塑料廠出來,韓桃心情還算不錯,至少和第一次來塑料廠相比,她已經輕鬆多了,或許人總是在改變著,即便是被迫改變,只要接受並且努力了,總不會那麼沉鬱。
其實韓桃原本也做了兩手打算,畢竟這個侯新榮看上去並不怎麼靠譜,所以如果他沒有給韓桃做,那麼也沒什麼,韓桃就去鄰市再去聯繫,而且她的東西也還沒送呢,現在好了,侯新榮真的給她做了,價格還非常低,所以之後再送東西韓桃就沒什麼心理負擔了,尤其韓桃檢查過,侯新榮這廠子生產的塑料質量確實不錯,這能很好地提升他們產品的檔次,有時外包裝就代表著價格。
其實現在國人都還不了解品牌的效用,可是這個時代的歐美等發達國家,早就形成了他們自己的奢侈品品牌,並且很多時候他們賣的就是牌子,可即便如此,也還是被無數人追捧,這些,從後世走來的韓桃還是有些了解的。
隨便找了個電話亭,韓桃撥通了軍榮罐頭廠的電話,接電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胡飛翔,他一聽對面人是韓桃,口氣立刻軟了三分:「桃兒呀,啥事兒?」
韓桃還挺不習慣胡飛翔這親昵的稱呼,所以輕咳兩聲,她盡量忽略了「桃兒」這個稱呼,說:「來塑料廠,拿貨,對了,上好的罐頭給弄兩箱過來,曲奇餅乾也送一箱過來。」
「啊?」
「外包裝問題,我給你們解決了,你今天找輛車過來把包裝拉回去,之後所有的曲奇都用這種包裝,快點,早一天領回去,你們就能早一天賣貨。」
胡飛翔這次不多說了,趕緊問了確切地址,隨後借了別的廠子一輛破桑塔納,開著就上了去長青市的路。
一個來小時之後,胡飛翔到了,而他看到那些包裝,又打聽了價格之後,簡直驚呆了,他真沒想到這個韓桃竟然真的做到了,要知道這些國營的廠子很多情況下,並不愁銷售,所以對於別的訂單,他們經常是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畢竟他們拿的可是死工資,跟銷售成果並沒有多少關係。
胡飛翔和侯新榮兩人哈哈哈地握著手,一臉哥倆好的樣子,韓桃在旁邊輕輕戳了戳胡飛翔,小聲說:「要不要再接著訂上幾批包裝?」
胡飛翔立刻點頭,隨後他和侯新榮又握著手,哈哈哈地說了幾句哥倆好的話,兩人都說著下次見面一定請客,隨後笑眯眯兩人告了別。
一坐上那輛破桑塔納,胡飛翔立刻揉了自己臉一把,對副駕駛座上的韓桃說:「我臉都快要笑僵了。」
韓桃則比較在意罐頭廠的情況:「現在廠子里是不是壓了不少存貨?」
「嗯,上星期到現在的。我們一直沒停生產,不過從今天起我們就可以包裝了,這一批要是真的賣出去了,我們就可以增加生產。」
「銷售呢?」
「我自己有一些渠道,能走大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我準備按你說的辦,現在自願做銷售的,有十五個人,其他人還是不願意干,我就愁這十五個人真的能把餅乾賣掉嗎。」
這點韓桃卻完全不愁,這是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人們手裡剛剛有了一點余錢,可是有錢他們也沒什麼東西買,而曲奇餅乾這種又好吃又新奇的東西,只要一推出,絕對會熱賣,而且他們的價格和進口曲奇的價格畢竟低了不少,到時候競爭力上也不差,總之韓桃相信,不出三個月,他們絕對能回本,到時候只要一回本,韓桃就準備讓胡飛翔把廠子移到市郊去。
「放心,沒問題,不過你給他們多少提成?基本工資是多少?」
「基本工資八塊,提成是銷量的百分之三。」
韓桃想了想說:「提成提到百分之五。」
「啊?」
「不要怕給工人錢,尤其是銷售,你給他們一塊,他們絕對能給你賺回來十塊,他們手頭寬裕了,自然會開拓自己的市場和人脈,到時候你可能要給他們十塊,但是他們卻能給你賺回來一百塊。哥,聽我的。」
韓桃難得開口叫了一聲哥,而這聲哥也著實讓胡飛翔很是受用,他點點頭,說:「行,都聽你的,百分之五就百分之五。」
韓桃勾唇輕笑,隨後她說:「到縣城你把我放到我們學校附近的興旺村,我有東西給你們。」
「好嘞。」
在韓桃家,她拿出了三條圍巾,隨後胡飛翔的嘴就合不攏了,她笑眯眯地撫摸了一遍柔軟的圍巾,帶著絲傻氣,他說:「桃兒啊,咱來拜把子吧。」
韓桃翻個白眼,回答:「不用了。」
這天胡飛翔回廠子之後,把包裝塑料放到機器廠,接著一包一包的曲奇餅乾就被生產了出來,胡飛翔看著和進口曲奇餅乾差不多的包裝,心裡感慨,說不定這東西還真能賣到三毛錢,而且這還是批發價,如果是零售價,應該會到四毛或者五毛左右,這價格可絕對不算便宜,要知道現在這時候,一個大包子才五分錢。
那天回家,胡飛翔老婆和胡飛志也都挺高興,因為韓桃送的圍巾雖然簡單,質量卻是上好的羊毛的,而且這是韓桃的心意,他們當然怎麼看怎麼喜歡了。
廠子包裝的事情解決了,韓桃第二天便給池飛白打了電話,而且把稿子寄給他了,那邊池飛白則乾脆請了關俊宏做校對,總之,韓桃的這本《高中英語語法大全》,已經開始了出版流程。
第二天回到學校,韓桃又聽說了一件事,那就是柳如煙和謝歡瑞兩人一同被記過了,而且是記大過,全校通報批評。
當天韓桃因為請了假,後面的事情就不太了解了,但是據說縣裡來了一批人檢查,隨後縣長就知道了兩個女生打架的事情,一開始這也沒什麼,但是下午時分他們接到了《中國青年報》的電話訪問,那記者說是想問問學校怎麼處理的,然後學校沒有辦法,只能給兩人都記了大過。
聽到這些后,韓桃又想起池飛白,她知道肯定是池飛白給學校施壓了,否則憑著柳如煙的關係,這事還真有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對於池飛白,韓桃也領這個情,雖然她知道池飛白之所以這麼做,出發點其實是為了韓桃的稿子。
這天回了宿舍,韓桃又送了王艷艷和孫來娣一人一條圍巾,看著她倆高興的模樣,韓桃也跟著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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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韓桃又去了軍榮罐頭廠,隨後韓桃就被胡飛翔的銷售處理方式給驚呆了,他竟然是讓跑銷售的賣掉一份,拿到一份錢之後,再送貨。
十分無奈,韓桃問胡飛翔:「大哥,你開的是曲奇餅乾生產廠,不是曲奇餅乾小賣部,你讓人賣貨不給人品嘗的?不給別人送兩包的權利?」
「可是,如果我讓他們送,他們自己吃了呢?」
「那他能銷售多少?大哥,自掘墳墓的人,早晚會翻船,但是如果你信任別人,那麼信任就能帶來巨大能量,這能量也是他們努力賣東西的動力啊。」
胡飛翔低著頭,跟犯了錯的小學生似的,說:「那,那你給我寫個章程,我按著你的來。」
韓桃想了想說:「現在那十五個業務員能找來幾個?」
這下胡飛翔立刻邀功一樣說:「全都能啊。」
他說完,韓桃更加無語了,感情這十五個業務員都在跑鳳棲縣這個小小縣城內的,甚至常蘇鄉這個小小鄉鎮內的業務?竟然沒有一個人去開拓別的地區的市場?
胡飛翔看韓桃似乎不高興,趕緊又低了頭,說:「還,還找他們過來嗎?」
韓桃看一眼這個便宜哥哥,回答:「找。」
不過兩個小時,十五個業務員全都回來了,其中還有王艷艷的父親王和敏、孫來娣的父親孫忠渤。
沖他們先是點了點頭,韓桃嚴肅地說:「從今天開始,你們無論跑哪裡的業務,都可以免費拿一箱餅乾去,讓人品嘗也好,送他們也行,你們必須要讓人知道咱們這曲奇餅乾的味道。
「第二,公司報銷所有車費,所以你們不要不敢出門,就算你們想跑去開拓北京的市場,公司車旅費也會報銷,只要你敢去,到時候餅乾我們可以給你們寄過去,總之,只要你們能賣出去東西,就別怕公司付不起錢。
「第三,不許一盒一盒賣,你們跑的是銷售,不是零售,要想訂我們的馨甜餅乾,最少一訂一箱,一箱二十四包。
「第四,如果你們覺得自己敢,那麼可以直接來我這裡申請地區代理,到時候公司不會再發工資,但是給你們地區代理的價格會比三毛錢一盒便宜一些。
「最後,大家不要不敢想,只要你們能力足夠,一個月掙幾千塊都有可能,所以不要拘泥於鳳棲縣、常蘇鄉,甚至不用拘泥於長青市。
「今天就先說這些,下個星期,希望能看到你們的業績。」
韓桃一番話說完,十來個業務員都充滿了幹勁,畢竟韓桃的措施給了他們足夠的能動性和積極性,確實,他們有可能會偷留幾包,給自己吃或者給家人吃,但是也正如韓桃所言,能走得遠的人,目光絕對不會如此短淺,而給業務員足夠的空間,他們便能把市場開拓得足夠寬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也便是這個道理。
「我,我想申請地區代理。」 這個聲音韓桃有點熟悉,看向聲音的方向,韓桃微微一笑,說:「王叔,你想申請哪個地區的代理權?」
「就濟南市吧。」王和敏說。
韓桃想了一想,問道:「王叔,我想推薦你負責山西省的獨家代理,您看您有意見嗎?」
「山西……省?省?那麼大一個省?」
韓桃微微一笑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