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此為防盜章 什麼, 黛玉猛地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雪雁, 王嬤嬤也是一陣驚訝,這不年不節的,怎麼榮國府會派人來, 轉念一想, 許是為著夫人的百日,不過這也太疏忽了些, 都遲了十多日。
「咋咋呼呼的像什麼樣,還不說清楚些, 來得是誰?前頭可安排妥當了。」王嬤嬤見她說得不清不楚的追問道。
雪雁這會兒才站定了, 喘過氣來回話「來得是三個婦人,穿戴挺好的,這會兒林大娘正在接待, 她們說……」雪雁看了眼黛玉, 不敢說下去。
王嬤嬤氣了, 「你這丫頭說話說一半, 到底怎麼回事。」
雪雁被罵了兩句才小聲道:「她們說奉命來接姑娘上京城。」
院子里寂然無聲,眾人臉上都露出驚訝之色,黛玉握著的手緊了下,來了,也好。
她神色不變只道:「她們何時來的, 可見過父親了?」
雪雁搖頭「我不知道, 才去林大娘那裡問姑娘的衣裳, 見了張姨娘的小丫鬟喜鵲站在那裡, 問了兩句才知道這事的,趕忙就回來稟報姑娘,姑娘您真的要去京城嗎?」
「不去,我的家在這裡,哪裡也不去。」黛玉說完就進了屋子。
王嬤嬤瞪了眼雪雁又看了院子里的人道:「不過是沒影的事情,你們誰敢亂說話,我扎了她嘴。」
雪雁嚇得臉色都青了,連連點頭,又把嘴邊捂住。
王嬤嬤還要再嚇她幾句,看她這樣都沒好開口,這就是個傻丫頭。也不知道姑娘看中了她什麼,又是給改名字,又是親自教她寫字了。不過看在姑娘心情好了不少的份上,權當時哄姑娘開心。
王嬤嬤進了屋子,看黛玉仍是沉默不語的模樣怕她心裡難受忙勸道:「姑娘,那小丫鬟知道什麼,不過是瞎說,就是京里真的想接,那也得老爺肯答應,老爺那麼疼姑娘怎麼捨得姑娘離開。」
如何捨不得,前世不就捨得,這一去就是六載,父親狠心將她放逐京城,想到前世病榻上的父親,她眼眶泛紅,驟然得了父親病重的消息匆匆趕回來,卻只能陪著父親最後一程,只恨她那時太傻,為了讓父親安心,她隻字不提在榮國府的委屈,只說開心的事情,若是自己說,是不是父親會為了自己撐下去。黛玉不知道,也沒有答案,這一世也不需要去想,她會留在府里,不管父親怎麼說,她都不會答應。
「雪雁說張姨娘的丫鬟在那裡!」
「是。」王嬤嬤開始不明白黛玉怎麼提起這個,心念一轉就領會了忙道:「張姨娘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想必和賈家來人熟悉,我這就去打聽,姑娘放心。」
「媽媽慢著!」黛玉喚住了王嬤嬤,柔聲道:「不必媽媽去,讓冬梅去,不必問張姨娘,只私下裡叫人探探來人的口風。」黛玉是在那府里待過得,賈家下人什麼規矩她最是清楚。嘴上什麼話都敢說,她不信,這一世父親清楚賈家內宅的情形還會要送自己走。「順道問問賈家幾位主子的喜好,我雖不肯去,但她們既然來了,走的時候也該備下禮物,聽說那府里有幾位姐妹兄弟。」
王嬤嬤點頭應道:「姑娘說得是,我這就叫冬梅去辦。」
王嬤嬤出了屋裡正碰上冬梅,將其拉到一旁將黛玉的話都提了,冬梅卻不似王嬤嬤想法簡單,她跟著林夫人管理內宅,所思所想自然更深些,但又覺得不大對,姑娘倘若不願去,直接同老爺說就是,再則,這不過是小丫鬟的話,豈能作準。許是姑娘擔心,冬梅想著,罷了,權當是讓姑娘放心。
冬梅在府中很有幾分面子,她從前是跟著夫人的,連著林大娘都要給她幾分面子,府里上下人等她多半都認得,打聽清楚人被安置在哪裡,她就找了那一處負責打掃的婆子,私下吩咐了幾句。那婆子素日老實也不知道冬梅要做什麼,初時不敢應承。
「好姑娘,咱們府里的規矩你是知道的,若讓林大娘知道了,我要吃掛落的。」
冬梅瞪了她一眼「你是傻的,府里什麼規矩你知道,我就不知道,實話告訴你,原不過是姑娘要給外家的姐妹準備禮物,怕不合心意,又不好為這樣的小事就擾了老爺,才叫咱們打聽幾句,你倒是啰嗦的很。」
「原是這樣,姑娘早說就是,你只管放心,保管打聽清楚。」那婆子連聲應下。
見事情辦妥,冬梅就回了黛玉,且叫姑娘安心。
黛玉聽了點了點頭「你辛苦了。」這一步成不成都無所謂,也只不過是防著萬一。
待林海回府,黛玉自換了衣裳去前面同父兄用膳,走了半路,卻遇上了張姨娘領著丫鬟提著食盒也過來,她皺了下眉很快又舒展開,淡淡問好。
張姨娘一臉溫柔的笑意「姑娘的臉色比之前好多,就該這樣才對,姑娘好了,夫人九泉之下才能放心。」
「為母親安寧,黛玉自當好好的。也不勞姨娘關心。」
見黛玉不冷不熱的態度,張姨娘神色不變,仍是一臉慈愛,黛玉心裡憑添了幾分不悅,她倒不記得上一世張姨娘是什麼樣的,母親去世后她很是難過,也沒理會其他,後來被父親送走,等父親病重她為父侍疾,那時候張姨娘幫著打理內宅瑣事,很是端正的態度,不似今日這般。
兩撥人一塊進了花廳,林海正在考較林瑜的功課,見了她們放停了下來。林瑜見張姨娘跟著不悅之色一閃而過,自上回的事情,他就不大想讓兩個姨娘靠近妹妹,總覺得不大好。
林海卻神色如常,先問了黛玉今天在家做了什麼,可有什麼不順心的。等黛玉一一答了才對張姨娘道:「你怎麼來了?」
姨娘們都是在自己屋裡用膳,並沒有一起的,他也未曾傳喚,故而見張姨娘貿然過來,林海心裡也是不悅,只面上不露,態度冷淡。
張姨娘柔柔的行了一禮才回話「今日得了幾樣家鄉的乾貨,故而做了幾樣家鄉的吃食,想著大爺和姑娘沒吃過,特意送來給姑娘大爺嘗嘗鮮。」
說著就從小丫鬟手中接過食盒,擺在桌上。
「有心了。」林海淡淡道「沒其他事,就回去吧!」
張姨娘柔柔笑著告退,看向林海的目光更是溫婉,黛玉卻平添了一口鬱氣,撇過臉不看。
林瑜微低著頭站在她身側,並不聽父親和姨娘說話,此刻見黛玉忽然撇過頭去低聲問道:「玉兒怎麼了?」
黛玉扯了扯嘴角道:「沒什麼。」卻是不肯告訴林瑜。
待到用膳時,張姨娘送來的那兩份菜,她碰都沒碰一下,初時林海還夾了一筷子,饒是如此黛玉仍是沒有吃,後來見此,林海也看出了些什麼,只當她小孩子氣,也不以為意,只讓人撤了那兩份菜,又另夾了一筷子黛玉素日愛吃的,黛玉這才吃了。
林瑜見父親給妹妹夾菜,也興緻勃勃的給妹妹布菜,黛玉都吃了,還奉送一個甜甜的笑容,林瑜見此越發開心,不顧自己吃,只不停的給黛玉夾,一會兒功夫黛玉碗里就滿了。
林海看著一雙兒女和樂的模樣,很是欣慰,想起岳母信中所提之事,本就不確定的心越發猶豫了。黛玉也沒只顧自己吃,林瑜給她夾,她也給林瑜夾。雖然都是一樣的菜,但自己夾的和妹妹夾得肯定不一樣,妹控林瑜表示妹妹夾的菜太好吃了。
林海看著低頭猛吃的傻兒子心裡有些異樣,他也給玉兒夾菜了,怎麼玉兒不給他夾,難道玉兒更喜歡哥哥,不喜歡爹爹,這不行。
就在他不自覺胡思亂想的當口,碗里多了一筷子菜,自然是黛玉夾的,林海的臉上立時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玉兒別管你哥哥,自己吃。」
「嗯,父親和哥哥也吃。」黛玉嘴角彎彎笑著道。
心情好的結果就是林海和林瑜都吃多了,有點撐。黛玉,她看著父兄沒放筷子也陪著,最後偷偷摸了下小肚子,好像也吃多了。黛玉蹙眉,太不應該了。
黛玉輕應了聲,眼波流轉看了眼許先生又看了眼陳先生,忽而抿嘴一笑,自家先生看陳先生不順眼是真,陳先生只怕未必,也不知到底怎麼傳出來的話,只怕和許先生脫不開干係。
陳懷瑾這一出,本來還端坐的其他文士坐不住了,他們自然不能同小輩去爭,但做前輩的已經有人帶了頭,少不得也跟著拿出些彩頭,但凡不打算下場的都笑著拿出了東西,或帶來了,或沒帶來,空口許下,自然也不會賴賬。
此次文會的發起人派人又重新收拾了桌椅,送上筆墨紙硯,他倒是不惱,若有幾個才子吟誦出名篇佳句,亦算不負今日的盛事。
這些大儒名士拿東西的時候痛快,私下裡卻少不得拎著自家弟子小輩的呵斥一番。有那沒帶小輩的只能可惜一番不提。
陳懷瑾倒是帶了兩個弟子,一個年長些,已經二十多歲,另一個卻是他新收得關門弟子,年方十四,才中了秀才,亦是少年才子之流。他也不理會,只讓他們自己拿主意,願意去就去,不願意就罷了。
許靖安笑道:「米芾銘端石蝸牛紋硯,這樣的好東西真捨得?」
「有何捨不得的,若真能出個才學出眾者,也不虧。倒是靖安成竹在胸,莫不是真收了個神童。」陳懷瑾笑言。
許靖安淡笑不語,見此陳懷瑾這才露出詫異之色,他原當許靖安鬧著玩,難不成,他目光轉向那兩個孩子,眉頭皺起「靖安,不要讓那孩子下場。」
很快就選定好了此次斗詩的規則,先「拈字流觴」以「月」為題,行「月字流觴令」。連詩淘汰一輪,下剩的再作詩,公推陳懷瑾出題,他自當然不讓,「我最喜海棠花,今日就有幸聽一回海棠詩。」
「可!」
黛玉和兄長坐了一席,眾人只當他們是湊熱鬧,也不以為意,畢竟此番下場的可不只是少年郎,亦有素有才名的學子,可謂人才濟濟。
三輪之後,眾人才大驚失色,林瑜是不參與的,只陪妹妹,黛玉我握成拳,眼神火熱,她從前只和姐妹們玩過,到底只是閑玩,但此番另有一番情景,不提才學,只論氣氛,就遠非閨閣遊戲可比。
雖然林瑜也想妹妹能奪魁,但是還別太辛苦了,他淡定的捧著茶遞到黛玉嘴邊,黛玉順勢喝了口,正好輪到了她,她豁然起身高聲吟誦。
六輪之後,坐中所剩不多,只六人,就有黛玉,這回所有人都收起來輕視,看著她的眼神滿是探究,香燃盡,時間到,第一輪結束。
眾人品評所有的聯詩,公推黛玉第二,第一者乃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只可惜他看起來並不算高興。林瑜卻是很高興,抱著妹妹轉了兩圈才放下。
許靖安心情也不錯,摸摸爭氣的小弟子笑得像偷腥的貓。
第二輪就是作詩了
六人各自作了,呈與眾人傳閱,黛玉最後完成,前頭已經傳了一會兒,她才放下筆,桌上的詩就被一隻手拿了起來,「陳先生!」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抉,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陳懷瑾看了看手中詩,再低頭看看眼前垂髫小兒,眉頭皺得極緊,恨不得替許靖安的師長狠狠責罵他一回。正想著,許靖安就笑盈盈的靠過來「雖說我不能評,但是懷瑾兄也不能占著我弟子的詩不放。」
說著就抽了過去,換得陳懷瑾一個冷眼,他半點不在意,看了一回,揉揉黛玉的頭誇讚道:「不錯不錯!」
說話間黛玉的詩已經轉了一個圈,眾人品評一番,確實不錯。誰料到江南才子齊聚最後卻輸給一個總角小兒,眾人面面相覷,但他們的身份說不出有失偏頗的話。比起來,那些下場的學子才都白了臉色,技不如人,輸了就是輸了,只能安慰自己昔年孔子亦曾輸給兩小兒。只是那能一樣嗎?
不提心胸狹窄之人暗惱許靖安,卻道,其間主人提議要將今日之事記錄,傳為佳話。陳懷瑾反對「不過是小輩玩鬧,哪裡用得當真。」卻是輕飄飄的把這事帶過。
其實多數人皆有此意,只是不好提,如今陳懷瑾開口,具是鬆了口氣,黛玉到不以為意,她本就不是為了出名,今日斗詩,她很是盡興,這也就罷了。當然黛玉也沒忘記她的彩頭,米芾銘端石蝸牛紋硯是送給父親還是給哥哥,黛玉犯愁。
許靖安輕巧的把她抱起,在她耳邊低聲笑道:「玉兒不錯,等回頭把東西收齊了,我們來分。」好吧,還有先生一份,黛玉抿嘴笑了。
許靖安抱著黛玉借口小孩兒累了,要先走,眾人的臉色僵了僵,到底沒再留,真留下來,其他人的臉色也好不了。許靖安抱著一個,牽著一個施施然的出了熙春樓。
未曾注意到不遠處一個少年正疑惑的看著他們的背影「張叔,許靖安在林家當先生,那大的是林家的大公子,小的呢?」
「這,小人就不知道了,許是林家的親戚亦或是許靖安外頭收的弟子。」
少年搖搖頭「不急,明日就知道了。」
御史府內,林海才下衙回來,就見林府二管家匆匆而來,「老爺,老姑奶奶回揚州了!」
站在院子里,林瑜雖然人不大,但沉下臉來威勢卻不弱,他是府中的長子自幼就被林海親自教導,雖然不需要管理這些內宅瑣事,但是御下之術是他們這樣的人家打小就要會的。這會兒他也不開口,只冷冷的瞧著,不過片刻,王嬤嬤等人在八月的秋風裡額頭冒了冷汗,再撐不住了,一個個跪地求饒。
「王嬤嬤站著說話,您是玉兒的奶嬤嬤,就是父親跟前也有體面,我不過是小輩,不敢受您的禮。」林瑜開口,王嬤嬤只能戰戰兢兢的起身。
「說吧!」見王嬤嬤站好了,林瑜方開始審問。
「大爺容稟,姑娘這些日子夜裡睡得不踏實,我聽人說杏仁配著牛乳能安眠,就去尋林大娘提這事。走之前吩咐杏兒和桃兒兩個看著姑娘,實在不敢疏忽。「
「玉兒不好,怎麼不稟了我和父親。」林瑜皺眉不悅「既然杏仁和牛乳好就讓玉兒吃,我看著玉兒又瘦了,但凡她想吃什麼,就叫廚房做,如果府里沒有,只管同我說。」
「是!」王嬤嬤應下了。
下面跪著的杏兒和桃兒不敢抬頭,心裡發苦,王嬤嬤能過關,她們卻是過不了,到了這個時候也不敢辯白,心一橫就一五一十的招了。她們是林夫人指給女兒的大丫鬟,在府里也是很有體面的。可誰想林夫人這一病去了,大姑娘還小,內宅暫交兩個妾侍白姨娘和張姨娘並管事娘子林大娘共管。倒不是兩位姨娘敢有什麼心思作踐姑娘,林海夫妻和睦,這兩位姨娘,一個是過世的老夫人所賜,一個是林夫人自己提上來的陪嫁丫鬟,素日里也是安分守己的,可機會到了跟前,她們少不得多了些心思,夫人沒了,就算老爺要續弦,也不是一時片刻的事情,若是能討好了姑娘,暫時管了這府里的中饋,就算後面的夫人進來了,也要高看一眼。她們沒個子嗣,所求不過如此。因此這才兩個月的功夫,後院里,倒有些明爭暗鬥的。今次也是如此,白姨娘打著關心姑娘的名義喚了人去問話,後腳張姨娘也跟著派人來,杏兒桃兒哪個都不敢得罪,見姑娘睡熟了,想著無礙就去了。誰曾想就這麼巧叫大爺撞上了。兩人哭著求饒,心裡頭也存了些僥倖的念頭,大爺一向和氣,應當不會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