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黛玉靠著軟枕同林瑜說話，等林大娘進來的時候，她的目光再次變得幽深，林家幾代人丁不旺，自曾祖父開始就是一脈單傳，連個外嫁女都沒有，這也是上一世她最後只能在寄居外祖家，最後含恨而逝。而林家也就此煙消雲散，並著這些世仆舊人一個不剩。
「玉兒，怎麼了？」林瑜正要同林大娘發落那兩個婢女，卻見黛玉神情有異，忙關切問道。
黛玉回神，對上關切的目光，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卻不答話。
林瑜揉了揉她的頭也跟著笑了。
「有勞林大娘走一遭，今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玉兒體弱，這兩個丫鬟不堪用，另找幾個丫鬟過來。」林瑜不是不知禮數的，雖然惱了丫鬟們生了外心，卻也不好提父親的姨娘。
林大娘給大爺和姑娘請了安，聽了林瑜的話回道：「大爺的話再理，確實該罰，姑娘看呢？」
林瑜是一意要打發了出去，林大娘卻想得多些，今日之事，這兩丫鬟固然有錯，但也不至於如此重罰，最重要的是這兩個都是姑娘身邊的大丫鬟，這般打發出去，一時半會的哪裡尋得到穩妥的丫鬟，打發了這兩丫鬟事小，姑娘身邊沒侍候的人事大。
若真是六歲的黛玉未必能領會林大娘之意，但也會不忍心，林瑜是男子，沒有這般心細，只想著為妹妹出氣，林大娘卻是通透的很，黛玉輕輕掃過杏兒和桃兒，拉了拉林瑜的衣袖「哥哥，她們素日都是好的，今日個也是初犯，就從輕處罰吧！」
林瑜本不肯，但對上黛玉的雙眸，拒絕的話就咽了下去，端正了姿態對著兩人道：「看在姑娘替你們求情的份上，這次就暫且輕饒。」
林瑜鬆了口，接下來就簡單多了，林大娘見大爺和姑娘都沒有再管的意思，遂做了處置，雖不必被趕出去，但還是要罰的，扣了半年的月錢，這處罰不輕，兩人卻都不敢多言。
黛玉如今還在用藥，這會兒醒了，王嬤嬤早就去取葯，黛玉打小吃到大的葯，這會兒見了眉也沒皺，一口飲下，讓打算好生哄她的林瑜失落的放下手，王嬤嬤適時地送上蜜餞盒子，林瑜捏了塊遞到黛玉嘴邊。
黛玉只覺好笑，張嘴含下，「多謝哥哥！」她這會兒小，自己沒覺得，蜜餞含在嘴裡，整個腮幫子鼓起來，倒是分外的討喜。林瑜瞧得有趣，手指頭戳了過去，等到反應過來對上黛玉眨巴的眼，才怏怏地收回手「玉兒臉上有東西，我幫你擦擦。」
林瑜一臉正色的模樣，黛玉沒好意思戳破，只輕「哦」了聲。
到底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林瑜又待了會就走了，臨走之時沒忘記又敲打了下黛玉院子里的人。杏兒桃兒兩個此刻都老實的很，平日里看大爺性子還好，也曾有說有笑的，哪裡知道真怒起來這般嚇人，不過想來也是，平日里大爺對著她們和善，也是看姑娘的面上。這般想著，她們越發不敢有其他心思，只想著好好侍候姑娘。這林家到底是大爺和姑娘最尊貴，姨娘什麼，到底不是正經主子。
內宅之事，林海雖然無暇多管，但事關大姑娘，林大娘自然不敢瞞著，等林海下了衙回來，就得了消息，聽到女兒受了委屈，一向溫文的林海那一剎那的臉色讓眾人不敢直視，好在片刻就收了起來，他沉吟片刻道：「瑜兒今日不用上學？」
「許先生出門訪友，大爺休息一日。」
「去把我書房裡那套禮記送到許先生那裡，告訴他讓瑜兒抄了。」下人答應了聲去了。
處置完長子，林海又道：「夫人百日快到了，府里該好生的準備，傳話下去讓白姨娘和張姨娘從今日起閉門為夫人祈福。內院的事情先交你管著，玉兒屋裡的幾個丫鬟不夠使喚，我記得夫人身邊的幾個丫鬟還在？」
「是的，夫人身邊的幾個大丫鬟，春桃，夏荷是許了人的，夫人出殯后，就被各自父母接了回去。還有秋桂和冬梅，如今看著屋子。」林大娘回道。
林海點點頭「看屋子用上這麼多人，讓她們先到玉兒院子里侍候，以後玉兒院子里的事情都直接回我。」、
「老爺，這不合適！」林大娘忙道。
林海擺擺手「不必多言，暫且如此，日後我另有安排。」
林大娘這才不再多問，答應了下來。
林海處理了這些事情就去看望黛玉。
林瑜走後，黛玉也未曾起來，她身子弱，為著母親病逝哀傷太過，好些日子都沒能出門，府里都習慣，現在也不過是吃著葯，她上一世吃了一輩子的葯，這一世也不知道要吃多久，躺在床上想著這個，黛玉眉心輕蹙，說不出的哀愁。
王嬤嬤只當她想起了夫人，也不敢很勸，只在屋裡陪著。
林海來得時候，沒讓丫鬟稟報，還是王嬤嬤先瞧見的忙起身問安。黛玉這會兒正側著身子聽著響動，猛地翻了身爬起來，怔怔的看著那個身影，這會兒天未暗，西落得光輝撒在屋裡，有些模糊了模樣，但那身影黛玉怎麼會認錯，是父親。
「父親！」黛玉的聲音帶上了沙啞，淚水落下。
林海幾步走到她身邊，將女兒摟在懷裡安慰「玉兒乖，怎麼了，和爹爹說可好？」
黛玉的小手緊緊的摟著林海不松，偎在他的懷裡，是爹爹，爹爹還活著，這是真的，真的！黛玉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她的一生風霜相逼，她淚落無數，但只有這一刻是真的發泄到了極致。「爹爹，爹爹……」
「玉兒，玉兒，乖，爹爹在，不要哭，有爹爹在。」林海聽著這一聲聲的呼喚心疼不已。
黛玉卻似要將所有的氣都發泄出來，吐血而亡，再睜眼回到幼年時，雖看到了記憶里多出來的兄長，但那一切都不真切，唯有此刻，親生的父親就在這裡，抱著她，能夠為她擋下所有的風雨。
「莫哭，莫哭，乖乖玉兒，爹爹在，爹爹陪著玉兒。」林海輕撫著女兒的背，輕輕的哄著，眉眼間皆是溫和，看不出半點封疆大吏的威名，此刻他只是一個父親，疼愛女兒的父親。
黛玉這一哭就是半盞茶的功夫，她本就體弱，哭了這小半會，倘若不是意志堅定非真的孩童，早就倒下了，饒是如此也是一臉慘白，林海立時就要請大夫，卻被黛玉攔住了「爹爹，玉兒沒事，歇一會兒就好了。」此刻她不去想前世今生，只靠著父親尋求守護。
林海見此也不再強求，只配合著黛玉側著身，讓她靠的更舒服些，黛玉在這安寧的氣息下閉上了眼，嘴角揚起一抹滿足的笑意。
林海輕輕的把女兒放平，手指擦過女兒哭腫的眼，一絲疑惑從眼底閃過，隨即化作了心疼。「老爺，讓我給姑娘擦擦臉吧！」早有丫鬟捧了熱水進來，林海並不看她，只伸手示意她將帕子遞過來。
黛玉在沉睡中似乎感覺到什麼，林海放輕了動作，低聲哄了幾句，才又展顏睡去。
「老爺，這裡有我們看著，您放心吧！」替黛玉洗了臉，林海起身，王嬤嬤忙道。
林海看了看床榻上的女兒微皺眉，想了想吩咐道：「去前門傳話，讓林安把我書房裡的公務送進來。」
「老爺，這不合適！」王嬤嬤聽到林海要在這裡辦公務勸道。
林海搖搖頭，「玉兒情況不好，只怕夜裡會夢魘，我不守著不放心。」又補充了句「玉兒還小，只此一次，以後不會。」
王嬤嬤也心疼黛玉，聽了這話自然不再勸，夫人不在，以後姑娘也就指著老爺，老爺疼姑娘那是好事，就算以後老爺再娶，想必也不會苛待了姑娘。
不提王嬤嬤的心思，只說下人們很快就收拾出了桌子，點了蠟燭，林海伏案處理公務，還有幾分心思注意著帷帳內的女兒。
黛玉在沉睡中，聽到隱隱約約的哭聲傳來，她難得睡得如此舒服，待要不理，那哭聲卻越來越近，幾乎在耳畔，是何人這般喧鬧，她猛地睜開眼卻見床榻邊圍了一圈的人，皆是熟悉的面孔，這是怎麼了？她伸手，那手卻穿過了她們，她起身下床，眾人皆視若無睹，回身看去，卻見床上躺著的不是她是誰，她猛地驚醒。
「不，不，……不要了，……木石前盟不要了……，寶玉，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