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35（二合一）
倪央頭一次硬氣了起來嗎, 她搖了搖頭：「這個分數，不改了。」
她的語氣始終軟甜得像棉花糖一樣, 眼睛里的光芒卻明亮堅定，不容人拒絕。
她瞥了一眼許辭的方向, 許辭正唇邊噙著笑地看著她, 倪央笑容淡了淡，又看了眼桌子上的姓名牌。
要是她沒猜錯, 許辭這位子最開始應該是姜原子來的，而佘嫣那段獨白，最希望的，應該是讓姜原子聽見。
劉慶宇的臉上備顯焦灼, 央求道：「老師……」
明明倪央在課上格外好說話, 連期末考試的形式都是讓他們學生定，現在不過是改個分數，怎麼就這麼艱難了……
「別再問了。」倪央柔聲勸著他, 「改成績這種事, 老師是不會做的。你快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下半場快開始了。」
軟柿子總是好捏的, 倪央平時溫軟久了, 看上去就格外好說話, 劉慶宇還不死心, 還是一臉著急地往前湊：「老師我知道佘嫣學姐表演的形式不太對, 可是她這演出挺有感染力的, 只看這感染力也得給幾分啊, 也不能是零分啊……」
但是沒有感染到她啊……還只讓她心裡為自家胖白菜感到不平。
倪央沒有把心裡話說出來，這劉慶宇雖然平日里高調張揚，但是學她的課的時候倒也是認認真真的，她不願意說太多反駁的話，讓學生心裡難受。
這已經是她在自己的堅持里，能釋放出來的最大的善意了。
劉慶宇見倪央沒再說話，還想繼續遊說，手中緊緊捏著的分數單忽然被人抽走，劉慶宇這時側身一看，就看見許辭拿走了那張分數單。
劉慶宇想拉許辭下水：「學長你看，這零分不合適是吧？」
許辭的視線停在打分的紙上，他修長乾淨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這張紙，忽然啟唇說道：「我覺得合適。」
與倪央輕軟的音線不同，許辭的聲線一向冷淡。
劉慶宇愣了一下，緊接著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許辭也這麼說了……那他那邊給佘嫣學姐打的分數。
佘嫣學姐這，肯定是涼了啊。
他嘴唇一動，想說什麼，可是面對著許辭那張冷冰冰的臉，勸許辭改變主意的話卻根本說不出口來。
要說倪央一看就好說話，那許辭就恰恰相反，他根本不知道要從什麼地方下手，來說服許辭。
「學長……」他只是這麼叫了一聲。
劉慶宇這一聲「學長」，卻讓倪央的神色開始古怪了起來，細眉微蹙。
什麼學長，根本就不是學長。
「別再說了，謝謝你拿來的礦泉水。」倪央的話里，送客的意圖很明顯。
劉慶宇有些磨蹭，他身後那幾個男生有個過來拽了拽他的正裝袖子，把劉慶宇給拉走了。
他一走，倪央就輕輕舒了一口氣。
她看向了許辭：「我要問你的事情，還沒結束。」
倪央不是喜歡往心裡藏事兒的性子，很多事情憋在心裡胡思亂想，那有什麼用？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想知道什麼，果斷去問就行了。
許辭先是揉捏著自己的手指骨節，一直微垂著眼聽著倪央的話，等著她話音一落，將從劉慶宇那裡拿到的成績表推到了倪央面前，又把自己的成績表翻了過來，去給倪央看：「我的心思，和你一般。」
倪央往他那張成績表上看了一眼，許辭在第八個節目後面打的分數也是：0。
倪央的眉目稍緩，看了眼許辭，見他薄唇緊抿，目光牢牢地看著她，眼中似有討好，她的很快又凝了臉色：「你先和我解釋清楚你的身份。」
倪央從來沒有這麼執拗迫切地想知道一件事的答案。這個答案對她來說，其實很重要。
在最開始確認了許辭不是學生的震驚與惱怒過去之後，她的心裡似乎有某個地方瞬間鬆懈了下來，好像一直禁錮著她的一根線斷了。
「我……」許辭開口，舞台上的聲音同時也響了起來，有主持人上去報幕，要開始下半場了。
許辭皺眉往台上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看著倪央：「等到這裡結束了，我會和你解釋。」
他凝視著倪央的眼睛，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鄭重：「你要信我。」
倪央也看了一眼台上，主持人已經開始念著上下兩場的串場詞了。
她撇撇嘴，無奈說了聲：「那行吧。」
現在似乎也確實不像是能解釋清楚的時候。
但是她還是加了一句：「信不信，我說了算。」
許辭歪頭看了倪央一眼，她在說完話之後，就把腦袋別了過去，白皙的側臉朝著他，線條依舊優美好看，可惜就是露出來能讓他看見的，太少了。
許辭忽然伸出手，手掌幾乎要擦過身邊女孩的側臉。
倪央一直動作遲鈍，這會兒卻靈敏了起來，身子立刻朝邊上歪了歪，睜大眼睛看著許辭：「你要幹嘛？」
她這麼多種樣子里，果然還是她看向他時更好看。
就算像是只炸毛的小松鼠也好看。
但是許辭沒有回答倪央的話，他徑自伸手拿過來了倪央桌子上放著的那瓶礦泉水，擰開蓋，又把蓋擰了回去，把礦泉水瓶子放回到了倪央的手側。
「你……」
「你力氣小。」
炸毛的小松鼠現在癟了癟嘴，默不作聲地拿過來了許辭幫她擰過瓶蓋的礦泉水，瓶蓋果然鬆了不少，她打開水喝了一口又放下，唇瓣被水珠打得愈發紅潤。
許辭看她的目光似乎遠比之前更熾熱，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再越過她看著別的什麼東西，倪央坐著都覺得左立難安：「你在看什麼？」
「看你。」他把她這些年所有模樣都記得清楚，當初最開始看見她坐在台下，看著她坐在倪教授身邊，小小一隻，模樣乖順，那時候他站在台上，看著她坐下來的高度估算過她的身高。
那時候的她相比大多數同齡人矮了不少，後來倒是慢慢追了上來，可是就算到了現在也還是沒能長太高。
只是這張臉出落得越發好看了起來，肌膚一如往日，五官卻更加明艷。
他以為他看多了現在的她會把她過去的樣子忘掉，但是有些東西偏偏在他的心裡紮下了深根，想忘了忘不掉。
舞台上這時候傳來了一陣音樂，許辭的聲音被夾在了這陣音樂里，倪央聽得不是特別清楚，但是還是聽到了他說的那兩個字。
她捏住了礦泉水瓶的瓶身，纖細的五指用力，垂下臉讓長發擋住了她微微有些泛紅的臉頰：「看你的戲。」
許辭但笑不語。
下半場安排的時間要比上半場短了許多，很快就結束了，結束之後禮堂裡面倒是沒人離開，話劇社的人請來了街舞社的人做了個壓軸演出，街舞社的人在上面表演節目的間隙，後台的人在統計著這次的成績，打算待會兒就公布。
劉慶宇看著挨在一塊兒都給佘嫣打了零分的那兩張成績表，看了兩眼就覺得頭疼，他臉上帶著歉意地看著站在後台梨花帶雨的佘嫣：「學姐……」
在佘嫣上台之前他還信誓旦旦說佘嫣的節目最後名次一定不錯，還為了能讓佘嫣達成心愿還讓社團里和姜原子學長關係不錯的社長去把姜原子請到了現場做評委。
可是誰知道姜原子因為實驗的事情耽誤了，而他為了逞能刷威風請來的倪央又給了佘嫣零分。
……還有那個代替姜原子學長來的許辭，他居然也給了佘嫣零分。
劉慶宇心裡也知道佘嫣當初做的事情不地道，這種女人沒一個男人想要，可是那姜原子學長不是一直單身？看上去就好像是在等著佘嫣一樣。
再加上佘嫣還是當年話劇社的老前輩，這兩年也沒少給他們社團投經費，佘嫣的忙，他還真必須得幫一幫。
至於最後結果怎麼樣，那和他也就沒什麼關係了。
佘嫣見劉慶宇和他說話，臉上的淚也顧不得擦，她咬著唇：「學弟，那個……他來了嗎？」
她在場上的時候，往台下看，只看到了大姜很護著的那個當年的院寵許辭，並沒有看到大姜的身影。
她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姜原子了，她都有些不確定姜原子是不是還是當年的樣子。
「姜原子學長他沒來。」劉慶宇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看著佘嫣淚水涌得更多了，劉慶宇嘆了一口氣，安慰她道：「學姐你也別難過，學長不來不是因為你，是真有事，我們去請他來做評委的時候，都沒把你在的事情告訴他。」
「是，是嗎？」佘嫣在聽到姜原子沒來的時候心裡一陣悲涼，現在突然心裡又好過了點，「那我，我再找別的機會。」
劉慶宇看著佘嫣的目光既可憐又無奈，癟著嘴唇沒有再多說什麼。
只不過這佘嫣接下來的話卻讓劉慶宇吃了一驚：「我看見台下坐著我的老同學許辭，他之前和大姜一個宿舍，和大姜的關係一直很好。待會兒我去問問許辭吧……」
要說最開始她就聯繫到許辭了，可是從許辭的嘴裡什麼話都套不出來，當年許辭在少年班、還是個小小孩子的時候個性就高冷得要命，這麼多年來高冷的本事更是有增無減。
但是她偶爾往許辭那邊看過去幾眼，幾乎都是看到了他在看著他身邊的那個姑娘，隔得太遠，她看不清楚許辭的眼神，可是卻隱約能夠感覺出來許辭對他身邊坐著的那個漂亮女孩很上心。
既然如今的許辭開始懂了感情是怎麼一回事，她這次過去曉之以情，是不是就能從他嘴裡套出有關姜原子的消息了？
她得再試一次。
劉慶宇聽著這話臉色一變：「許辭，老同學？」
佘嫣從學校畢業有一段時間了，現在她都三十多歲了，許辭是她老同學？怎麼可能？
「可是，許辭明明是我學長啊？」劉慶宇驚訝的長大了嘴反問道。
「他是從A大出來的，當然是你的學長。」佘嫣看了劉慶宇一眼，「你們現在，喊他學長的嗎？他不是在這邊任教了嗎？」
劉慶宇的心裡wocwoc的，他喘氣聲大了許多：「任教？」
「這許辭和我上同一節課。」劉慶宇跺了跺腳，「這博士生和我們能選同一節課還好說，這當老師和我們選一節課？騙鬼呢？」
佘嫣的淚眼還迷濛著，她聽不太懂劉慶宇現在在碎碎說著什麼：「你說什麼，上同一節課？」
佘嫣想到什麼，垂了垂眼：「許辭很早就不上課了，他在少年班的時候就不上課，是個自由兵，想學什麼學什麼，他學什麼都學的很好，本來，本來大姜也是這樣子的，都怪我，怪我耽誤了他。」
佘嫣說著，淚水更多了，本來眼裡微微含淚的樣子勉強還算得上是梨花帶雨，現在哭得厲害了，樣子就狼狽了許多。
劉慶宇有些不忍心看她這幅肝腸寸斷的模樣，心裡雖說還有著知道了許辭身份的震撼，也還有著許多問題想不明白，但是他看著佘嫣這狀態，也知道現在不是問佘嫣的好時候。
他默默走到了桌邊，拿了包抽紙，抽了幾張紙巾遞給了佘嫣，讓她擦擦鼻涕和淚水。
佘嫣接過來了紙巾，卻沒有更多的動作，只是把那紙巾死死攥在了手裡，越攥越緊，骨節都泛起了白意。
台上的街舞結束了，主持人出來宣布最後的名詞，倪央挨個仔細聽了下去，在聽到了排名的前五的裡面沒有佘嫣的名字的時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佘嫣沒拿到什麼名次才好，這樣姜原子會知道這件事的可能性便小了很多，也就不會受到二次傷害了。
想到這，倪央忽然抬眼看了許辭一眼。
她心裡的一件事情解決了，那麼現在，要來解決一下和許辭的事了。
許辭正在收拾著他面前桌子上的紙上，他像是有強迫症一樣，把所有的紙都摞得整整齊齊，又夾到了文件夾里。
禮堂里的燈光現在都打開了，燈光打在他修長若竹的手指上，骨節彎處都在微微閃著光一樣。
收拾好了自己面前的東西，他才抬頭看了一眼倪央，溫和一笑，然後便把手伸到了倪央面前，開始整理倪央面前的東西。
他竟是直接把倪央面前的那些紙張給夾到了自己的文件夾里。
倪央趕緊攔他：「這是我的東西。」
「沒事的，我先幫忙拿著。」
倪央聽著許辭的解釋，心裡忽然有些氣。
他現在神態自若，動作也不緊不慢無比優雅，連嗓音都是一貫的清潤平穩，一點著急的模樣都沒有。
他身上這麼大的秘密被她發現了，他難道不該發愁著要怎麼和她解釋嗎？怎麼還這麼悠閑。
反觀她，這一整天心情和雲霄飛車一樣，一會兒忐忑不已，一會兒又強逼自己鎮定。
他在這邊無風無波風平浪靜得很，她的心裡卻是波瀾迭起，這未免，太不公平了。
倪央也去動手收拾起來了自己的東西：「我自己收拾。」
許辭這才停了手。
只是他把自己的文件夾往前遞了遞，修長的手指正壓在文件夾的書脊上：「你把你的文件放在這裡吧，不容易丟，正好我給帶回到你的辦公室去。」
許辭不多說話倪央還只是生悶氣，他一提辦公室，倪央的動作就是一頓，眉頭緊皺，賭氣一樣說道：「我再也不要把辦公室借給你自習了。」
他不是學生他複習個什麼期末考試？她被他哄騙了這麼久，誰知道他成天待在辦公室里寫寫畫畫是在搞什麼事情？
「你又沒有考試。」倪央臉頰紅紅地生著氣。
「不。」不論倪央做什麼，許辭始終含笑看著倪央，「我確實即將有一場很重要的考試。」
「很重要很重要。」許辭說著，眼瞼微垂，眼皮把他眼中的笑意覆住了，卻讓他的神情顯得格外珍重了起來，「真的很重要。」
倪央捏了捏拳頭，許辭說的話，她的潛意識裡還是想相信的，畢竟他看起來太乖了。
但是她在努力說服自己不要這麼相信他：「有多重要？」
許辭這會兒忽又直視著他，眼裡的目光深沉無比：「要是考不過，我這輩子就完了。」
他往前傾了傾身，像是要把她困在這座椅圍起來的小角落裡一樣：「老師，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完了吧？」
俊顏靠近，倪央突然有些喘不過氣來，屏住了呼吸，羞赫的紅和方才的紅混在了一起，襯得她白皙的臉頰上像是打了胭脂一樣：「這還不至於。」
她只是生氣他騙她、瞞著他。
倪央也承認自己很多時候真的很偏心許辭，也正因為這樣，她才更覺得可氣。
她偏心他，他卻騙她，就好像她被他耍得團團轉一樣。
真是，可氣極了。
「但是我也不想讓你繼續在我的辦公室里自習了。」倪央還是沒有鬆口，「你不是A大的學生，我不需要幫你。」
女人翻臉之後這麼無情嗎……許辭的笑容一僵，又揚了起來，沒有對倪央方才氣話一般的這句話做出任何回應，只是輕輕把倪央喝過的礦泉水瓶也拿了過來。
他看著瓶身里剩下的半瓶水，晃蕩了兩下，而後直接把瓶子收進了自己的包內。
倪央看不懂許辭突然的動作，她只以為許辭一會兒就會幫她把礦泉水給扔掉了，倒是也沒說什麼。
禮堂有前後兩個出口，但是後門那邊是通往二樓的，現在禮堂里的學生都在往前邊這個門都，門口那邊很是擁擠，倪央不想去湊熱鬧，暫時不想起身。
而許辭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又拿紙巾將他與倪央的桌子擦拭了一遍之後，便再也沒了其他的動作，兩隻手放在了腦後，輕輕把自己的腦袋託了起來。
許辭的臉其實看不出來年齡，他的皮膚很白，一直是讓倪央覺得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太陽那種白，五官又很好看，側臉看上去格外乾淨，身上又總有種學究氣在。
就比如他這現在樣子，要多像一個學生，就有多像一個學生。
只是他這悠閑的樣子，還真扎眼。
倪央不再繼續打量許辭了，她翻開了自己的手機，賭氣一樣把備註著課代表的聯繫人都給刪了。
做完這些，倪央才感覺自己的心裡像是出了一口惡氣，瞬間舒服了許多，展眉而笑。
很快禮堂里的學生走得差不多了，許辭先站起了身來，看著倪央：「跟我走吧。」
什麼跟他走……這句話讓倪央的心裡稍稍起了點漣漪。
倪央皺皺眉，拿起了搭在自己背後椅子上的外套，跟上了許辭的步子。
許辭往前走了兩步便轉身看著她，見她跟了上來，許辭笑了笑，忽然伸出手去，把倪央的挎包給接了過來。
倪央正穿著外套，一時間沒看住自己的挎包，轉眼挎包就離了手，她有些茫然地抬眼，見是許辭把她的挎包給拿了過去，連忙把外套套好了，想要同許辭把她的挎包要回來。
誰知道許辭卻是直接把她那個小巧的挎包從頭上套了進去，挎在了他自己的肩上。
她那小包玲瓏小巧，她背起來正好，可是許辭個子高大，身上背著這麼個小挎包，就和捆了條繩兒一樣，實在是有些滑稽。
倪央本來還在惱著，現在看到了許辭這背著包的滑稽模樣，竟是直接笑了。
許辭正在皺著眉，想著要怎麼鬆緩一下這挎包的系帶，聽見了身後傳來了一聲輕笑，又轉身看見了倪央臉上明妍的笑意……
他那放在挎包系兒上的手指，緩緩滑了下去。
罷了。
她開心就好。
許辭沒了更多的動作，就這麼別彆扭扭地捆著那個女士挎包，他看著倪央，半是無奈半是寵溺，嘆息一般說道：「走吧。」
「哦。」倪央還是覺得許辭這樣子滑稽，唇邊噙著的笑始終未消減過。
只不過還沒等他們兩個人走到這禮堂前門那兒，二人的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許教授，倪老師，等一下。」
許辭的腳步早倪央一步頓住，他眯起眼睛轉身看了眼身後的人，目光里暗流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