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1
倪央心裡不太安生。
她看向許辭的目光迅速收了回來, 本來手裡只拿著想去放回書架的那本書，現在直接把她的挎包也拿起來了。
倪央想離開這裡了。
她現在想著那張卡, 就覺得有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看著她一樣。
這種感覺讓她異樣地難受著。
她剛有舉步的動作，許辭也站了起來。
他看著倪央。倪央的面容很平靜, 紅唇微抿, 臉上沒有表情。
她在沒有表情的時候，臉上線條柔和, 眼角微垂，姣好的唇瓣形狀讓她總像是帶著笑一樣。
但是許辭清楚她不是在笑，他看著她微微攏著的眉心和清澈目光裡帶著的幾分糾結，就知道倪央現在並非心情平靜。
在圖書館里不能說話, 許辭沒有開口, 而倪央在他起身的瞬間步子微頓，朝他輕輕頷首，算是示意。
她以為他是在和她打招呼……許辭跟著點了點頭, 沒有了多餘的動作。
倪央很快找到了書架上放書的原來位置, 把自己讀過的書給放了回去。
她習慣性地在放下了自己看完的書之後, 又拿了感興趣的兩本想借走, 可是等到她把書從書架抽出來之後, 才猛然想到自己的教職工卡現在還處於失蹤狀態。
A大圖書館的借書卡和教職工卡是一體的, 至於學生們的借書卡是和學生卡一起的, 沒有卡就借不了書。
倪央想到了自己沒得卡來借書, 小腦袋怏怏地垂了一下, 正把書放回到書架里去, 手裡的書卻忽然被人抽走了。
她這時抬眸往身邊一看，微仰著頭，視線對上了那人線條明朗的下頜，才意識到許辭跟在她身邊一塊兒過來了。
許辭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直接拿著書走向了自助借書的機器。
倪央沒有走過去，她遠遠看著許辭的動作，她站的位置視野迎著光，光線下許辭他的手指骨節修長，分明乾淨，很漂亮。
這是一雙完全不同於她有些小的手掌的大手。
許辭又走了回來，書仍然拿在他的手裡。
而倪央微垂著眼，盯著她的書……和他的手指瞧。
漂亮的東西總是很容易吸引人的視線。
許辭看著她，淡淡一笑，他沒有出聲，只是做了個示意離開的手勢，一邊無聲地說道：「走吧。」
倪央點點頭，想接過自己的那兩本書，但是許辭卻早她半步，先行抬腳走了。
倪央跟上了許辭的步子。
倪央走在許辭的左手邊，許辭側眸看了她一眼，默默把左手裡拿著的書換到了右手裡。
他偏頭的時候，能看到倪央披在肩上的長發，她的腦袋歪帶著個貝雷帽。
許辭很想把這帽子幫她扶正了，但是終究只是拿著書的手緊了緊，就沒了更多的動作。
走出圖書館之後，倪央停住步子，她往自己的那兩本書那裡看了兩眼：「你把書給我吧，謝謝你了。」
許辭並沒有把書給他，拿著手的手指指腹微微用力，摩挲著書的書脊：「老師待會兒去哪兒？」
倪央眼瞼一垂：「去找找卡。」
如果待會兒她找不到，趁著學校補辦卡的學生工作部還沒有下班，得趕緊去補辦一個。
丟卡事小，沒得卡吃飯這件事比較大。
許辭的眼裡閃過了一絲瞭然：「卡丟了？」
倪央只是輕輕點頭。
她聽見身邊的人在輕笑：「我陪你去找找。」
「你不是還得複習嗎……」倪央皺著眉抬眼看著許辭。
他要複習，她還是別耽誤他的時間了。
見許辭沒有要把書還給她的意思，倪央忽然說道：「你不用和我一起去找了，你現在是要去我的辦公室不是？幫我把這兩本書帶回去吧，我去找找卡，一會兒也回辦公室去。」
許辭倒是沒料到倪央把他要「考試」的事情記得那麼清楚，濃眉往下壓了壓，像是有些懊惱一樣。
他道：「行。」
沒走開兩步，許辭又聽見了身後的人在喊她。
倪央的聲音很軟，今天風大，她的聲音混在風裡，幾乎就聽不清了。
許辭頓住步子，回身看著她。
他沒有聽清她的話，輕輕抬眉：「嗯？」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問問你。」倪央這時候追到了許辭的身邊，又說了一遍。
倪央的臉頰天生帶著點點了胭脂一樣的桃花色，比緋紅的程度更輕，卻也顯得面容格外嬌艷：「許辭。」
她喊他名字的時候聲線鄭重，許辭垂手看著她精緻的面容，心律忽然快了些。
他沒有說話，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倪央繼續往下說。
只是許辭的頸后肌膚上卻悄悄浮上了點微紅，泄漏了他的緊張。
倪央的小臉兒上表情很是嚴肅：「你能不能告訴我，最開始借給我卡幫我進了圖書館的人，是誰？」
A大的圖書館是刷卡進去的，但是卻不需要刷卡就能出來，倪央疑心借給她卡的那個人現在就在圖書館里。
她不想去找那個人，她想知道了那個人是誰，然後烏龜一樣躲著。
這種連她進圖書館沒打卡的小事都掌握得一清二楚的人，實在是有些可怕。
倪央的表情嚴肅鄭重，許辭卻顯得有些躊躇，他的手指順著書脊來回遊移。
「不方便說嗎……」倪央皺著眉問他。
「你……在擔心什麼？」許辭清朗的嗓音這時候顯得有些乾澀。
倪央垂首，真實的原因她當然不會和他說，她天天心裡操心的這些說出來，許辭肯定覺得她這個老師和一個被害妄想症患者一樣。
「只是想知道。」她的嗓音依舊輕緩，只是目光清澈的眼睛里卻沒把自己的擔心藏好。
許辭看著她臉上細微的表情，眉心攏了攏，他看著她，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麼。
許辭的手指最後在書脊上摩挲了一下，他平穩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這張卡，是我借給你的。」
倪央一愣。
她的腦子還沒有轉過彎來，那張讓她進了圖書館的卡明明是一張教職工卡……
怎麼會是許辭的。
倪央還沒有把事情想明白，就聽見許辭用比他平時要快了許多的語速飛快說道：「有個老師讓我來幫他借書，給了我他的卡，後來我看到你在那兒……」
聽到許辭解釋到這裡倪央差不多就明白了，可是她隱隱約約地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她抬眸看了許辭一眼，他真的是長了一張很乖巧的臉，髮型整齊，面龐乾淨，看臉的話……倪央覺得許辭好像也沒有在說謊。
「原來是你。」倪央很快接受了許辭的說辭，她淺淺一笑，笑容里有些無奈。
如果早知道是許辭，她就不會膽戰心驚這麼久了。
倪央想到這兒，雖是笑著，但輕輕皺了皺眉：「要是你是把你的學生卡借給我，我就不會這麼害怕了。」
許辭微微咳了一聲，他很快又問：「害怕什麼？」
「沒事沒事。」倪央雖然是時常泛慫的性子，卻不會太過杞人憂天，知道了」暗中觀察」著她的人並不存在，倪央在心裡長舒了一口氣，表情輕鬆了很多。
她笑著對許辭說：「辛苦你幫我把書帶回去，我現在沒有別的事了，你快回去複習吧。」
許辭靜靜凝視著她，他能看出來她臉上的表情由帶著淡淡的憂慮轉為了輕鬆……但是他卻猜不到她心裡在想的是什麼。
倪央的卡被學生撿到，又給送到了她辦公室樓下的門衛那裡，門衛那裡有倪央的電話，就給倪央打了電話，讓倪央過來取回她的卡。
倪央的心情總是很平和，丟卡的時候沒太難過，遍尋教職工卡無果，就慢慢悠悠在校園裡走著看小情侶看風景，等到知道自己的卡被人撿到了還送回去了，失而復得的感覺讓她很高興。
在倪央從小就是這種性子，很多時候倪教授總是笑眯眯說她這樣的小孩兒佔盡了世間的便宜，難過的事情到了她這兒不值得難過，懶惰的小慫包，倒是活得很輕鬆。
倪央一路抿著笑回去把卡取了回來，到辦公室的時候臉上仍是帶著盈盈的笑。
她推開辦公室的門的時候，許辭並不在裡面。
倪央的笑容在這一瞬間輕輕落下，圓圓的眼睛裡帶上了幾分困惑與茫然。她走到了辦公桌旁邊，看見許辭幫她借回來的兩本書已經在桌上了。
倪央又一次抬眸往許辭坐著的位置看了一眼，那裡空空如也，沒有人。
而他寫滿數字畫滿曲線的草紙還整齊地摞成一摞，擺在桌子的右上角。
倪央短暫地皺眉了一瞬。
她很少會關心別人去做什麼，但是現在卻突然對許辭去哪兒了有些好奇。
她想，大概是師生關係的緣故吧，再加上許辭的朋友深夜醉酒那一出，許辭實在讓人放心不下，她有些擔心他的安全。
倪央抬手輕輕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難得思考了一下。
但是想要猜測許辭的舉動，好像還真不容易。
她算是認識了他有幾個月了，許辭的一些習慣很容易就能被人記住，他像是對自己有強迫症一樣，常待的地方東西少擺放又整齊，每次用過之後就放回了原位。
因此當倪央看著自己對面的那側桌面上擺著的草紙書本，還有推進桌下的椅子的時候，並不能確定許辭有沒有在她辦公室待過一段時間。
想到這裡還沒有答案，倪央已經不願意繼續往下想了，她坐了下來，從挎包里拿出了自己常做筆記的本子放在一邊，打開了那兩本書中的一本，想看一會兒借來的書。
倪央很喜歡讀書，看書是很少的幾件能讓她多動動腦子思考的事情之中的一件，但是現在她卻有些看不進去。
她合上書，又往對側看了一眼，目光稍稍有些放空。
倪央看了一會兒，忽然站起了身，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