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十年生死兩茫茫 【77】北市東行十裏 定安長街盡頭
冷宮中,陰風瑟瑟,不時有烏鴉叫聲自屋簷旮旯處傳來,令人不寒而栗。楚長亭蜷縮在木床一角,稍微動一下,簡陋的木床就會發出吱扭吱扭的聲音,惹得人滿心厭煩。
韓窈姒貼著牆根,按著守門婆子的指示飛快地找到了楚長亭的宮殿。她繞到後窗,低聲扣窗。
“誰?”雁爾警惕地坐起身來,拾起一根從椅子上掉落的木頭,心翼翼地挪到後窗。
“雁爾!是我!”韓窈姒壓著嗓子回道。
聽到韓窈姒的聲音,雁爾先是有些歡喜,但隨即又十分為難道:“姑娘,冷宮禁地,還是不要來沾染了。”
韓窈姒一愣,道:“雁爾,我是窈姒啊,你隻消讓我看錦兒一眼,我放心了便是。”
兩人話的聲音將楚長亭從淺薄的睡眠中扯醒。睡眼惺忪中,她努力撐起自己的身子,問道:“雁爾,怎麽了?”
聽到楚長亭話的聲音,韓窈姒心中一喜,她急忙道:“錦兒,是我,窈姒!”
窈姒?楚長亭皺了皺眉,她靠在床邊,細細思量著這個名字。一種熟悉感撲麵而來,可她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曾認識過一個叫窈姒的人。或許是故人呢——楚長亭眼眸一閃,赤著腳跑到窗邊,不顧雁爾阻攔,道:“我是蘇錦,你是不是認得從前的我?”
雁爾一見楚長亭衣著單薄就跑了出來,還詢問韓窈姒過去的事情,心中一涼。她急忙攬住楚長亭,然後心一橫,對著窗外道:“我家娘娘和我根本不認得什麽窈姒,不管你是誰,你若是再在這胡鬧,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雁爾罷,又對著楚長亭道:“娘娘,你忘了陛下的旨意了嗎?這冷宮雖然偏僻,但處處都是眼睛耳朵,今日之事若是再拖下去,定會給所有人帶來災禍!”
韓窈姒一愣,話語中她能感覺到楚長亭失了憶,不再記得她是誰,甚至真的將自己當做了蘇錦。若是楚長亭當真失去了所有的記憶,那豈不是再沒有人能幫助自己完成計劃了?
眼瞧著楚長亭要被雁爾拉著回了後廂,韓窈姒急忙微微放大了嗓音,朝著她喊道:“北市東行十裏,定安長街盡頭!”
北市東行十裏,定安長街盡頭。是沈府。
楚長亭的背影晃了晃,繼續未回頭地離去,背影孤寂而決絕。
為何?韓窈姒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臉——為什麽楚長亭會失去了所有的記憶?易輪奐到底對她做了什麽!清秀的睡鳳眼中漸漸漫上恨意,漆黑的瞳仁灼燒著憤怒的光芒。
易輪奐——我與你不共戴。
一炷香的時辰很快便到了,韓窈姒知道不能在冷宮中多待,便飛快地回了張太妃的慈和宮。一路上她走得過快,心事又過重,絲毫沒有發覺身後有人一直在靜靜注視著她。
乾坤殿,易輪奐描著丹青,一襲白衣暈染在月色下,氤氳著濯然之氣。
遠處傳來細密的腳步聲,疾速而不空浮,一聞便知是內力深厚之人。易輪奐停了停手中的筆,他抬眼,一張紙條便遞到了他麵前。
“北市東行十裏,定安長街盡頭。”
是沈良辰的府邸。易輪奐一見這一行字,鳳眼眸底立刻騰起層層殺氣。他將紙條死死攥在手裏,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胸脯隨著劇烈的呼吸而猛烈地上下起伏,他微微彎了彎腰,從懷中掏出金絲紋龍手絹迅速捂住嘴,然後劇烈地咳嗽,瘦削的肩膀一顫一顫,似高山臨危雨,欲摧而仍挺。
染血的手帕被扔到一旁,易輪奐急促地喚梅容的名字。梅妝從身後屏風現身,看到桌案旁褶皺一團的紙上的字,淡漠的雙眸微微閃了閃。
“給朕查韓窈姒的身世背景。”
“查清楚後,殺了她!”
易輪奐猛地將那紙條又拿起,然後撕成碎片向殿上一揮,無數雪白的紙片散落在大殿上,像登基那夜繁複沉重的雪,和日月大殿上洗也洗不淨的血。
梅妝默然領命,呼吸卻在不易察覺間微微放急,瞳孔在紙雨中放縮,心髒的某一個角落皺縮起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韓窈姒。她默念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