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4

  第二天謝引悠悠轉醒。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腦袋還有些昏沉, 他坐起身來, 靠在沙發上, 捂嘴咳了兩聲,對昨晚上的事多少還有些印象。


  記得, 傅明月笑得很甜,眼裡像是有星星,還親自去廚房燒了開水,給他兌了感冒藥, 遞到手裡親自看著他喝下。


  昨晚上是他這半個多月來睡得最舒坦的一晚。


  從郊區到市中心, 他開了近四個小時的車, 只為了這一晚,睡個安寧的覺, 算算也值了。謝引重重的嘆了口氣, 少頃從兜里摸了包煙出來, 利落的抽了根出來,含在嘴上,點燃後用力扒了一口, 好像只有這樣他的心才能放鬆一點。


  沒那麼煎熬。


  他從來沒想過,會這般來勢洶洶。傅明月對他的影響遠比預料的更兇猛, 像是深入了他的骨血,不知不覺蔓延開來, 滋生在他的生活里。


  由此可見, 這地方必然不能久待。


  回去吧。


  謝引有時候想, 他媽的,作為一個男人怎麼就這麼窩囊。靜下來又想想,這不是窩囊,這是及時抑制自己的臆想。


  對大家都好。


  既然負不起責就不要去招惹她。


  抽了兩根煙,丟掉煙蒂,謝引倏地站起來朝衛生間去,扭開水龍頭,捧了一勺冷水撲到臉上,一而再再而三的這樣使自己清醒。


  本來這個天的水冷得刺骨,大概這是冰與火的對峙。


  謝引抬眸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自嘲一笑。轉身出了衛生間,準備拿上外套走了。


  須臾間,門口傳來敲門聲。


  謝引蹙了蹙眉,冥思片刻,抬腳往門口走去,從容不迫地開了門,一張明艷的臉龐引入眼帘,傅明月笑得眉眼彎彎。


  「起來了?我剛過來敲門沒人應,就下樓去買了早餐,餓了吧?」


  謝引只盯著她看,也沒讓開,心裡不知是何滋味。


  見他紋絲不動,直勾勾的目光不加一點掩飾,傅明月直視了兩秒錯開都來不及,微垂眸,伸手推著他往前走,笑盈盈地說:「快進去,外面怪冷的。」


  「這家包子味道很好,每天早上門口都排了好長好長的隊呢。」話落,她把門拉過來關上,久久未聞聲,心裡多少有點忐忑和害羞。


  謝引任由小姑娘的手放在自己的腹上推著進來,在她面前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變成了乏力,微乎其微的嘆了口氣,低斂著眉眼看她,欲言又止,有些無奈,一時竟說不出那句「我馬上要回基地」的話。


  傅明月抿了抿唇,徐徐抬眸打量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踮起腳尖伸手去他額頭上試溫,大概是剛從外面回來,又站了會兒,把腳僵麻了,不小心打了個踉蹌。


  謝引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雙臂,眼底的緊張的顯而易見,忍不住出聲責備道:「這麼大人了,怎麼還這麼不小心。」


  「這個時間點了,你不去上班做什麼?還有,誰讓你起這麼早跑去買早餐的?」說完便轉身往裡走了。


  外面這麼冷,買早餐是她傅明月應該做的事嗎。


  當然不是。


  傅明月跟著他進去,垂著眸子,一副乖巧溫順的模樣,小小聲音里含著大大的委屈,「還不是擔心你啊,你是沒看見昨晚你那可憐模樣。」


  「真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她把早餐放在一旁的餐桌上,泰然自若的往椅子上一坐,抬眸看向謝引,「趕緊過來吃早餐啊,聞著可香了。」


  在她百般的攪合下。


  謝引的自持,都快要變成矯情了,連他自己都這般認為。


  緊接著又聽到傅明月說:「誒,還差兩雙筷子。」他愣了片刻,依舊一言不發,薄唇抿成一條線,卻認命地去廚房拿了筷子。


  兩人相鄰坐下。


  傅明月今天換了件深色的呢子大衣,頭髮依舊紮成丸子頭,還是昨天那塊好看的格子圍巾,臉上看不出來有脂粉的痕迹,襯得臉蛋更加白皙粉嫩,一雙清亮的眸子如送水秋波。此時正喝豆漿,兩片嫣紅的唇瓣微張,貝齒調皮的咬著吸管。


  謝引快速收回目光,斂了斂眸子,慢條斯理夾了個包子送入口中。


  傅明月打量著他,吸了兩口豆漿把杯子放在一旁,手托腮,貝齒輕咬了咬下嘴唇,輕聲詢問道:「謝引,你就沒有話想對我說嗎?」


  雖沒看出他喜歡她,不奢求表白。


  但是經過昨晚,「謝謝」總該有一聲吧!哪有人這麼冷淡的。


  她嘟著嘴,有些不大開心。


  待謝引細嚼慢咽完,清冷的眸子看向她,不疾不徐地問:「你對一個成年男人就這麼沒戒備心嗎,還有,以後別在男人身上上下其手,不好。」


  前一句指的是昨晚,後面一句是指的剛剛。兩人的距離靠得如此之近,竟然用手支在他腹部,還伸手探他的額頭。


  簡直不分男女之別。


  低沉的嗓音打在耳畔,一副正兒八經的模樣,傅明月這一刻突然覺得自己被他撩到了,面頰染上一層水粉色,下一刻跟他的目光錯開,在心裡敲打著自己要鎮定,不禁反駁了一句,軟軟糯糯的聲音含著純真,「我相信你啊。」


  「在南城我們不……」更沒避嫌,更沒戒備心么,不一樣什麼都沒發生的過來了。


  謝引打斷她的話,「那是不得已。」


  實際上,傅明月弄不懂他為什麼突然跟她說這個,一臉迷茫,腦袋瓜一時沒轉過來。頓了會兒,迷迷糊糊地「噢」了聲。


  謝引是在關心她嗎。


  至少這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許久。


  謝引別開眼,又說:「昨晚的事麻煩你了。」


  「沒事,這都是小事,你人好了就行。」傅明月笑靨如花,慷慨大方地說。說完了,她好像有點後悔,應該提個要求的。


  比如一起去看電影什麼的。


  她勉強一笑。而後身子往前傾了傾,眼裡波光流轉,話語裡帶著七分戲謔,嬌軟的嗓音裡帶著一絲媚:「那你想感謝我嗎?」


  聞言,謝引抬頭看她,不解,「嗯?」


  傅明月手肘放在桌上托著下巴,眼珠子咕嚕咕嚕的轉來轉去,認真在心裡思量了番,誒,一男一女出去看電影的是不是暗示的太明顯了點。


  把自己的心意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他面前,再加上昨晚的事。謝引不就猜到她傅明月很喜歡他了,不行,這樣不行,還沒開始戀愛呢,就讓他佔上風,不行不行。


  這個主意直接否決掉。


  「要不你在家給我做頓飯唄。」這個念頭在腦海里劃過,傅明月眼睛都亮了些許,笑著說:「你不是說想謝謝我嗎?那就拿點誠意出來,上次嘗過你做的菜,覺得很好吃。」


  謝引想婉拒,並不想跟她有過多牽扯,到時候越牽越亂,煎熬的還是自己。可驀地對上她那雙亮晶晶的眸子,他一時無措。


  措辭到了嘴邊又煙消雲散了。


  他似乎還在考慮。


  傅明月催促道,清亮的嗓音中夾雜著一絲嗔怪:「一點都沒誠意,這個都還要想啊,還想這麼久,你明明就不是想真心感謝我的,肯定是嫌我昨晚多管閑事了……」


  一張小嘴喋喋不休著,謝引沒轍,態度頓時就軟了下來,及時打斷,提高嗓音問:「想吃什麼菜?」


  聞言,傅明月狡黠一笑,嘴角的弧度再也抑制不住的蕩漾開來,眨了眨眼睛,認真詢問道:「那你都會做什麼菜呀?」


  謝引一怔,這個還真沒去梳理過。而後說:「你想吃什麼我就做什麼。」


  傅明月是存心要鬧他,「那你是什麼都會做嗎?」


  謝引:「……」


  見謝引一臉正色又像憋著什麼的樣子,傅明月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來,清了清嗓子后,正兒八經地問他,「你感冒都好了嗎?」


  聽聲音倒是無大礙了。


  謝引不去深究她笑容里的含義,目光從她身上收回,泰然自若的起身,把袖子卷到手肘處,邊收拾桌上的垃圾,邊回:「好了。」


  傅明月不信,反問:「真好了?」


  「要不再吃點葯,可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逞強,要一不小心又病倒了,我作為鄰里鄰居的也不能不管呀,是這個理吧?」


  「不然?」謝引反問回去,這小丫頭臉上每變幻一個表情都落入自己眼裡,只是不予計較罷了,沒想到還順桿爬了,收拾好殘渣剩羹后,抬頭對上她蘊滿笑意的眸子,勾了下唇,沉聲說:「男人的身體跟女人總歸是不一樣的。」


  「你以後就懂了。」


  咬重了前面五個字。


  在她耳邊丟下這句話便出門去扔垃圾了。


  傅明月愣了愣,反應過來發現自己被他調|戲了,他居然調戲她,居然在她面前坦然的說這種|葷話。她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對於有些難以啟齒的啟蒙片,也、也有幸見過。


  瞬間臉漲紅。


  他、他怎麼能這樣。


  而謝引呢,說了這句話后整個人輕飄飄的,嘴角帶笑,不似之前那般正經又自持,身體隨時緊繃著,在她面前放鬆不下來。


  更多來自心理的枷鎖。


  不然那小丫頭還真以為他是個沒脾氣的人。


  殊不知——


  瘋狂起來連他自己都怕。


  謝引扔完垃圾折回。看到傅明月還一動不動地坐在那,不知在想什麼,臉紅撲撲的,再也找不到任何美好的詞語來形容她。


  從頭到腳都是一個發光體。


  他說:「我很久沒回來了,家裡什麼都沒有,等會還要去超市採購,你平時都喜歡吃什麼?」


  一席話把傅明月拉回來,雙手放在臉上降了降溫,抬眸朝他看去,腦子瞬間斷片了,移開目光正好看到牆上的時鐘。


  真不早了啊!這都快11點了。


  傅明月回:「那我跟你一起去超市好了。」


  對於她這個決定,謝引蹙了蹙眉,沒出聲算是默認了,而後匆匆說:「那就走吧,晚上我還要趕回基地。」


  傅明月詫異,「這麼急?」


  謝引淡淡的「嗯」了聲,不肯多說什麼。


  「你們軍人真的這麼忙嗎?」她話語里藏著一抹小小的失落。


  謝引沒解釋,也沒否認,徑直往卧室走。


  沒想到回來就一天的時間,傅明月還以為這次能每天看到他了,唉!

  半晌,謝引再出來,換了身簡單的衣服,沒有穿軍隊衣服看起來那麼凌冽和清冷,給人的感覺更溫文爾雅了些。


  傅明月抿了抿唇,暗自腹誹:


  真好看。


  穿什麼都好看。


  兩人對視了幾秒,極有默契的又同時錯開,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一前一後出了門。


  盛城的冬天來得急,幾天的時間裡氣溫驟然下降,外面小雨淅淅瀝瀝,地面潮濕,風嗖嗖地刮著,凜冽又刺骨,路兩旁的樹早已光禿禿,蒙上了一層冰霜。


  出了小區,傅明月伸手整理了下圍巾,把自己裹得更加嚴實,一張明艷的臉上只剩一雙靈動的眼睛。她抬眸看了眼身旁的男子,面色如常,看起來並不想跟她多說一句話的樣子。


  可是,又在將就著她的步伐。


  他對她有一點喜歡嗎?


  又過了會兒,傅明月決定打破這凝重的氣氛,輕聲問:「謝引,你們一年都是這麼忙嗎?」


  謝引看了她一眼,回:「嗯,很忙,時間也不固定。」


  傅明月稍稍糾結了下,小聲問:「那,你們隊友的老婆和女朋友都沒有怨言嗎?」


  沉默了會兒,謝引目光不知落往何處,沉沉地回:「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所以有個尊稱叫『軍嫂』,一般的女孩確實承受不住。」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信仰,或同或不同,但軍人的信仰都是一樣的,便是成為鐵骨錚錚的男兒,保家衛國。」


  傅明月的思緒飄遠,問他,「你也是嗎?」


  謝引篤定地「嗯」了下,說:「我在守護我的信仰。」


  一時無言。


  傅明月吸了吸鼻子,不太想談這個過於沉重的話題,伸出舌尖潤了潤乾涸的唇瓣,輕聲問他,「謝引,你有微信嗎?」


  突然話題的轉變,謝引無從適應,不解「嗯」了下。


  「你應該還沒有我的微信吧?」傅明月言下之意很明顯了,話語間都帶著絲絲羞澀,就差沒有直接說我想加你微信了。


  謝引愣了下,而後輕描淡寫地回:「我平時不怎麼玩。」


  很明顯,他委婉的拒絕了。


  傅明月怔了兩秒,反應過來后震驚地抬眸看著他,疑惑,不解,難受接踵而來,她整理了下情緒,更多的是委屈,一腔的委屈。


  沒想到喜歡一個人會這麼憋屈。


  他這是有多不喜她?才能果斷成這樣,連加個微信都被拒絕。就連是見過一面兩面的陌生人,這個小小的請求都會應吧。


  從小是天之驕女的傅明月第一次感受到了挫敗,還有一絲憤怒。長這麼大,還沒遇到過誰會這般不給她臉面的。


  行啊!


  謝引你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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