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謝引出院了,傅明月不用再送飯便更清閑了,就這樣閑了兩三天,終於也等到傅老爺子出院了。
出院當天,陰轉多雲,不一會兒半空中便黑霧朦朧,緊接著陰雨綿綿。還好那個時候,傅明月和傅老爺子早已經到家了。
天色徐徐暗下來。
大家都知道傅老爺子今天出院都自覺的早早到家,一大家人坐在一起閑話家常,倒也溫馨無比。
廚房裡即使有張嬸和陳淑芬幫忙,向明|慧還是一股勁的往裡鑽,忙前又忙后,看起來一副多說句話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孩子不在跟前,盛歡此時覺得如坐毛氈,畢竟婆婆都在忙著,她在這兒悠閑坐著像個什麼樣,倏而偏頭跟旁邊的傅明月和虞歸晚說:「你們聊著,我去廚房看看。」
虞歸晚沒這層燒腦的關係,倒也樂得輕鬆。
傅明月站起來拉著盛歡的手臂小聲說:「嫂子,我媽就是閑不住,你去幹什麼啊?廚房人夠多了,你就好生在這兒坐著吧。」
盛歡輕笑著,「我可跟你不一樣,再怎麼樣得去轉一圈。」
她心思敏感,從小在單親家庭中生活長大,之後母親再婚又輾轉在一個更為複雜的生活環境中,久而久之骨子裡多了一分倔強和執拗,想要的都從來只能靠自己。大學剛畢業頂著巨大的壓力嫁給傅顯,婆媳關係一度惡化,雖然傅顯還是一如既往的呵護她,相信她,尊重她,但畢竟那是生他養他育他的媽媽,夾在中間不難受是假的。她不是只懂得索取之人,所以想要去出一份力,為這個小家為傅顯為自己,小心翼翼的改變俞漸緩和的關係,走向更和諧的方向。
聞言,傅明月「唉」了一聲坐下來,用手托著腮有些無奈。
旁邊的虞歸晚抬頭睨了她一眼,撩了撩頭髮說:「小小年紀嘆什麼氣?」
「我這是有感而發。」傅明月說完后抿了抿嘴,她在國外這麼多年,人前性子還是如往常無異,畢竟脾性不是說改就能改掉的,背地裡卻早就練就了一身看人眼色,識人心的本事,又接著說:「看我嫂子這樣,我更不敢想象嫁人後的光景了,要是遇到一個比我媽還厲害的怎麼辦?」
別人家可不像在自己家,別人的媽可不能像自己媽一樣聽煩了想頂幾句就頂幾句,不僅如此,就連說話還要注意方式呢。
想著想著傅明月不免又搖頭。
這孩子怕不是得了婚前恐懼症。
還沒開始就怕了,這可不是虞歸晚的風格,須臾間摁關了手機,身子倚過去攬著傅明月的肩膀,忍不住戲謔道:「你這是幹嘛呢?還沒談戀愛就想著嫁人呢?莫不是恨嫁了?」
傅明月一聽,反應極大,猛地抬頭反駁道:「誰想嫁人了,我回來這段時間我媽閑下來就在我耳邊念叨這種那種的,我能不想么真是越想越難。」
「再說了要不是我媽恨不得我馬上嫁出去,我還不想搬出去單獨住呢。」
虞歸晚說:「你啊你每個人性格不一樣的,盛歡就是太在乎你哥了,太在乎這個家了,所以希望跟你媽把關係搞好點,可惜兩人都是強勢的性子,誰也放不下面子坦然的聊一次,到現在都只能通過這種微妙的方式讓對方看到自己的態度,實際上這麼多年了,兩人心裡早就沒芥蒂了,沒辦法……」
「別怕,就算嫁人了你不欺負別人就行了。」
「誰敢欺負你啊,傅家的男人們可是最護短的。」
傅明月想了想,好像是這個理。
沒隔一會兒,傅明玉跑過來賴在虞歸晚的懷裡,甜膩膩地叫了一聲「媽媽」。
虞歸晚摸摸她的頭,低頭親親她的小臉蛋后,看到外套解開了,立馬拉下臉訓斥道:「剛跑去哪玩了?怎麼衣服都解開了,外面還在下雨要感冒了,明天上學怎麼辦?」
這個女兒是她好不容易懷上的,打心底疼也是真的,平時能寵著就寵著,連說句重話都捨不得,只是沒想到傅沉比她更寵女兒,簡直無底線。
一個家裡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虞歸晚無奈只好做起這個惡人。別看明玉平時是個小機靈,身子較弱著,一不注意就著了涼,記得兩年前深冬那次,她賴不過明玉的撒嬌非要出去跟幾個同齡人堆雪人,結果次日下午便高燒不斷,連忙送往醫院,小小人兒臉色蒼白無血色,躺在病床上始終昏迷不醒,嚇壞了眾人……
傅明玉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的看著虞歸晚,而後低頭認真把扣子一顆一顆扣上,徐徐脫離了虞歸晚溫暖的懷抱,小意的拉了拉傅明月的衣袖,以求庇護。
傅明月見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樣,俏生生的竟惹人心疼,一時失笑,語氣比以往來得更溫柔,「別怕,你媽媽也是關心你,下次可不許這樣了知道嗎?你看外面的雨還未停,感冒了會很難受的。」
傅明玉眨巴眨巴眼睛,乖巧的點點頭後站起來看著虞歸晚說:「媽媽你別生氣,我下次再也不這樣了。」
聽著女兒軟軟的聲音,虞歸晚神色再也崩不下去了,拉著她冰涼的小手裹在手心暖著,放軟了聲音說:「媽媽沒生氣。」
傅明玉把手抽出來,走到傅明月旁邊,認真地說:「明月姐姐,我有悄悄話要跟你講。」
「喲,還有悄悄話要跟姐姐說啊。」傅明月跟虞歸晚對視一笑,而後故作洗耳恭聽的樣子,輕聲問道:「什麼悄悄話啊?」
傅明玉扁了扁嘴巴,指了指旁邊,「我們去那邊的小屋說。」
傅明月故作驚訝道:「這麼神秘呀。」
傅明玉點點頭。
拉著她就往前面走。傅明月給了虞歸晚一個眼神,打了個OK的手勢。
進了小屋。
這本是供幫傭無事時或疲倦時休息的地方,擺設簡單,僅僅一個矮茶几和半新不舊的沙發。
明玉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一臉氣餒。
傅明月在她旁邊坐下,輕聲問:「明玉不是有悄悄話要給姐姐說嗎?怎麼了?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
傅明玉抬眸,一本正經的說:「明月姐姐,我給你說了你不準告訴媽媽,不準告訴任何人,要不然以後我都不相信你了。」
傅明月想了想點頭,笑著說:「好,姐姐答應你。」
「我們拉鉤。」
明月覺得無奈又好笑。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拉完勾,傅明玉終於面露笑意,躊躇了一會兒似乎在想怎麼開口。
傅明月耐心等著,在這個跟過程中當然也有一點點好奇,這麼小的孩子能有什麼悄悄話,還弄得這般鄭重。
片刻后,明玉仰頭看著傅明月,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貝齒咬了咬唇瓣小聲說:「我跟陳意濃吵架了,我才不要叫她姐姐。」平時天真乖巧的明玉這次任性到了極點,可沒想到虞歸晚責備她就算了,就連最寵他的爸爸也說她錯了。
她很傷心。
「明月姐姐,我要怎樣才不叫意濃的姐姐啊,爸爸媽媽也不會責備我。」
小姑娘說著說著就哽咽了。
傅明月蹲下身子,握住她的雙手,柔聲問道:「那明玉可以告訴姐姐為什麼不喜歡叫意濃姐姐嗎?明玉是聽話懂事的乖寶寶,意濃比你大理應要叫她姐姐的,多個姐姐可以保護你,給你買禮物不好嗎?」
陳意濃是虞歸晚好友陸莞和陳上的小女兒,一人是金牌編劇,一人是大牌導演,二人攜手在娛樂圈闖得倒是順風順水,除此之外,兩人還有個大兒子陳讓,兩家是至交好友,來往密切。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兩家的小公主處不來,相看兩厭,按理說兩人同齡,這樣發展下去應當成為閨蜜的。
傅明玉眼裡騰起霧氣,噘著嘴搖搖頭,「我才不要叫她姐姐,她不喜歡我。」小孩子之間的感情沒有套路,都是直來直去的,不喜歡誰了就不喜歡了,沒有理由,也許有理由但沒辦法有條理的梳理出來。
傅明月皺了皺眉,勸和無望,她也不是很會哄小孩子,一時心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伸手給她擦了擦眼淚,小姑娘抽抽涕涕的哭著,好不傷心。
好一會兒,她病急亂投醫,吐口而出,「明玉別哭,以後長大了嫁給意濃的哥哥,你就不用叫她姐姐了,反倒她還要叫你的嫂嫂。」這麼小一點孩子哪懂這些,本是想緩解氣氛的無奈之言。
那曉得十幾年後真成就了一段緣分。
傅明玉年紀小聽得懵懵懂懂,但已經上大班的她也知道很多事情,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般,纏著傅明月問什麼時候才可以嫁給意濃的哥哥陳讓。
傅明月扶額,說長大了才可以。
明玉說,她已經長大了
……
傅明月終於哄好了小姑娘,牽著她肉肉的小手出去,外面家人基本到齊了,圓桌上擺放了不少菜,正在冒著熱氣。
如此熱鬧,倒像是年夜飯。
傅老爺子許是受氣氛的渲染,狀態很好,此時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正跟兩小曾孫玩,突然抬頭朝邊上的陳淑芬說道:「小陳,你剛給謝引打電話了,可有說何時到家?」
陳淑芬還不到五十歲,長相秀美又不催老,穿著簡單的居家服,嘴角帶著小意的微笑,咋眼一看倒像個不到四十歲的人,溫柔的回答道:「剛說在路上了,這會兒應該快了,我再去催催。」
傅老爺子回:「快到了就別去催了,不急。」
話落,說曹操到就到。
天色已晚,外面的雨不知何時下大了,滴滴答答。
謝引與傅呈一同出現在門口,他傷未痊癒,步伐緩慢,嘴角噙著笑,仔細看有一絲僵硬,許是不習慣應承這種熱鬧的場合。
傅老爺子見人都到了,提高聲音道:「剛還問到你們多久到,沒想到碰一起了,到了就快上桌,如今離中秋也近了,咱家就當今晚是中秋好了。」
傅呈邊走邊說:「在門口碰上謝引,便一起進來了。」
……
飯桌上。
男人們笑談風聲,女人們溫柔小意。
耳旁時而想起稚嫩的童音,與窗外或輕或重的雨拍混為一體,都成為天時地利的陪襯。
傅明月這段時間一直在醫院食堂吃飯,從未飽過,如今的家宴美味,雖不是山珍海味,但異常親切,她埋著頭吃得很是上口。
不論旁邊人在談論什麼。
左右不關她的事。小孩子沒有上席,突然明玉的腦袋鑽出來,笑著說:「姐姐給我夾菜。」三小孩都貪圖看動畫片,即便是吃飯時間也不落下,要是平時決不允的,但今天便寬容些。
傅明月勾唇說了聲「好。」
她知道她愛吃什麼,欲起筷,抬眸便對上謝引的眼眸,漆黑一片,一眼不見底,神色淡淡,暫看不出所以然,下一秒又移開了視線。
傅明月內心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他眼神沒什麼不妥,似乎又怪怪的,而後她垂下眸繼續夾菜,給明玉的小碗堆了個小山丘。
老一輩的人在一起總是繞不開那幾個話題。
不知何時,話題又轉換到了兒女婚事上來。
少頃,這個話題讓整個大廳的氣氛更加高漲。
畢竟小一輩里有好幾個適婚年齡的。
如今在桌上的有謝引,傅明月,傅川,真要論起來年紀也不算小了。
卻沒有一個傳出好消息。
如此便急了,所謂的皇帝不急太監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