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小田

  且說那小田,第二日回到省城,去了省醫院一查,各項數據表明身體一切正常,並無任何異常,可心裏終究不安,畢竟平白無故的胸悶氣短的感覺還彌留至今。


  他越想越覺得心慌,莫非我的小命就要交代在這了麽?這是……天妒英才啊!他仰望蒼天,內心哭泣不止。


  還是得把那藥油給要回來!小田想起昨日那極致的胸悶,卻因為那藥油突如其來的好轉,隻覺得那藥油簡直是神油,若是常備身邊,以後萬一病發,好歹還有個急救措施。


  想到這裏,他不禁想到那個鄉村小“赤腳”,年僅六歲的海棠。


  連個娃娃都搞不定,我還是咱辯論社的社長麽?萬一傳了出去,豈不是把我從神壇上拉了下來,蒙羞麽!


  小田愈發覺得,從海棠那裏要回藥油是一項莊嚴而神聖的使命,需要他盡全力去勸說,去爭取!


  嗯!就是要拿出十二分的決心和毅力,我相信我能搞定她的!小田緩緩握起右手拳頭,滿滿上揚舉至耳畔,像是吟誦共產黨宣言一般,那堅定的目光,如一把鋒利的刀刃,像是要把前方的小草攔腰折斷似的。


  都說認真起來的男人最帥,小田那張臉還很青澀稚嫩,男人味並不十分出眾,但此時的他,全身上下洋溢著自信的光芒,璀璨耀眼得令人不忍直視。


  確實令人不忍直視,你說你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好意思白要一個小女孩的藥油麽?但小田卻好意思,也許和他多年來幾乎沒有花錢買過東西的經曆有關。


  出生富裕,又是家裏的老幺,全家人的寵愛都匯聚一身,從小可謂是在蜜罐子裏長大的,一路順風順水,從大學畢業來到機關工作,周圍的同事知道他的背景,均是以禮相待,客氣非常。


  所以這小田的性格,說純善呢,又有些不通曉人情世故,隻怪被保護得太好了,初出社會,就遇上了人生的第一個挑戰——索要藥油。


  下鄉宣傳稻種的工作進行到尾聲了,小田也清閑了下來,這不他長居在小山村中,進行下一項工作,等待與監督村民播種新稻種的實況進程。


  通過短暫的接觸,小田愈發覺得海棠這丫頭奇怪,你說一個正常六歲的小姑娘,平日裏都是些流鼻涕玩泥巴踢毽子跳方格等等,可海棠卻成天見不著人,一問鄉親,這丫頭除了一日三餐回來吃之外,其餘時間都往那一排紅磚瓦房裏跑。


  這磚瓦房,他可是知道的,特地建造起來安置一些特殊人的。在革命中,這些人可都是因為反右被下放至此進行勞動改造的,海棠這丫頭頻繁待在那裏是為何?


  經過再一次的了解,他得知到原來她拜了一個老中醫為師,雖然秦老回了京都,可屋子裏還有許多書籍,海棠便是每日都會去學習的。


  當了解到這裏時,小田隻覺自己的世界觀都被刷新了……


  遙記得他六歲的時候,人生最遠大的目標就是要撒尿遠過他二哥,真正刻苦學習……好像並沒有這回事啊。

  小田不禁有些汗顏,可又存在著更大的疑惑,這哪裏是一個六歲的孩童,她是受到什麽刺激了麽?這麽規律地渴望學習,在她這個年紀,簡直匪夷所思啊!


  帶著這樣的疑惑,小田終於決定邁出自己人生中最偉大的一步——走進磚瓦房。


  其實,也沒什麽恐怖的噢!小田左瞧瞧,右望望,突然間一聲狗吠將他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還是心虛啊……因為怕被人看見他一個共產黨人居然和這些反右份子有聯係,雖然大革命已經逼近尾聲,可心裏還是有些毛毛的。


  終於,他邁著小碎步來到秦老的家門口,一眼便瞧見了在院子裏筆直坐著拿起一根毛筆認真書寫著的海棠。


  此時,陽光正好,她坐在院子裏一棵巨大榕樹的陰影中,避免了陽光直曬,同時采光又好,從門口吹來的涼風又緩解了夏日的燥熱,真是一處避暑的良地啊!樹梢間透過的陰影投射在她的身上,留下一枚枚斑駁的印記,整個人像是融入進大自然似的,如此的靜謐安詳。


  小田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竟然盯著一個小女孩看癡了,說出去指定被人笑話!

  他拍了拍臉頰定了定神,走進了院門。


  海棠筆尖一凝,提腕收墨,慢條斯理地將毛筆擱在硯台上後,深吸一口氣,這才緩緩抬起頭,望向來人。


  是他?海棠輕笑,這個不要臉的又來索要藥油了?


  記得前幾天在路上偶遇,他居然義正言辭地開口,美其名曰以防萬一舊病再發來索要她的藥油,竟是半分沒有提及錢財。


  沒有錢白拿藥油,想得美哦!海棠白了他一眼,也不回話,快速地就溜走了,沒想到,今日他還是賊心不死,又想來要霸王油了!

  小田站在她跟前,小小的木桌,小小的個頭,榕樹下的青年男子站得挺直,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眼前的一人一景,有榕樹葉子偶爾被風卷落,落到他烏黑的發絲上,再轉了幾圈安然飄落,若不是樹葉的緩緩移動,隻覺得空氣都要凝固起來。


  小田咽了咽口水,他握緊右手,隻覺得便是辯論時也沒有此刻這般緊張。


  明明是個孩子,卻有著不輸於成年人的氣場,明明很是青澀,一抬手一挑眉卻說不出的恣意靈動。


  海棠靠在身後的椅子上,再甩了甩右臂,練了一上午的書法,背和右腕有些酸痛,是該休息下了。


  她看了看眼前的男人,長著一張娃娃臉,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偏偏想要幹那白要人物什的羞事,真是世風日下啊!海棠歎惋一聲,旋即思考著要不要拯救下他的人生。


  “那個……”良久的沉默後,小田終於張了張唇,發出了有些幹澀沙啞的聲音。


  “什麽都別說了!”海棠打了個STOP的手勢,勒令他住口:“不勞而獲,天下可沒有這等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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