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千年囚徒

  送水的又來了，士兵從一扇小窗送進水來，然後又把小門關閉。趙南生聽著“咚咚”的靴子踏在石板上的聲音漸漸遠去了，才小聲對張瀾和李建明兩人說道：“快來，把水給他灌下去。”張瀾和李建明趕忙端起一碗水，摸著黑來到他們身邊，一人坐在那人背後，拖著他的身子；一人端起一碗水往他嘴裏灌下去。


  沒想到，水到了嘴裏，卻始終咽不下去，全部都從嘴角流了出來。


  “灌不下去，怎麽辦？”張瀾著急道。


  李建明也急了：“是啊，再這樣灌下去，不但他喝不到水，連我們也沒水喝了。”


  趙南生眉頭緊皺，沉思了一會兒。又開口說道：“是我失誤，他處於深度昏迷之中，自然喝不下水了。”


  “那怎麽辦？”李建明問道。


  “嘴對嘴的喂下去，”趙南生說道。


  張瀾突然笑了。


  “你笑什麽？”李建明轉頭瞅著他，雖然光線黑暗，但是能夠感覺到他是一臉的疑惑。


  “我在想，要是建明哥用嘴給他喂水，該有多滑稽！”


  “小子，你哥我是從來不會跟男人親嘴的，知道嗎！”李建明看起來有些惱了。


  “張瀾，你呢？”趙南生問道。


  張瀾突然委屈的乞求道：“大哥，我還是個處男，不能把初吻獻給一個男人吧。”


  趙南生說道：“這都什麽年代了，這是救人，你們還在乎這個！”


  旁邊的李丹突然說道：“你們不來，我來。”沒等趙南生說什麽，她就突然跪了下去，端起水喝了一口，把嘴對準那人的嘴巴，把水一口一口的傳給了那人的嘴裏。


  如此灌了幾口，李丹才站起來。張瀾在一旁嘖嘖稱羨的說：“要是我暈倒了，李丹姐這樣救我該有多好！”


  趙南生斥了他一句。李丹笑道：“你要是暈倒了，就讓你建明大哥救你……”


  眾人閑扯了一會兒，突然聽到那人腹中咕咕作響，開始頗有規律的呼吸起來，聲音也漸漸粗重。眾人全都蹲在地上，圍在那人身邊，屏心靜氣的注視著他，雖然看不清楚，但是他們還是想要看到他從地上突然坐起來的瞬間。


  忽然，他們聽到那人“啊”的一聲叫喊起來，說不清楚是驚訝還是疼痛。


  趙南生問道：“你醒了？”。


  那人沒有回應，過了片刻，方才沉沉的說道：“這，是哪裏？”


  李建明粗聲說道：“牢裏。”


  那人突然驚叫一聲，原來他從昏迷中醒來，精神狀態還是迷迷糊糊的，剛才並未聽到趙南生的問話。剛才的詢問，不過是自己醒來後的自言自語。如今突然發現有人在自己身邊，著實被嚇了一條。他猛然坐起來，驚問道：“你，你們是誰？”


  張瀾笑道：“我們啊，是救你的人。”


  那人顯得有些茫然無措：“救我？”


  趙南生點點頭，“是的，”他說道。


  “我們解脫了嗎？”那人問道。


  “什麽，什麽解脫？”


  那人又重複道：“我們已經逃走了嗎？”


  趙南生說道：“沒有，我們現在還在牢房裏。”


  那人歎了口氣，“既然沒有離開這裏，你們為什麽要救我呀，還不如讓我這樣一直昏迷的好！”他說話的語氣，顯得很淒慘、痛苦。


  李丹有些生氣，她覺得自己救了他，不但沒被感謝，反而有些埋怨自己的樣子。“這麽說，我們不該救你，讓你死了算了。”她生氣的說。

  那人這才意識到情況，他解釋道：“小姑娘，多謝你們救了我。隻是，這樣活著，真的還不如死了的好。”


  “怎麽這麽說，難道死了還有什麽好處不成。”張瀾問道。


  那人長長歎了口氣，說道：“死了是沒什麽好處。可是如果活著要受無限的痛苦煎熬，那還有什麽意義！”


  “這是什麽話，隻要我們活著，總有等到希望的那一天。”李丹語氣堅定的說道。


  那人又是一聲長歎：“小姑娘，你沒經曆過這麽多年的煎熬，因此才會這樣說。我當初也是像你一樣，想著有朝一日我一定會離開這個地方，但是每次醒來，我卻還在這裏。”


  趙南生不由好奇的問道：“這究竟是什麽地方？”


  那人有些疑惑：“你是什麽人，不知道這是哪裏嗎？”


  李丹冷笑一聲，說道：“這裏是大騙子的地方，說什麽長生不老，然後就把我們關到這裏來了。”


  那人聽了李丹的話，在黑暗中打量了她一下，隱隱約約中看到她清純美麗的麵孔。


  “這裏的確是蓬萊島，是讓很多人想要長生的地方。”那人說道。


  張瀾驚奇興奮地問道：“這裏真是蓬萊嗎？”


  “是的，”他說道，“隻是，這裏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獲得了長生，就可以永遠擺脫輪回，永遠享受我們的生命。我們必須為此獻出自己的自由。”


  “這是什麽意思？”趙南生問道。


  那人反問道：“你們是什麽人，是怎麽進來的？”


  趙南生說道：“我們是剛被抓進來的，你進來多久了？”


  那人說道：“我也不清楚自己在這裏呆多久了，這裏沒有時間概念，我們來了這裏，就永遠也不能再出去了。”


  李建明見他說的太喪氣，吼道：“為什麽不能出去，我們又沒犯法，難道他能管我們一輩子。”


  那人冷笑兩聲，笑聲卻顯得有些淒慘和無奈。


  “你又是怎麽進來的？”趙南生問道。


  那人仿佛陷入了長久而痛苦的回憶之中：“當年我是一個煉丹士，一心研究丹藥，想要煉成長生不老之術。”


  李丹聽到這裏，又冷笑一聲。


  那人沒有理她，繼續說道：“後來，我的名聲傳到了秦皇的耳中，他派人把我接到宮裏，要我給他煉製長生不老丹藥。”


  張瀾笑道：“我看你是傻了，什麽秦皇，這都什麽年代了，那可是兩千多年前了。”


  趙南生用手狠拍了一下張瀾的背，示意他閉上嘴巴，先聽他把話說完。


  那人卻不高興了，正色說道：“我說的句句是真，你如何說我說謊？”


  趙南生解釋道：“你先說下去，待會兒我們再說這個。”


  那人雖然有些生氣，還是繼續說道：“我在宮裏日夜苦練，研究了很多種煉製方法，但是卻始終練不出可以長生的仙丹。久而久之，皇帝等不及了，要我在一年之內煉出丹藥，要不然就會殺了我。後來，我想起傳說中，東海上有三座仙山，可以到那裏求取長生不老的仙藥。於是我就向皇帝稟告，準備入海求藥。”


  張瀾想要打斷他的話，卻又怕趙南生生氣，嘀咕道：“這不是徐福入海的故事嗎？”


  “我帶領叁仟童男童女，以及五千名士兵，乘坐二十艘巨艦出海，在大海上到處奔波，從南到北，經過了無數海島，受到無數的狂風暴雨，海浪滔天，途中損失了許多人的性命。”他繼續說道，“有一天夜晚，我們正在船上休息，突然天上一聲轟鳴，閃電一道道劃過天際，緊接著刮起了狂風巨浪，海麵被攪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的周圍有一道耀眼的光圈，我們幾十艘大船都被卷了進去。”

  那人尚未說完，李丹若有所思的點頭，說道：“不錯，我們那天遇到的也是這個光圈，把我們都吸了進去。”


  “可是，當我們進了光圈之後，卻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那裏的海麵顯得很平靜，天空中的太陽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唉，我好久沒有看到過天上的太陽了……”那人說著說著，仿佛陷入了對於往事的沉思之中。


  “然後呢？”李丹問道。


  “我們在海上繼續航行，遠遠的看到海平線上升起一座海島。上麵草木茂盛，雲霧繚繞，山峰高聳，上麵仿佛連著天際一般。我們到了那裏，停船靠岸，所有人都上了海島。眾人上島之後，向周圍查看地形，有人在海島深處竟然發現有人居住。我們到了那裏，隻見那些房屋被林木枝葉遮蔽，若隱若現。地上嫩草青綠，鳥兒飛鳴。經曆了多年辛苦奔波，突然發現這裏的生活極其悠閑自在。我們繼續在上麵遊逛，最後碰到了島上的那些人？”


  “這裏的原住民嗎？”趙南生問道。


  那人顯得很痛苦，他搖搖頭：“原住民？哼，他們不是人！”


  趙南生等人麵麵相覷。那人繼續說道：“我們遇到了幾個年輕人，並向他們問路，這才知道我們到了哪裏。原來就是我們多年來夢寐以求的‘蓬萊島’。”


  張瀾突然驚叫道：“什麽，這裏真是蓬萊島？”他看了看旁邊的李丹，當初還以為她在糊弄自己呢。


  那人顯得很惱怒，“什麽蓬萊島，就是一個大騙局。”他憤憤的說，“那些人把我們帶到一座莊園，去見那裏的主人。那座莊園古樸莊重，主人年紀大約六七十歲，頗有些仙風道骨。我向他傳達了皇帝的旨意，並請他賜予仙丹。他起初還有所推脫，經過我們多次乞求，最後還是給了我們。”


  李建明說道：“他給你們仙丹，你不就長生了嗎？”


  李丹冷笑道：“那就是個騙局，哪有什麽長生不老藥。”


  那人點點頭：“你說的對，那粒丹藥並不是什麽長生不死藥，而是能夠控製我們，讓我們感到痛苦，不得不聽命於他的毒藥。”


  眾人聽他如此一說，不禁心頭一震。趙南生突然問了一句：“你是誰？”


  那人歎道：“我早已經是死人了，我的姓名，連我自己也忘了。”說罷，悲哀的笑了幾聲。


  李丹看到他痛苦的樣子，突然覺得很淒慘。她說道：“我想，你就是傳說中的方士，你叫徐福。”


  那人聽到這個名字，突然神情一震。他猛然伸出雙手，在黑暗中緊緊地抓住李丹的手。


  “你，你——知道我的——名字！？”他激動的問道。


  李建明碰了碰張瀾，低聲說道：“徐福是誰？”


  張瀾把臉貼在他的耳朵邊，小聲應道：“你真是文盲，徐福就是當年出海找仙丹的。”


  李建明“嗯”了一聲，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又不願再被張瀾恥笑，就不再問了。


  李丹“哎呀”一聲，明顯被那人的手給抓疼了。


  趙南生說道：“你要是徐福，那你現在應該兩千多歲了。”


  那人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說道：“唉，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多少歲了，總之在這間牢房裏是度日如年，腹內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疼痛難止，讓人生不如死。”

  “我們怎麽不疼呢？”張瀾問道。


  “因為你沒吃那狗屁毒藥。”李丹怒道。


  李建明摸摸腦袋，遲疑的說道：“我還是有點不太明白，你要是兩千多年前的人，怎麽還沒死呢？”


  趙南生碰了碰他，怪他說話太不禮貌。但是，當著徐福的麵，又不好說破。


  徐福倒是神情坦然：“要說這種丹藥，確實能夠讓人長生，除了肚子疼痛難止，定期向他求取解藥之外，還能夠增強人的體力。”


  張瀾嘖嘖道：“這樣說，那也挺好的嘛。他給你止疼藥，你不就真能長生了嗎？”


  徐福長歎道：“小兄弟，說來輕巧。他讓我們疼痛難止，難道就是拿我們尋開心嗎？我們必須要當他的奴隸，為他開采礦石，製造武器和能源。否則就要永遠受痛苦折磨，生不如死！”


  “那你當初帶來的三千童男童女和那些士兵呢？”趙南生問道。


  徐福聽他提起那些人，突然痛哭起來，過了好久，才忍住哭聲：“我對不起那些孩子，都是我的罪過，讓他們永遠失去了自由，永遠無法回家，永遠成為那個惡魔的奴隸。”


  李丹說道：“我被抓進來之前，遇到的那些士兵，也許就有你的那些秦兵。”


  徐福點點頭。


  “既然你成了他的奴隸，怎麽又會被關到這裏？”趙南生問道。


  徐福說道：“我和我的部下因為被他控製，被迫聽命於他。後來我們忍不住折磨，想要逃離這裏，被他發現之後，就把我關到這裏禁閉起來，那些士兵竟然被他變成了隻會聽命於他的死屍。眼看著當初活生生的孩子，現在竟然變成這般模樣，我感到痛苦不堪，以後他們送的水我也無心再喝，後來就漸漸昏迷，中間也醒了幾次，這次就見到你們了。”


  張瀾又問道：“你知道那人是誰嗎——那個給你們仙丹的人？”


  徐福遙遙頭：“不知道！”


  “也就是說，那個丹藥確實有長生不死之效，唯一的缺點就是，你會感到腹痛難止，不得不聽命於他，借此換取他的解藥，消除疼痛。對嗎？”張瀾像個專家一樣分析道。


  徐福又點點頭。


  “曆史上傳說，你當年帶領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尋找長生不死藥，後來竟然一去不返。秦始皇以為你失信騙了他，大怒之下坑殺方士和一批辱罵他的文人。最後秦朝滅亡，也沒再聽說過你的消息。傳說你到了日本，並在那裏定居。沒想到，你竟然身陷囹圄，還活到現在！”李丹聽了他的敘述，滿懷同情的說道。


  徐福顯得很震驚，他急忙問道：“什麽，你，你說秦朝滅亡了？”


  李丹點點頭：“是的，兩千多年前就滅亡了。”


  “不，不會的，秦王雄才大略，削平六國，天下再無敵手，是何等英雄，怎麽會滅亡呢？我，我不信。”


  李丹說道：“秦始皇死後，他的兒子胡亥即位，沒過幾年，天下百姓就揭竿而起，秦國最後被漢朝取而代之了。”


  徐福聽說，情難自禁，又痛哭起來，哭道：“大王，微臣不忠，沒能找到長生之藥，有辱使命，罪該萬死……”


  眾人安慰了一陣，又向他解釋了很多曆史現象，過了許久他才平靜下來。


  張瀾驚歎道：“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看來，那些雜誌上說的時空穿越等等未解之謎，也有一定的道理呀。我們還見到了兩千多年前的徐福呢，這種事，告訴誰恐怕都沒人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