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絕望的表白
夜晚，一股清風襲來，吹散了彌漫在空氣中的悶熱，讓人感覺渾身為之一爽。學校花園裏的百花也競相散發出各種香氣，有的濃鬱，有的淡雅，有的清新，有的脫俗。校園中的人已經越來越少，每當夜幕降臨，原本熱鬧的校園變得愈加冷清。
秦明一人漫步在學校的花園中。這個園子並不太大，裏麵種滿了各種花草，植物也長得出奇的茂盛，很多植物藤徑都有一人多高。它們互相纏繞，互相交錯，漸漸地形成了一道道拱形藤門順著小道彎彎曲曲的延伸開來。即使在白天，這裏也是清涼舒適的所在。在寂靜的傍晚，由於植物的遮蔽，這裏更顯得漆黑靜謐了。即使兩條相隔很近的小道，由於藤徑的遮蔽，人們也不易發覺彼此的存在。由於無人欣賞，園子裏變得安靜異常，這倒也給秦明留下一個清淨沉思的場所。
他獨自一人走在漆黑的花園之中，像是盲人一樣，看不清前麵的道路。但是他能夠憑著直覺信步走去，這樣也不會撞到路旁的植物上去。他的步伐很慢，一會兒走走停停，一會兒又突然坐在小道旁的藤椅上獨自發愣。整個過程中，他都一言不發，他的麵孔是那麽的嚴肅而深沉。他抬頭向上望著，透過疏密交錯的藤徑枝葉，他看到廣袤邃密的天空，它也是一樣的漆黑，一樣的靜謐。遼闊的夜空中稀疏的分布著幾顆明星，它們發出點點的星光，像一顆顆寶石一樣點綴著這個漆黑而又遼闊的蒼穹。但他又覺得在這靜謐之中還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讓人心情激動而又滿是悲切的神秘。
“你也在看著我嗎？正如同我現在看著你一樣……”他仰靠在藤椅上，眼睛中像是泛著亮光一般，一動不動的注視著遼闊高遠的星空。此時的校園也是那麽的漆黑寂靜，四周沒有一點人聲，隻有花園草叢中的蟋蟀，像是睡著了一般，過了許久，仿佛才從睡夢中醒來，不時的叫上一聲，然後又接著睡去了。秦明靠在藤椅上閉上眼睛，漸漸地陷入了夢鄉。
他夢到自己站在一艘巨大無比的船上，船上高聳著一排排鱗次櫛比的建築，像是房屋，也像是城樓，那些建築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眾多穿著奇怪服飾的人們正在廣闊的巨艦上忙碌著，他們匆忙的從自己身邊經過，卻仿佛沒看見自己似的。一根又高又粗的桅杆筆直的豎立在船頭，上麵的一麵旗幟正迎風飄揚。狂怒的海浪凶猛的呼嘯著，一波一波的浪濤拍打著這座孤獨的船隻。巨艦在海麵上飄飄搖搖，起伏不定。很快，船隻的四周升起了濃濃的霧氣，一道道閃電劃過布滿烏雲的天空。船隻像是不受控製一般的向迷霧中駛去。
緊接著，一道巨浪打來，他又好像掉進了冰冷的海裏，船上的人們紛紛聚攏在船尾向他招手，他漸漸地沉到海底，感到自己開始呼吸緊促，像是窒息一般努力的掙紮，想要讓自己浮到海麵之上。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無功。他漸漸地平靜了，抬頭看著上麵的水麵，一束光亮正透過海水照到自己身上。這個時候，一隻手從海麵上伸了下來，秦明企圖伸手拉住。正在這時，突然間又響起一陣巨雷的爆炸聲，周圍像是地震一般猛烈的震顫起來，秦明猛地一驚，睜開眼來，才發現自己還在花園的藤椅上躺著。也許是受到夜風涼氣的侵染，他感到自己的頭腦昏昏沉沉的有些疼痛，腦子也不清楚。
“我們坐在那邊吧，這裏真不舒服。”一個女人輕快的聲音從隔壁的小道傳了過來。她的聲音是那麽的清脆動聽，像是泉水叮咚的聲音，又像是樹林間黃鸝鳥婉轉的歌聲一般。一個男人的聲音接著說道：“好吧。”緊接著，秦明迷迷糊糊的聽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他們在隔壁小道的藤椅上坐了下來。這條小道屬於從花園入口處進入的主道，雖然有些曲折，但是，也能夠隱約看見門口的動靜。如果有人從門口進來，首先就會被發現。
這條小道距離秦明所在的地方隻有幾米遠，但是因為有生長茂盛，互相交錯的植物藤徑的遮蔽，他們並不能發現對方。顯然，這對男女不是剛來到這座花園中的，他們在秦明睡著的時候進來，並且已經在這裏待了好一會兒了。兩人坐在藤椅上，互相親熱的聊天，並且不時地打情罵俏，他們正陷入到濃烈的愛戀之中，誰也沒有發現就在隔壁的小道上，還有一個人在迷迷糊糊的睡著覺。秦明在昏沉之中似睡非睡，隱約能夠聽到他們在攀談，但是並未理會。
那男的附在女人耳邊嘀咕了幾句，女人嬌羞的笑了。
此時，隻聽那女人幽幽的說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了，我從第一次看見你，就已經喜歡你了。”那個男人信誓旦旦的說道。
“真的嗎？”
“我可以拿我的心給你。”
那女的輕輕笑了一聲，可以看出她此時此刻感到非常的開心，幸福的感覺充滿了她的內心。
“誰要你的心呀……”她甜蜜的嬌嗔道。
秦明躺在藤椅上，似睡非睡，隱約的聽到他們的談話。因為對方聲音較輕，聽得不甚清楚，但是總覺得這聲音是那麽的熟悉，隻是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他定了下心神，頭腦漸漸從昏沉中清醒。心中嘀咕道：這樣算是偷聽他們說話嗎？但是如果現在出去，肯定會被他們發現，反而會造成不小的誤會。轉念又一想，是我先在這裏休息的，他們後來者在這裏說些情話，怎能怪我故意偷聽呢。
過了一會兒，又聽那女的輕聲說道：“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男的並未立刻回答，而是緩緩的歎了口氣，帶著滿是深沉的口吻說道：“我以為你和秦明是一對，我跟他是朋友，怎能再有非分之想呢。所以……”
秦明聽那人提到自己，立刻警覺了起來。他此時方才想起，這一男一女，就是自己的好朋友——杜琴和薑陽。
“他們怎麽會在一起呢？”秦明心想。
薑陽話未說完，隻聽杜琴帶著急切的口音連忙解釋道：“不是的，我跟秦明不是一對。我們，我們隻是朋友，你別誤會……”
“現在我知道了，所以，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薑陽滿目含情的望著她，眼神中充滿著無限的濃情蜜意。
杜琴的臉像盛開的桃花一樣升起了滿滿的紅暈，她嬌羞的低下頭去，似乎很難為情，不敢再抬起眼睛看著此刻正望著她的薑陽。
“你真美……”薑陽盯著杜琴呆呆的出神，忍不住靠攏上去，朝她的臉上親了一下。
杜琴此時更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了，她的心急速的跳動著。能夠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這是她很久以來都夢寐以求的時刻，但是她又覺得這一刻來的太快，以至於自己毫無準備。
薑陽衝動的伸出雙手，將她攬在懷裏。雙手在她身上不停地撫摸，嘴巴也不受控製的吻上了她柔軟的嘴唇。杜琴並未拒絕，她的內心似乎很矛盾，並在這種矛盾的心態中飛快的糾結著，思考著。突然，她像是從感情的迷亂中突然醒過來，她掙紮著掙脫開薑陽的擁抱，理了理淩亂的頭發。
薑陽被她的舉動驚住了，“怎麽了？”他望著驚魂未定的杜琴問道。
“薑陽，我們，我們是不是太快了……”杜琴轉頭望著他，猶豫的說道。
“嗨，現在都什麽年代了，最重要的是我們真心相愛。”薑陽安慰道。說著，又一手上前摟著她。
“我們還是先從頭開始吧，這樣我比較能夠接受。”杜琴一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好，隻要你願意，我怎麽樣都行。”兩人又互相親吻了一下。
他們又低聲聊了一會兒，才站起來走出花園。
秦明透過藤徑的縫隙望著他們走出花園，他的內心像是一塊巨石壓了下來，他的胸口感到悶極了，以至於讓他無法暢快的呼吸。自然界的一切雜音，風聲、蟲鳴聲，蟋蟀的叫聲似乎頃刻間都消失了，他的周圍變得寂靜不堪。他唯一能夠感受到的，就是此刻內心中無限的苦惱。
“他們終於在一起了？”秦明自嘲的想著，他的臉上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像是在祝福他們，又像是在嘲笑自己在感情麵前的懦弱與退縮。
“為什麽我不敢去向她表白，為什麽我沒有向她說出那句話……”秦明在心裏無數次的質問自己。他明白，即使他現在說出來，一切也都已經晚了。
他在藤椅上坐了一會兒，才無精打采的站起來朝門口走去。
“秦明，你怎麽在這裏？”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了過來。
秦明抬頭朝她看了一眼，認得是杜琴，他無神的眼睛突然放起光來，死水一般的心情變得有些激動。“我，我……”，他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結結巴巴的站在那裏望著她。
杜琴看到他這個樣子，心裏覺得有些奇怪，突然想起了剛才在花園裏的一幕，於是急切的問道：“剛才你也在裏麵？”
“嗯，”秦明失神的答應一聲，又想起了什麽，於是趕緊解釋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剛才我……”
杜琴又羞又氣，胸口像燃起了火焰一般，生氣道：“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竟然偷聽我們說話。秦明，我真看錯你了……”杜琴憤怒的衝進花園中，秦明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驚呆了，他木然的站在門口。過了一會兒，杜琴快步的從花園中走了出來，她的肩上誇了一個黑色的包，剛才走的時候遺落在藤椅上了。
杜琴怒氣衝衝的從秦明身旁走過，並未搭理他，甚至懶得看他一眼。秦明此刻的心情仿佛跌到了冰點，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慌亂中，他上前抓住杜琴的胳膊。
“你幹嘛，放開我！”杜琴使勁掙脫開，憤怒的說道。
“你真的誤會了，我，我沒有偷聽你們說話。”秦明解釋道。
杜琴麵無表情，冷冷的盯著他的臉，說道：“我把你當做我最好的朋友，沒想到你會這樣對我。”
秦明明白，此時無論他說什麽，杜琴都不會相信。他鬆開了抓著杜琴胳膊的手，失神的站在那裏，不知該怎樣解釋。
兩人就這樣麵對麵的相持的站著，杜琴見秦明無法解釋，心裏更加堅定的認為秦明故意偷聽了他們的對話，她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看錯了秦明，覺得他老實忠誠，品德良好，沒想到會做出這樣齷齪猥瑣的事情。她冷笑了兩聲，轉身想要離開。
“如果我說，……”秦明見她要走，一股衝動突然襲上心頭。
杜琴回頭冷冷的盯著他，雙手抱在胸前，她此時已經不願再搭理他了。
“如果我說，我也很喜歡你，你會接受我嗎？”秦明激動忐忑的心此時反而平靜下來了，像死水一樣的平靜。他已經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麽，杜琴都不會原諒自己了。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說出隱藏在自己心中多年的秘密。
杜琴聽他突然說出這番話，臉上一愣。她沒有想到秦明也會喜歡自己。但是她的憤怒此時仍然在心裏猛烈的燃燒著，她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笑容，這笑容顯得極為冰冷：“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們是不可能的。”說完，踏著高跟鞋“嘟嘟”的沿著石板路快步離開了。
對於失戀的人來說，這個夜晚，也許是最悲哀的一夜。
秦明看著她在暗夜中離去的背影，覺得自己像個死人一般。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感覺自己被打進了十八層地獄，感覺自己的生活從此變得暗無天日，毫無快樂的意義，感覺自己就像個行屍走肉遊蕩在漆黑的夜裏，卻又不知該何去何從。然而，他卻又覺得自己生命中一直存在的那個重壓，那個一直讓自己牽掛想望的東西——那個東西，突然間消失了。
一陣涼風吹過，園子裏的植物發出“嘩嘩”的聲響，聽上去十分熱鬧，像是人們歡快的笑聲。秦明抬頭又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他覺得那一顆顆眨著眼睛的星星像是活的，他們能夠為他作證，他們能夠明白他的心情。他在漆黑的石板路上走著，朝他宿舍的方向走去，嘴裏一邊默念著：“當陽光升起的時候，萬物從沉睡中複蘇，陽光開始普照大地，地球上到處勃勃生機。情人執手相握，草原牛馬成群，我愛著我的戀人，如同我愛著蒼茫大地。……當世界陷入黑暗，人們沉睡了，但是，炙熱的陽光啊，你如同細細的情絲，發芽生根，永遠的活在我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