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蕭沖鄴略微頷首,道:「免禮。」


  霍寧珘便將陸蒔蘭安排在了席桌最末的位置。她目前的品級,也的確該坐這個位置。


  霍寧珘和蕭沖鄴是親舅甥,又都是城府極深之人,自然不可能因為心裡那點情緒,面上就開始相互開始針對。


  因此……是陸蒔蘭被涼了下來。霍寧珘和蕭沖鄴都沒有人跟她說過話了。


  不過,謝遇非倒是一直在找她說話,讓她的存在感一點也不低。


  宴席結束后,霍寧珘照例派車送陸蒔蘭,她回了侯府,卻很快有人給她報信,說門外有人找。陸蒔蘭又再出來,才發現那馬車裡坐著的是皇帝。今晚一句話也沒有跟她說的皇帝。


  陸蒔蘭被召進馬車,想了想道:「皇上怎的這樣快也從西林苑回來了?」


  蕭沖鄴看著陸蒔蘭,道:「原本就是到西林苑打打獵,略微放鬆,真要避暑,還是太阿山涼爽。更何況,朕在那邊……和太後有些不愉快。」


  竟聽到皇帝這樣說,陸蒔蘭微怔,她也知道,大抵是因為修建道宮的事,太后與皇帝鬧得有點僵。她也只能道:「太後日后定會諒解皇上苦心的。」


  陸蒔蘭便想安慰一下皇帝,又笑著道:「我還不知皇上回來了,早知皇上也在首輔那裡,我真該將給您寫的那柄扇子也帶過去。」現寫幾句詩是很容易的,反正她今天答應了也要給謝遇非和另一位兄台也送兩柄。


  「……」蕭沖鄴知道自己那把扇子估計還沒寫,沉默片刻,說:「如此甚好。」


  他又道:「近日,三法司官員再出命案。槿若,你有沒有想過,你也收到過恐嚇信,危險只怕比旁人還要多上幾分?朕的意思……御史一職未必適合你,不如還是調來御前,可好?」


  若是換了一個人,想著三法司這接二連三的命案,又有皇帝這樣說,那肯定就會同意了。可是,陸蒔蘭思索片刻,雖然她心裡也有些憂慮害怕,但她現在一心想做的是將兇手繩之以法,使同僚死因大白,得以瞑目。現在調離,總覺得像臨陣脫逃。


  她便道:「多謝皇上關懷,我還是想先等到同僚們的命案破了……」


  蕭沖鄴點點頭,又說了一會兒話,便讓陸蒔蘭回去歇息。


  看著陸蒔蘭的背影,蕭沖鄴心裡很清楚,這女孩模樣看著溫軟,性情也大度,但實際上,是個挺倔的人,一旦認準了什麼便很是堅定。


  或許,他不該再縱容她了。畢竟……她都開始主動登門給他小舅舅送扇子。若非他今日正好撞見,還未必有自己的份。


  蕭沖鄴輕輕冷笑兩聲,眼中依然陰霾重重。


  ***

  正到端午這日。


  艷陽高懸,日光灼灼,皇帝親自移駕懷惠河岸邊,帶著百官與民同樂,觀賞由朝廷組織的龍舟賽。


  當然,這個與民同樂,還是由禁衛軍拉起了明黃的警戒帷緞,劃出分明的界線,百姓不得越線一步,畢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安全還是第一位。


  大大小小的看台,從河邊視野最好的地方,一字朝兩邊排開,都是供皇帝和達官顯貴觀賽所用。而百姓,大多聚集在河岸另一邊和警戒線外。


  夏日到了,大乾當朝,時人都愛著淺色。


  皇帝一襲煙藍地五彩綉紋的龍袍,十八歲的清俊少年,既不失風發意氣,又有持重的睿智之感,擎長身軀登上高高的看台,端然受了眾臣之禮。


  蕭沖鄴看看台下四周,在遠處一株柳樹下底下找到了陸蒔蘭的身影,不知和誰說話呢。他收回視線,隨即又讓內侍給眾人分發端午節的賞賜。


  王室宗親、勛爵及世子、三品以上官員及其女眷皆有物品賞賜和賜宴。


  男的這邊,賜下的是百索牙扇、彩熾五毒艾葉綉金囊袋。命婦那邊,得的是香羅宮扇、真珠彩練符袋。


  男女都得的,則是五彩壽縷,象徵著五色龍,祛病去疫,祈祝康健。


  陸蒔蘭品秩太低,當然是得不到統一賞賜的,但是,她今日和另外一名御史一起負責監察百官是否有御前失儀,卻可以留宴。


  當牛皮重鼓猛地被敲響,各種造型的龍舟如離弦箭一般勇猛馳前,兩岸喧聲鼎沸,著實是熱鬧。


  霍寧珘與皇帝同在一個看台。他坐了一陣,突然起身離開,蕭沖鄴看了看對方背影,若有所思。


  霍寧珘今日穿著身淺杏色底紫綉蟒袍,玉帶束腰。稜角分明的俊容,深邃鳳眼寒芒隱隱,身兼日月之美,又負有令河清海晏的赦世軍功,一舉一動皆是倍受眾人矚目。


  他穿的是賜服,文武百官中得賜蟒袍的僅此一人。


  當霍寧珘下了主看台,從御道前走過時,他左臂系著的五色縷流蘇隨著步子晃動,瞧得隔壁看台上一眾皇室女的心也跟著起伏。


  今天來的命婦和名門小姐們,都是盛妝巧飾,衣裙生香,尤其是還未出嫁的小姑娘們,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都是抱著自己的小心思。


  女子中最吸引人矚目的,自然是華昭郡主蕭檀君,本就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稱,今天又穿的是紫色霧縠裙,華貴中仙氣飄飄,叫許多年輕公子和官員看得在心中嘖嘖稱美。


  蕭檀君看著霍寧珘走過去的身影,很希望對方轉過頭看自己一眼,但是很可惜,對方沒有半分往女眷看台看看的意思,毫不留戀地就過去了。


  陸蒔蘭今天說起來是糾察百官風儀,但可比平時看賬之類的輕鬆多了,就是到處晃晃,看看有沒有人說不該說的話,做不該做的舉止,簡言之就是看看風紀。


  她和另一名同僚分了工,在自己劃到的那片兒繞了兩圈后,就暫時地來到一個無人彩帳里,找出自己的水囊喝水。


  她剛沾濕了嘴唇,便見一道人影突然出現。


  「首輔?」陸蒔蘭忙放下水囊道:「您來這裡做什麼?」


  霍寧珘看看她還沾著水珠的嘴唇,淡淡道:「陸御史贈我扇子,投桃報李,我也該送你長命縷才是。」


  陸蒔蘭便見霍寧珘一步步向她走近,對手持著一條五色壽縷,站定在她身前,低下頭,將編製得格外精美的壽縷往她手臂上綁。


  端午的確人人都要系長命縷的,尤其是小孩子……但是,霍寧珘親自給她系……陸蒔蘭的腦中空白了一瞬,動也不敢動。


  她覺得低下頭的霍寧珘離她太近了些,迅速看一眼對方近在咫尺的英俊側臉,本就熱的天氣因這太近的距離更像燒了起來,心跳也變更快,她完全被籠罩在霍寧珘的身影中,他的動作很慢,最後還輕輕梳理了片刻那長長的五彩流蘇。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首輔把長命縷給她系好了,陸蒔蘭悄悄退開一些,道:「下官……多謝首輔。」


  霍寧珘看看她腳步微挪的小動作,面無表情道:「不用。」又語氣不明道:「陸御史也真是不容易,人手一把扇子,就是不知道扇子上的內容是否也一樣?」


  陸蒔蘭心道,人緣好也不是她的錯嘛?便說:「當然不是,每一柄扇子都是下官用心寫就的,尤其是首輔那一柄。」


  霍寧珘聞言沉默看她兩眼,不再說話,轉身離開了。


  陸蒔蘭望著對方的背影,平復一會兒,怎麼這首輔喜怒無常的時候她不習慣,這突然平易近人了,她還是不習慣呢。


  不敢再一個人待著,陸蒔蘭立即又出了彩帳,到四處去巡視。


  今日的龍舟賽尤其精彩,看完賽龍舟,又觀賞了河面表演的水鞦韆、水上飛索等節目,皇帝又召了武將表演射柳,君臣皆是一片歡笑。接著很快便要移駕芙蓉園。


  芙蓉園就在眾多看台後方,是靖王空置的私人宅院,皇帝借來大宴重臣的地方,也是早就被禁衛軍圍起來了。陸蒔蘭立即去了園中主樓,她還要負責代天子查看光祿寺的人準備得如何。


  一名內侍引著她走進各個廳中,走到第二個廳室時,她打頭朝里走去,突然,一隻男人的手點了陸蒔蘭的穴位。對方站在她身後,在她完全不能動的情況下,毫不猶豫地扯開她束髮的黑纓。


  陸蒔蘭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她驚愕地略微睜大雙眼,感覺到自己的頭髮完全披散下來了。接著,對方迅速脫掉她的鞋,又將她的穴位解開,將她推進了一旁的玉泉池。


  陸蒔蘭這時才終於能發出一聲極輕的低呼,玉泉池的水只到腰際,當然是不會傷害到她的,她蹙著眉,很快便扶著池邊的岩石站起來,但是,對方拿走了她的鞋子。


  她明白了對方的意圖,對方就是想要她在眾人面前渾身濕透,披髮赤腳,出乖露醜。向來都很鎮定的陸蒔蘭,此刻終於有些慌張。


  歷朝對官員的儀錶就要求甚嚴,僅是服飾的穿著規定,便有朝服、祭服、公服、常服、賜服等之分,在何時穿朝服,何時穿公服,都有著嚴格的規定。


  尤其是像御史,這麼個樣子出去,以後哪裡還能立足!


  陸蒔蘭不知道是誰要害她,或許是五城兵馬司的人託了宮中哪個內侍報復她?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她甚至不知道出手的是不是引她來看廳室的那人。


  但她知道,她不能這樣出現在人前。不止因為她是個官員,更因為她是個女子。


  衣裳濕透了粘在陸蒔蘭身上,將其全身上下的線條顯露無疑。


  上身纏著白綢條還稍好,尤其是下身,腰臀和一雙長腿被勾勒得鮮明動人,濕濡發皺的衣擺下露出一雙雪白玲瓏的玉足,腳趾圓潤可愛,整雙腳如粉妝花糅般,纖巧而秀美。


  雖然室內還沒有旁人,但看這個廳室闊綽的程度,屋內還有假山泉池作為布景,就知道一定是皇帝或宗旨級別的。一會兒便會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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