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霍寧珘自顧端起酒盞,豈料,他很快就看到,那叫阿昔的少年紅了眼眶,眼中蒙上一層水霧,竟是要哭似的。
這可真是,不僅長得娘,性格更娘。
「七爺。」那少年雖不敢靠近,卻再次開口了。這些孌侍都經過調.教,這個阿昔練就了一副要哭不哭,點點清淚閃動,梨花帶雨的模樣,很是嬌俏可憐。
霍寧珘以前還真沒接觸過這樣的男人。他略微蹙眉,按捺心頭不耐,道:「退下。」
阿昔這下沒法子了,以往他只要使出這一招,多少會引來些憐香惜玉。看來,眼前這位爺是真的不好這一口兒。他害怕再招惹對方會引來禍端,只得失望離開。
蕭慈再次過來的時候,讓霍寧珘今晚就留宿在王府,重給他挑一位美女,賓主盡歡。
霍寧珘懶得理會蕭慈,早早走人。不過,他順道去了趟肅國公府,等回到侯府,陸蒔蘭已經離開了。
***
第二日,皇帝再次召陸蒔蘭進宮,詢問五城兵馬司一案後續。
陸蒔蘭立在殿中,稟道:「目前已有六十九人涉嫌違反紀法,經過初核,二十八人革職收押,立案查辦;餘下四十一人情節較輕,案情也較為簡單,基本已查清了結,給予降職或罰俸處理。其中南城指揮司蒲浚……」
少女的聲音淡而堅定,在這殿中如泉水緩緩流淌,蕭沖鄴的目光幾乎就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陸蒔蘭因是低著頭,又是全憑記憶彙報,自是打起全副精力,並未發覺。
待她稟報完畢,蕭沖鄴便起身來到陸蒔蘭面前,道:「槿若辛苦了。」
陸蒔蘭亦笑道:「都是臣分內之事,皇上何言辛苦。」
「槿若說得對,又不對。來……陪朕說說話。」蕭沖鄴說著,牽起陸蒔蘭的手。
對方突然的舉動,讓陸蒔蘭身體一滯,只得跟著皇帝的步子往前而去。
少年的手幾乎整個包裹了陸蒔蘭的,將那隻柔若無骨的小手緊緊握在手裡,這種滿足又不滿足的感覺蕭沖鄴自己也難以言喻,嬌嫩滑膩的觸感更是令他不想放手。
陸蒔蘭當然也察覺到了兩人手部的差異和對比,她嘴唇微顫,正要說話。
聽蕭沖鄴又道:「的確是分內之事,但許多人真正坐到官位上,卻不這樣想了,像槿若這般正直不阿,從不收取半文好處,從不以權謀私的人,如今太少。」
皇帝的聲音既沉重,又略顯無奈。
陸蒔蘭的注意頓時被轉移了,忙道:「皇上不必憂慮。雖然廢帝當政時遺留的雜症沉痾頗多,但品性端方的官員始終是有的。且皇上本身勵精圖治,首輔大人也十分重視治吏,上樑中正,下邊必定也會日漸好起來的。」
陸蒔蘭說得不錯,皇帝自身就不說了,而霍寧珘,也只欣賞真正有本事的人,對那些想以賄升遷,或是搞裙帶關係上位的,都看不上眼,他本人當然更不會做賣官鬻爵的事。在治吏上,都是尤其嚴厲的。
蕭沖鄴聽陸蒔蘭提到霍寧珘,便道:「舅舅是朕的自家人,自然是朕所信重的。」
兩人已走進東閣,殿宇深深,格外寧靜,除了皇帝與陸蒔蘭,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只有樹蔭中鳥雀偶爾的啾鳴。
這樣私密的地方,又是軟玉溫香在側,蕭沖鄴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沒有將陸蒔蘭直接抱進懷裡,僅僅是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她,「槿若,你願意為朕分憂么?」
陸蒔蘭恰好站在皇帝與一座木雕屏風之間,她完全不知當今天子對她抱有多少隱秘晦暗的心思,畢竟她是一個「男人」,皇帝可不似壽王好男風,而且對方身為皇帝,要多少美麗的女子沒有呢。
因此,除了感到逼仄,她也沒有多想。點頭道:「那是自然,過去,臣常聆聽老師教誨,公忠體國,為君分憂,這是為臣者必須做的。」
蕭沖鄴看著陸蒔蘭笑了笑,他覺得對方說話時認真誠懇的樣子實在可愛,便領著陸蒔蘭到窗邊的小几旁旁坐下。
蕭家人的眼瞳都是琥珀色的,蕭沖鄴的眼神清而幽深,他這才道:「既然如此,朕便交給槿若一個任務,算是特殊交辦,槿若不得向旁人提起。」
陸蒔蘭點點頭,御史本就是天子耳目之一,必要時不受長官干預,只對皇帝負責,皇帝要交辦特殊任務,她當然要守口如瓶。
她正等著皇帝說話,梁同海卻在外道:「皇上,江姑娘在外候見,是從太後娘娘那邊過來的。」
梁同海的聲音清晰傳進殿中二人耳里。
蕭沖鄴目光冷了一瞬,對自己跟陸蒔蘭獨處的時候被人打攪,感到極其不悅。
江姑娘?陸蒔蘭瞬間明了,定然是那位即將成為皇后的江善善。她想著,江善善來了,必定要與皇帝說話的,當即就要站起身來,不料,被皇帝按著肩又坐回去。
蕭沖鄴道:「槿若在此等著朕,朕一會兒就回來。」
陸蒔蘭也只得點頭:「是,皇上。」
江善善等在偏廳中,她今日著明藍綉裙,青絲如絹,髻上佩兩對藍瑩瑩的碧璽刻紋簪,衣飾仍舊是力求典雅,聽到男子沉穩的腳步聲,她站起身來,儀態優美地行禮:「臣女見過皇上。」
蕭沖鄴頷首,道:「表妹過來何事?」蕭氏和江家也算拐著彎兒的表親,蕭沖鄴歷來是這樣稱呼對方。
江善善看向對方,蕭沖鄴雖然尚未弱冠,身姿卻是頎長軒昂,俊逸深刻的面容更是時常讓她看得臉紅,她看著這位未來夫君,心跳快了許多。
便答:「善善今日在太後娘娘宮裡做了『雪梅羹』,娘娘命善善給皇上送來一份。」
蕭沖鄴知道,江善善很會討太后歡心,太后也正好喜歡江善善這類樣貌清秀氣質溫婉的兒媳,擔心他以後若得了美艷妃子,皇后不易受寵,總是喜歡讓江善善在他面前聯絡感情,彰顯情分。
他微微一笑道:「表妹有心了。先放著罷,朕尚在處理事務,晚些用。」
江善善聞言,就知道皇帝沒有任何多留她的意思,道:「那,臣女便告退了。皇上處理公務,也要注意身體。」
「好。」蕭沖鄴話語簡潔。
江善善回到太后的頤安宮,太后亦不料對方這樣快就回來了,問她:「都到用晚膳的時辰了,皇帝還在忙?」
江善善點頭:「皇上正忙著。」
太后微微蹙眉,看向一旁侍立的內侍。便有人回稟太后:「皇上召見了都察院陸槿若在議事。」
太后聽到這名字,便想起霍寧珘說的陸槿若並非邀寵媚上之人。自家弟弟看人的眼光,太后自然是信的。
就道:「那便是了,皇帝最近也時常召見新科汪思印、趙寒峰等人。不用管他。善善就陪著哀家用膳罷。」
而另一頭的陸蒔蘭,自然被蕭沖鄴留下來用膳了。
蕭沖鄴命人備下的菜色不多,也偏於清淡,還有兩道點心,都是合陸蒔蘭口味的。
他看著對方道:「朕希望槿若與朕,就像從前在陝西一樣。你有什麼話皆可以對朕說,無論是政事,還是私事,比如……你若喜歡上哪位姑娘,想要賜婚,也可以告訴朕。」
蕭沖鄴的語氣隨意自然,帶著微微促狹,絕無半分破綻。陸蒔蘭聽了這話,更覺皇帝對自己扮成男裝的事毫無所知,便笑了笑,道:「臣知道了,多謝皇上關懷,不過,臣暫時無意成親。」
兩人用膳之後,皇帝除交辦特別任務之外,又讓她代為看了些賬目。
***
霍寧珘今日回府較早,才酉時就在府里了。
他換下賜服,穿了身黑色湖州絲的輕衣,想起什麼似的,問:「陸槿若過來了么?」
王奚道:「陸御史今日尚未到。不過,陸御史往常若是不來,都會提前告知,今日事先並沒有說。想來是在哪裡耽誤了,稍晚會到。」
霍寧珘聽了,便沒有多說什麼,用過膳,在校場里餵了喂自己最喜歡的那匹戰馬,便回房處理事務。
夜色漸深,快近亥時的時候,霍寧珘又問了一次:「陸槿若到了罷?」
王奚便說尚沒有。
想起近日都察院與大理寺接連有官員遇害,而陸槿若也收到過恐嚇信,主僕二人的神色都微變了變。
站在一旁的藺深忙道:「七爺稍等,屬下這就派人打聽。」
霍寧珘的眼線與耳目自然非同一般,沒過多時,藺深就回來稟報:「七爺,陸大人今日下午進宮向皇上彙報五城兵馬司的案情,現下仍在皇上宮中,沒有危險。」
霍寧珘看看窗外暗得沒有一絲星子的天,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