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五章 聽爺爺說
方子明忙挨著老爺子坐下來，然後一臉高興地說道：「爺爺您說吧，我聽著呢。」
「人這一輩子啊，可以說無時無刻不在奮鬥，」老爺子很感慨地說道，「但是一個人不管怎麼奮鬥，歸納起來只有兩點，那就是謀人和謀事，你剛才說的什麼都會做，那就是指謀事而言，所以我說那是小聰明。」
「噢，這麼說來，謀人是比謀事更要緊了？」方子明忙問道。
「那是自然，謀人不但比謀事要緊得多，而且也困難得多，」老爺子嘆了口氣道，「古往今來善於謀事的大人物不知凡幾，但是真正能夠做到功成身退，或者能夠安享富貴，禍不及身的，就是翻遍二十四史，也難得找出幾個啊，這就是因為謀事易，而謀人難的緣故。」
「聽您這麼說，所謂的謀人好象就保命了？」方子明想了想說道。
「謀人當然不僅僅只是保命，」老爺子笑道，「但是保命卻卻謀人裡面最關鍵的一著，你想，一個人若是連命都保不住了，其它的東西又從何談起呢？」
「那是。」方子明點頭道。
「所以古往今來，人們評價一個歷史人物，首先考究的就是他是否能全身而退，若是做不到這一點，那麼不管他一生的事功如何，都已經不能稱之為上品，」老爺子很嚴肅地說道，「就比如西漢的大將軍霍光，他一生的事功堪比伊尹之偉，但是晚年時因為不善約束家人的不良行為，最後導致霍氏滅族，所以後人贈給他的考語是不學無術四個字。」
霍光的故事方子明是知道的，因為他在高中的歷史課里學過，記得那時候他們的歷史老師名叫陳祖高，這位陳先生有個最大的特點，那就是他一旦講到歷史上的大人物，就十分興奮，所以不管正史野史，只要是他知道的都會講給學生聽，所以方子明到現在還記得這個霍光。
於是他點了點頭道：「這個霍光確實太不象話了，對妻子毒殺皇后的事也縱容包庇，還算得上什麼好人？」
「這就是所謂的利令智昏，」老爺子嘆了口氣道，「他妻子毒殺皇后是為了讓女兒當上皇后，其實在霍光的心裡，又何尚不想讓霍家永保富貴呢？這就是他縱容妻子的原因，所以說，一個人不管地位有多高，要想真正抗拒權勢、金錢和名利的誘惑，那是多麼不容易啊！」
「這倒是的，」方子明笑道，「當了縣長的想當市長，當了市長的想當省長，官兒越大越想往上爬。」
「所以我說你聰明，就是聰明在這個地方，」老爺子望著他正色道，「從表面看起來，你似乎胸無大志，一幅弔兒郎當的樣子，但是當你真正面對名利時，卻能超然物外，不為這些世俗的東西所拘，這才是做人的大智慧啊！」
「爺爺，您這真是太高看我了，」方子明笑道，「我哪裡是不想得名利啊，我只是沒有這樣的機會，其實我經常都幻想自己一夜之間能變成億萬富翁呢！」
「呵呵，你小子說話還挺幽默的啊，」老爺子樂呵呵地一笑道，「但你說沒有成名的機會，我可是有些不大相信，你這次給我治病的經過咱們先不說，我只是想問一下，丹兒上次說要把你弄到京城裡來給一些特殊的人治病，你為什麼不答應呢？」
「噢，您是說這個啊？」方子明笑了笑，然後避重就輕地說道，「那我實話對您說吧，其實我對志丹的這個提議也挺動心的，只是因為我年紀沒有資歷，又沒有紮實的醫學根底，僅僅靠著幾手旁門左道混日子，所以不敢到這裡來丟醜。」
「是這樣嗎？」老爺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不動聲色地說道，「既然你有這個想法，那我就成全你吧，過兩天我正式幫你舉薦一下，我想憑著我這張老臉，什麼資歷、醫學根底，那都是扯淡，你就安心地等著來這裡發揮自己的神奇醫術吧，我讓他們先把你安排在3301醫院。」
「啊？」方子明吃了一驚，忙脫口說道，「爺爺，這樣不行……」
「為什麼啊？你剛才不是說想來嗎？」老爺子眨著眼睛道，「噢，我知道了，你是怕我為難，這個你放心吧，雖然你現在就象我的孫兒一樣，但是俗話說，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我這是為了舉賢，不怕別人會說我的閑話。」
「爺爺，您還是別麻煩了，」方子明見他一口咬定要舉薦自己，只好苦著臉解釋道，「其實我覺得這個地方不適合我，我還是喜歡在自己的小診所里逍遙自在。」
「真的不想來？這次可不是沒有機會啊，」老爺子望著他戲謔地說道，「老頭子我好不容易決定用自己的老面子辦點私事，沒想到還讓你拒絕了。」
「爺爺，您就別跟我開玩笑了，」方子明苦笑道，「其實您也知道，象我這種治病的方法，是不宜大肆宣揚的……」
「呵呵，好小子，這下不跟爺爺胡扯了？」老爺子有些得意地笑道，「想跟我老頭子鬥心眼，你還差點火候呢。」
「爺爺，我不是那個意思……」方子明忙解釋道。
「我知道，」老爺子打斷他的話，然後很嚴肅地說道，「俗話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有這樣一身神奇的本事，卻又懂得韜光養晦，沒有那些爭強好勝的積習，這就是我欣賞你的地方，在這一點上，我覺得丹兒都不如你。」
「爺爺，您怎麼這麼說？」方子明紅著臉說道，「我什麼地方能跟志丹比啊？」
「是啊，丹兒的才氣是盡有的，而且品格也甚為端方，算得上是個廟堂之器吧，」老爺子嘆了口氣道，「但這也正是我為他感到擔心的地方，俗話說姣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他現在年紀這麼輕，就如此鋒芒畢露，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沒有啊，我發現志丹很低調的。」方子明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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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老爺子點點頭道，「這幾年他已經慢慢學會隱藏鋒芒了，可是他畢竟因為家庭環境太好，從小養尊處優慣了，身上有一股富貴氣，所以他無論走到哪裡，都不可能真正做到和光同塵，如果他不能把這一點徹底去除，這一輩子想要青出於藍而有所勝，那是不大可能的。」
方子明聽了老爺子的話，不由微微一呆，天哪，志丹的老爸已經這麼大官了，如果志丹再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我所說的有所勝，並不是說官位的高低，而是說他們對社會的貢獻，」老爺子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於是他淡然一笑道，「人生一世，若是對社會沒有什麼貢獻，即使你位置坐得再高，在史冊上也不會留下印記，我國曆朝以來的帝王將相該有多少？他們的位置夠高了吧？但是真正讓後人記得的又有幾個呢？」
「噢……」方子明聽見老爺子談到這些人生的大道理，他既不感興趣，也插不上什麼話，只好唯唯地應了一聲。
「咱們不說這個了，」老爺子也覺得自己扯遠了，於是他收回話題道，「其實我剛才跟你說這麼多，就是想告訴你，你和丹兒各有長處和不足，所以你們以後在一起要相互學習，取長補短。」
「爺爺，瞧您說的，」方子明笑道，「志丹那麼優秀，我向他學習是應該的，要他向我學，有什麼可學的啊？」
「話不是這麼說，」老爺子搖頭道，「因為你們兩個成長的環境不一樣，所以要論世情閱歷，志丹自然比你要強過很多，以後你可以多向他學習一些待人接物的技巧，但是你這種洒脫自然的心境也是他所缺乏的，所以他現在能交上你這樣的朋友，也算是他的緣法吧！」
「爺爺，你這樣說我真的有些不明白，」方子明試探著問道，「您不會是要志丹也學得跟我一樣，看起來什麼用都沒有吧？」
「呵呵，為什麼不呢？」老爺子笑道，「俗話說大巧若拙，大智若愚，一個人活在世上，若是處處都顯得比別人高明，那也未見得是真正的高明。」
「這……」方子明遲疑了一下說道，「可是志丹他跟我不一樣，我是只想活得自由自在，而志丹是有大抱負的人。」
「抱負？」老爺子淡然一笑道，「世上有抱負的人太多了，但是真正能達到目的的有幾個？人生在世是應該有點理想，但是如果有誰把自己當成救世主，那就註定是個悲劇人物，做為一個年輕人，最忌的就這種空言浮行。」
「再說世人之所以處處想要表現得比別人能幹，也是為了獲得一塊上位的敲門磚，」老爺子臉上露出一絲世故的笑意，「但是對於丹兒來說，這一點卻完全沒有必要，所以我很不想看到他年紀輕輕就一幅智珠在握的樣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幾斤幾兩。」
「這個……」方子明聽他說到凌志丹，倒是不好怎麼接話了。
「噢，對了，我記得你今天來是有事給我講的，可是剛才一扯就扯忘了，」老爺子抬頭望著他問道，「你到底是要說什麼啊？」
「其實也沒什麼事，」方子明笑道，「就是我明後天準備回家去，所以想跟您告個別。」
「就準備回家了？」老爺子心頭一緊，「怎麼不多呆一段時間？」
「我想回家一段時間再來，」方子明解釋道，「我這次已經在這裡呆了一個多月了。」
「也是啊，不知不覺就是一個多月了。」老爺子悵然道。
「爺爺，您放心，您的高血壓現在已經不礙事了，」方子明忙說道，「再說淮陽隔BJ也不遠，如果萬一有什麼事，坐飛機幾個小時就到了。」
「我不是怕死啊，」老爺子搖頭嘆息道，「人老了終究是要死的，我已經活了八十多歲了，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呢？我是想，如果你走了，我就少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了。」
「其實我也惦著爺爺的身體呢，」方子明看見老爺子一臉唏噓的表情，心中不由甚為感動，於是他忙說道，「以後我每隔一段時間，就來看看您老人家吧！」
「你也別因為我經常跑來跑去，你們還年輕，都有自己的事情，若是因為我這個糟老頭子耽誤了你們的事，我反倒過意不去，」老爺子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之所以喜歡跟你說話，就是因為你敢說話，不象別的孩子，在我面前畏手畏腳，說個話也要思量再三，總是怕無意中得罪了我，所以跟他們坐在一起，就覺得甚是無趣。」
「爺爺，其實我也怕得罪您的，只是我這人一向不善於說謊，所以說的都是心裡話而已。」方子明笑嘻嘻地說道。
「我就是喜歡你這個性子啊，一是一，二是二，不搞那些假迷三道的東西，」老爺子嘆息道，「人老了，本來就不大討人喜歡，再聽他們那些阿臾奉承的話，心裡一討厭，臉上就會掛出來，所以就更加不討人喜歡了，這也是我近年來很少見客的原因。」
「爺爺，我看這外面的凳子挺涼的，我們還是進屋再慢慢說吧？」方子明見自己說要回家后，老爺子的情緒有些低落，忙轉移話題道。
「也好，」老爺子點頭道，「現在還是清明前後，天氣還沒有真正轉暖呢，在外面坐久了，是感到有幾份涼意。」
於是方子明趕緊將老爺子扶起來，然後攙著他往屋內走，兩人進屋之後，方子明又陪老爺子聊了一會兒天，再把自己準備回家的事跟凌志丹和倪人雄都說了一下，告別的工作就算是結束了。
晚上回家以後，他跟段尹蕾她們說，準備明天上午動身，幾位美女因為現在忙得不可開交，故此同意讓他回去，但是心裡卻是萬分不舍，這時聽說他明天要走，頓時相顧黯然，方子明看著眼前沉悶的氣氛，於是小心翼翼地說道：「要不我等幾天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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