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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隨安反應過來, 連忙在人的背後推了一把,小聲提醒著:「世子爺, 人已經到了。」


  顧允之回過神來, 在人的腦袋上一拍, 「就你多話。」


  他走上前去,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將人一把抱住。宛秋忙想上前攔著,被人一眼嚇了回去。


  姜明月猛然失重,一把扶住人的肩膀才堪堪穩住身形。斗篷卻因此滑落,露出一張精緻的臉來。


  烏髮雪膚,皓齒明睞, 一時讓人晃花了眼睛。顧允之的心裡橫生出一種強烈的慾望, 他想就這樣將人抗回家, 告訴所有人, 這是屬於他的小姑娘。


  「我帶你去個地方去。」


  他說的地方方就是護城河的下游, 不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划來了一條小船,船身不算寬闊並排站著四個人已是勉強。天色已黑,只能看見船上一層簡陋的烏篷和裡面的一張矮桌,再無其他。


  顧允之率先踏了上去, 然後伸出一隻手來,對著姜明月說:「上來。」


  宛秋雖然看好兩個人, 也不願意拿了姑娘的安全開玩笑, 忍不住說道:「小王爺, 這黑燈瞎火的, 看東西也不真切。若是想去河上遊玩,不如去上面租一條畫舫.…… ……」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顧允之看著姜明月,固執地又重複了一遍,「上來。」


  姜明月看著他,月的清輝之下,少年穿著與她同色的絳紅色袍子,定定地看著她,執拗地在等一個回答。伸出的手掌寬大,節骨分明,掌心有一層薄繭,這一畫面與很多年之前重合。


  上一世她沒有跟著一起走,選擇了守著侯門最後一點榮耀與風骨,他選擇留下來守著她。這一世能不能有一點的不同?


  她慢慢抬起手,剛放了上去就被人反手握住,帶入到船上。落地時身形有些不穩,被人扶住才勉強站穩。


  顧允之悶笑一聲,姜明月莫名覺得有股惱意,避開人灼熱的目光,率先走到裡面去。


  宛如見自家姑娘在船上,跟著也要上去,被隨安一把攔了下來。隨安覺得人委實沒有一些眼力勁,兩個主子明顯就是在別彆扭扭地兩情相悅著,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上去幹什麼?

  可畢竟是姜明月身邊的丫鬟,他也沒有說得太過分,板聲說:「小王爺和姜姑娘有要事相商,我們在這裡等著就成。」


  「你給我讓開,我要和我家姑娘在一起。」宛如看見人撐著篙,小船越行越遠,頓時心裡來了一股氣,對著人的臉抽了一巴掌,「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隨安臉色一僵,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抽巴掌。


  宛秋怕兩人起了衝突,將宛如一把護在了身後,趕忙出來打了一個圓場,「好了,小王爺又不是那樣不知道分寸的人。真要是有什麼,我們立即回府稟報了侯爺就是。」


  她這句話是對宛如說的,可看著的卻是隨安。


  隨安聽懂了人話里的意思,立即說:「我家世子只是找姜姑娘說說話,再無其他。」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是不相信的,可這三個人都只能當自己是相信的。


  顧允之將船撐到湖中央,就將長篙收到一邊,踏著步子進了裡面。他也沒有講究,撩著衣袍就坐到了姜明月的身邊,拿起桌上放著的酒壺,給兩個人都倒上了一杯,「你嘗嘗,這是我在肅州帶回來的青果酒。」


  姜明月嘗了一小口,入口有些甜,沒有一點刺舌的感覺,感覺有些清淡。可等咽下去之後,整個口腔里就全是果子特有的香氣。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些,顧允之看向人的眼光灼熱,慢聲說:「肅州地方偏僻,土地荒瘠,樹木都是難以成活的,可這種青果尤其多,只有小指頭一點大小,難的是不易保存,當地的人喜歡用這種過果子來釀酒。」


  他沒說肅州本地人又稱這種果子叫相思果。在肅州呆了快七年的時間,經歷了漫天的黃沙、蕭瑟的冷夜、沉沙的折戟和遍地的白骨,血液一次次地因為金戈鐵馬而沸騰,可心裡始終有一份牽挂,盼著有天能夠再回到盛京。


  再見一面,只一面就好了,即使那時她已為人妻,已生兒育女。這大抵就是所謂的執念?


  可他有些貪心,真的相見之後,又開始肖想一生一世的廝守。


  姜明月微微避開,手肘撐著桌面,「你這些年過得怎樣,我聽人說肅州月月都起戰事,可還好?」


  「還成,那些個胡人不過是唬唬人,真要是打起仗來的話,糧草不足,是怎樣也比不過我們的,只是有一樣。」顧允之頓了頓。


  「哪樣?」姜明月問得隨意,突然視線被遠處的一盞河燈吸引住,不由地有些坐直了身子去看。


  他們是在護城河的下游,可早些年放河燈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就起了大火,正值氣候乾旱,枯草見火一燃數十里,大火幾日方才熄滅。是以每逢中元節,比放壩攔燈,直至次日清晨。


  怎現在誰在這放起河燈來?


  清風朗月之下,銀波瀲灧,微亮的河燈隨著水面晃動前行,劃破了原本的幽靜,接著是兩盞、四盞、八盞.…… ……

  越來越多的河燈出現在面前,姜明月意識到不對勁,「是你讓人放的嗎?」


  顧允之咧嘴笑著,伸出手扶她去烏篷外。


  等真正站在船頭的時候,姜明月才真正領略到那種震撼,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那種夾雜在驚異和歡喜的感覺從胸腔中噴薄而出。


  微弱的燭火連著燭火,將整個湖面都映亮,彷彿是天上藏起來的星星都躲到了水裡。


  有河燈飄到船邊,姜明月注意到上面寫著東西,就彎腰從水裡捧起一盞河燈。借著燭火,她才堪堪看清上面的字。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顧允之喜好草書,向來雄渾,末端鋒利,此刻卻是一手齊整楷書,末尾的地方畫了一個要圓不圓的月亮。


  「小王爺用這個招數騙了多少的姑娘?」姜明月抬起頭問人,眼底映著萬千燭火,笑若傾城。


  「半個,若是你被騙到了,就算是一整個了。」顧允之耳尖微微泛紅,也蹲了下來,喉嚨發乾,咳嗽了兩聲,「你再看看其它的,說不定旁的也寫了呢。」


  姜明月依言將河燈放了回去,拿起其它的來看,上面寫著「行也思卿,坐也思卿。」,下一個便是「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這些幾乎都是將話都挑明了的,姜明月玩弄著河燈的花瓣,「小王爺可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意思?」


  「知道,這些都是我想告訴你的。」顧允之又隨手拿過一盞河燈,放在人的手裡,說得慎重,「這裡有多少的河燈,就有多少我想對你說的話。」


  「明月,我想讓你知道,我是認真的。」


  突然這麼直接了當的話還讓姜明月微微吃驚,心裡像是裝了一個受了驚的小兔子,胡亂地蹦跳著。


  一切的氛圍都好到了極致,顧允之慢慢低下頭去。彼此的呼吸交纏,然後融碎在月光燭光與水光之間。


  在雙唇快要貼上去的時候,姜明月輕輕撇開頭。


  氣氛一時間變得尷尬起來,她假裝去看手裡的河燈,卻看到了一句,「萬種思量,系我一生心,優佳相隨,風雨無悔。」


  她倏得笑了出來,反而鎮定不少,將河燈重新塞回人的手中,自己坐到了一邊的矮凳上,「小王爺下次寫這些東西,莫要再抄話本子上的東西。抄也抄得隱晦些,像這般一個字不改的,很容易就看了出來。」


  聽到這句話,顧允之身子都有些僵硬,笑都次奧不出來,心裏面已經想好了讓周放何時去肅州。


  姜明月問人,「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那些滿心的歡喜變成了一口氣鬱結在心中,顧允之多少有些彆扭,悶聲說:「周放,他給了我一些話本子,說姑娘家喜歡這樣的。」


  「你就當真信了?」


  顧允之抬頭看了看天,說得極為誠懇,「我瞧著話本子上,若是有人這麼做了,姑娘家定是會以身相許的。」


  說著他用譴責的目光看了看姜明月,像是在說,「你的反應怎麼就和旁人不一樣呢。


  姜明月哭笑不得,正要說話,就聽見遠方呼嘯一聲,一朵巨大的煙花瞬間點亮來了大半個天天幕,無數流火飛濺,在天幕上劃過痕迹之後,迅速消失,然後一朵兩朵三朵.…… ……

  各色的煙火齊放,和河燈一起裝點了這個繁華的夜晚。


  顧允之不知道什麼時候戴上了青面獠牙的面具,拿出來一個狐狸面具。面具和姜明月放在箱子里的那個相似,色彩卻濃艷很多。


  在小姑娘的震驚當中,他小心翼翼地給人戴上,時間彷彿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中元節。


  姜明月鼻頭一酸,聲音發顫,扯了扯嘴角,「這又是和誰學來的。」


  「我自己想的,想了很多年了。」顧允之笑得溫和,身後去摸人的頭髮,眼神中是從所未有的溫柔。


  我一直想同你再過一次中元節,這次換我青面獠牙,為你斬除所有傷害。


  然後告訴你,那些喜歡都是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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