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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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后罩房逼仄擁擠, 開著窗也只能透進幾縷陽光,蘇謹琛坐在炕上翻了幾頁書,便有了些困意。
他昨晚溫習到後半夜,等隔壁房裡沒了動靜, 才寬衣睡下, 今早不到卯時就起了,此時正是最困頓的時候。但他向來沒有白天睡覺的習慣, 便放下了書卷, 單手支頤, 閉目養神起來。
這禪房中燃著靜心的檀香,屋外更是清幽寂靜,蘇謹琛很快就有了睡意。
青杏推著蘇皎月來到禪房門口的時候,就瞧見撒著書頁的書卷落在地上,蘇謹琛身子微側, 竟枕著自己的手臂,靠在茶几上睡著了。
古來就有把帝王就寢比作猛虎休憩的,蘇謹琛此時雖然還只是蘇家不受重視的嫡長子, 可蘇皎月卻知道他將來會龍御九天, 像他這般毫無防備的睡顏,只怕今後是無人能看見了。
「小姐……」青杏停下推輪椅的腳步, 低聲道:「大少爺好像睡著了?」
蘇謹琛身邊沒有丫鬟服侍, 阿福小廝也不可能一直侯在身邊, 他向來獨來獨往習慣了。
「別吵醒他。」蘇皎月急忙就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讓青杏推著她的輪椅慢慢從門口進去。
輪椅的輪子在青石板磚上骨碌碌前行,發出鈍澀的聲音。
蘇謹琛的眉心不動神色的擰了擰,仍舊保持著睡姿。
她這樣不請自來,到底想做什麼?
而方才她那痛心絕望的表情,又有幾分是真的?
蘇謹琛忽然就不想醒了,只閉著眼睛繼續裝睡。
蘇皎月卻是沒有發現蘇謹琛的這個小動作,只是示意青杏把書撿起來。
書卷落在地上,沾了少許的塵土,蘇皎月用帕子輕輕的擦了擦,放在跟前的茶几上。
蘇謹琛被燙傷的手也擱在茶几上,原本白皙的手背一片通紅,雖然沒有起水泡,但看上去著實燙得不輕。
就這樣他還說不疼?蘇皎月的眉心登時就擰了起來。
也虧得她曾給了蘇謹琛寫過皮糙肉厚的設定,要不然這樣的一盞熱茶潑上去,定然是要燙去一層皮的。
「把燙傷膏拿出來。」蘇皎月輕聲對青杏道。
青杏以為蘇皎月放下燙傷膏就要走,便把小瓷罐子放在茶几上,正要回去推著蘇皎月離開,卻被她給喊住了。
「等等。」
蘇皎月自己握著輔輪又往前挪了一些,和蘇謹琛幾乎只相隔一尺的距離,她伸手打開那瓷瓶,用指尖沾了一點點膏藥,用非常非常輕緩的動作,觸到蘇謹琛的傷處。
想來他是睡得很沉的,要不然她這輪椅骨碌骨碌的,他一早就醒了。
她是真的看不得這樣一雙手有絲毫的瑕疵,要是將來留下了疤痕,那她肯定會心疼的。
「小姐你……」青杏簡直都看呆了,蘇皎月從小嬌慣,事事都要別人照料,何曾這樣細心的照顧過別人的?
她的動作這般的小心翼翼,蘭花指微微翹起來,深怕指甲刮到了蘇謹琛的傷處。
「兄長的手那麼好看,要是留下疤就不好了,我看他平常不怎麼在意這些小事,祖母雖然給他送了燙傷膏,他未必肯用。」蘇皎月細聲細氣的開口,指尖一遍遍的塗抹過傷處。
一直闔眸裝睡的蘇謹琛卻有些裝不下去了。膏藥從灼傷處浸潤著皮肉,疼痛被清涼的感覺緩緩吞噬,但這種感覺,卻又像在吞噬著他的思維一樣,讓他覺得如夢似幻。
他沒有睜眼,但蘇皎月軟糯的聲音就在耳邊。
柔軟的指腹輕觸在皮膚上有些麻癢,又像是觸在心尖上一般。少女神情專註,動作卻異常輕柔,連呼吸都刻意放慢了幾分。
他甚至有些希望這一刻能長一些,更長一些……
蘇謹琛的長睫閃了閃,終究沒選擇睜開眼睛。
「快走!」
這一回卻是讓蘇皎月發現了蘇謹琛的小動作,她做賊似的縮著脖子,手忙腳亂的擰上了膏藥,讓青杏推著她的輪椅落荒而逃。
蘇皎月到了門外,又忍不住往房裡看了一眼,見蘇謹琛還沒有要醒來的樣子,這才鬆了一口氣。
「屋子裡好冷,你去讓人送個暖爐來。」蘇皎月看了看自己塗過藥膏的手指,她能感覺到蘇謹琛的手背是冰涼的。
青杏這時候也稍稍緩解了一下方才的緊張情緒,透過窗欞依舊能看見蘇謹琛的睡顏,幾縷陽光落在他的臉頰上,光線錯落,明暗之間勾勒出他俊美的輪廓。
青杏仍不住感嘆道:「大少爺長得真好看,聽說他和先頭的侯夫人長得一模一樣,那原來的侯夫人一定是個大美人。」
蘇皎月擰了擰眉心,無比認同青杏的說法,只可惜,蘇謹琛好看是好看,卻是她們都要不起的男人。
蘇謹琛是等蘇皎月她們走了之後,才睜開眼睛的。
姑娘家特別有意思,都出了他的房門,還能在門口嘮嗑好一陣子,就不怕他忽然醒過來,一下子把她們抓個現行嗎?
但他居然也很有耐性的繼續裝睡,一直到她們離開。
蘇謹琛自嘲的搖搖頭,低頭看見自己手背上被塗抹的厚厚一層的膏藥,忍不住皺了皺眉心。
……
東廂房裡,蘇映月正趴在蘭姨娘的懷中落淚。
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在老太太跟前這樣沒臉。可讓她更想不明白的是,蘇謹琛最後居然幫了蘇皎月。那正廳里分明沒有別人,只要蘇謹琛不開口,沒人可以還蘇皎月清白。
「姨娘,不光長姐變了,連兄長也變了,他從前就算是不幫著我,也不會幫著長姐的!」
蘇映月哭的眼眶通紅,擰著帕子擦擦眼角道:「他不是恨死了那對母女的嗎?為什麼還要幫她!」還害得她這般下不來台,讓老太太都失望於她。
蘭姨娘自是安慰她道:「你兄長為人光明磊落,他雖然不喜歡徐氏母女,可必定也不屑在這些小事情上欺負她,況且……現在在這裡我們欺負她,等回了承恩侯府,你又要看你嫡母的臉色。」
「我怎麼就不能欺負她了?」蘇映月越想越氣,只咬著唇瓣道:「難道這一輩子,就只有她欺負我的份?我就活該被她欺壓一輩子嗎?」她才是蘇政的長女啊!
「她現在腿都斷了,也算是她的報應了,這些小事就算了。」蘭姨娘繼續耐著性子道。
「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副我腿斷了,你們就都得可憐我的臭德行,腿斷了那是她自己活該,能怨別人嗎?」蘇映月仍舊在氣頭上。
蘭姨娘見勸不住她,也就不勸了,索性嚴厲了起來道:「你給我消停些,一會兒還要去給先夫人做法事,我會幫你在你兄長跟前說清楚的。」
蘇映月終究不敢忤逆了蘭姨娘,只收斂了怒意,點了點頭。
……
中午吃飯的時候,蘇皎月就沒有見到蘇謹琛了。
她讓青杏出去打聽了打聽,才知道今日是周氏的生祭,蘇謹琛去了前頭大殿為她念《無量壽經》去了。
當時蘇皎月寫文全靠腦子一熱,可如今一旦變成了現實,裡面好些背景脈絡,也就超出了她原先的預設了。
就比如周氏生祭這個細節,她文中就沒有這麼設定過。
「怪不得每年都是大少爺來這相國寺接老太太回去,原來還有這樣一段故事。」青杏只喃喃道。
徐氏進門之後,幾乎肅清了當時周氏留下來的下人,因此蘇家知道周氏生辰的人,怕也沒有幾個。但蘇老太太知道,所以……表面看似對蘇謹琛冷淡的蘇老太太,其實在這件事情上,確實給了蘇謹琛很大一個人情。
若是在蘇家,他祭奠亡母生祭,必定會被蘇政和徐氏不喜。可為人子嗣,又怎能連這麼一點點最基本的孝心都沒有呢?
蘇皎月擰了擰眉心,以前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既然讓她知道了,怎麼說也該表示一番的。
「你去把田媽媽喊過來,就說我想去前頭廟裡逛逛。」她也不敢多做什麼,畢竟要是做的太過,也就太刻意了,不過就是想去給周氏上一柱香罷了,畢竟……是她自己寫了這麼個人物出來,又讓她這般早死。
……
蘇謹琛已經換上了一套苧麻孝服,身姿筆挺的跪在蒲團上,手裡有節奏的敲擊著放在自己面前的木魚。每年臘八,他都會在相國寺為周氏念一場祈福經,祈禱她早日往生極樂。
與他隨行的,還有蘭姨娘和蘇映月,兩人跪在蘇謹琛的下首,靜靜闔眸,聽殿中的和尚們念念有詞。
誦經結束之後,念經的僧人都退了出去,大殿中便只留下他們三人。佛龕上燃著的塔香還沒有燒完,法事還在繼續。
蘇映月今日兩次被老太太訓斥,心裡很是不爽,原本是不想過來的,被蘭姨娘相勸之後,她才勉為其難的來了,此時卻心下委屈,有些不甘心的跪在蒲團上,錘著自己已然酸脹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