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挑夜香】
魯達的表情變化雖然很細微,凌霄卻看到了,他沒有絲毫的驚慌,只是笑著對魯達說:「有些事情人在做,天在看!你就算不為你這幫兄弟想想,也要想想你那癱瘓在床上的老娘!」
聞言,魯達大驚失色。
「你怎麼知道我母親癱瘓在床?你可是認得我?」
張武,孫六,董七三人也一臉驚異的看著凌霄,要知道,魯達的母親才剛癱瘓在床,他們三人也是最近才知道。
凌霄神色如常地看著魯達,說道:「你休管我是怎麼知道的,你只要知道,你拿走了我的錢,也拿走了我的令牌,現在必須要還給我。」說完,笑吟吟地看著魯達,以及張武三人。
魯達臉上神色不定,張武三人面面相覷,臉有憂色。
這買賣沒法做了,人家把咱底細摸得清清楚楚,這邊卻連人家到底是誰還不知道。萬一出了什麼事,自己掉腦袋也就算了,萬一連累了家裡人,那可就慘了。
魯達不是傻子,可他卻偏偏被凌霄的這番話給嚇住了。
凌霄越神秘,他就越害怕。
信息不對等,更讓他覺得從一開始動手就是個錯誤。
一想到家中癱瘓在床上的老母,魯達不再猶豫,竟然「噗通」一聲,單膝跪地,將那寶鈔和令牌奉上,嘴裡說道:「小兄弟,從頭到尾都是我魯達的錯,和我這幫兄弟無關!更和我家中老娘毫無瓜葛!你倘若有什麼氣儘管撒在我身上就是。」
「魯哥!」
「魯提轄!」
……
張武,孫六和董七三人沒想到魯達會這麼講義氣,大聲喊叫,神情動容。
凌霄笑了,接過那寶鈔和令牌,然後對那魯達說道:「當歸,茯苓,薑片最好少用一點……尤其那薑片,晚上吃生薑,勝過吃砒霜,最好去掉-——老太太身子骨弱,經不起那樣折騰……」說完就走了。
魯達跪在地上,表情驚異。
因為只有他知道凌宵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幾天他勤於熬藥,而大夫給他老娘開的湯藥,其中這三味正是主葯。
……
當凌宵來到記憶中的家時,看到的卻是被積雪壓塌的幾間茅草屋,在屋子旁邊是同樣坍塌的凌家祠堂,多年沒人修葺,顯得極其落寞和凄涼。
他提著酒肉和布頭獃獃地站立在這破屋和祠堂前面,有些失神。
不知父親凌文和妹妹凌雪兒去哪兒了。
就在凌霄發獃的時候,「啪」的一下,一個雪球打在了他的後背上。
凌霄回頭一看,卻是一群流著鼻涕的孩子在打雪仗。其中一個黑頭黑臉,髒兮兮,長得像鐵疙瘩似的孩子,此刻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他,撓撓腦門上的衝天辮,可見剛才那個雪球就是他砸的。
凌宵笑了笑,蹲下身子問道:「你可知道這家人去了何處?」
那孩子看著他,眨巴大眼睛忽然說:「呀,我認識你!你是凌霄哥哥!」
凌霄搜尋記憶,這才稍微想起一點來,好像這孩子叫李鐵蛋,是自己家的鄰居,以前自己沒少欺負他。
「凌霄哥哥,原來真是你呀!我是鐵蛋兒!雪兒和你爹全都搬到俺們家了。」
「什麼,搬去你家?」凌霄訝然。
「是呀,你們這房子住不成,前幾天被雪壓塌了,沒有辦法,他們就暫時搬去了我家。」李鐵蛋用手背抹了一下鼻涕,繼續說道:「對了,凌霄哥哥,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在醫館嗎?聽你爹說你現在可中用了,一個藥方就讓你爹賣了100兩銀子……」
李鐵蛋嘴裡呱唧說了一大串兒,然後眼睛就看見了凌霄手中提著的酒肉,咽了一大口唾沫,摸著小肚子說道:「好久沒吃肉了,俺娘說等到過年的時候就給我燉大肉吃。」嘴裡說著,眼睛卻盯著那塊肉直流口水。
凌宵笑了笑,就對他說:「那你快帶我過去,我們中午吃肉。」
一聽有肉吃,李鐵蛋再也高興不過,就急沖沖地拉過凌瀟的手說:「我們現在就走!」
……
這是一處尚且殷實的農家小院,籬笆簡單的圍了一周,院子里還有一棵歪脖大槐樹。幾隻貪吃的雞子在雪地上啄食著被積雪掩埋的籽粒。
作為這家的主人,李老實正在修理他那根彎瘦的扁擔;作為這家的客人,凌文正在教凌雪兒在雪地上寫字。
李老實的婆娘,也就是李鐵蛋的母親正在撿拾菜籃子中的那些野菜。冬天野菜稀少,這些野菜還是她和其他婆娘一起去野地採摘來的。
李老實舞弄著扁擔,嘴裡對凌文說道:「林相公,你考慮清楚沒有,到底願不願意跟俺一起干?俺知道你是讀書人,要面子,不願意跟俺一起去挑夜香……可你那100兩銀子還了欠賬,所剩無幾,總有用完的一天,到時候就算俺不問你要房租,你要怎麼去養女兒?」
凌文嘆口氣,原本以為有了100兩銀子可以堅持幾年,不曾想一算賬,還了數年應試所借的欠款,兜里竟然沒多少錢了,以至於房子連坍塌都沒法修葺,生活再次困苦。
凌文心中無比糾結,他放下手中樹杈,臉色為難的看著雪地上剛才所寫的「禮義廉恥」幾個字。自己一介書生,好歹讀過聖人之學,又豈能去挑夜香,做那不入流的工作。
見凌文神色難堪,李老實就又說道:「凌相公,你不要不知好賴。可知這『挑夜香』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是誰做就能做的。」
「我們這行還有個稱呼,叫做『挑黃金』,那木桶里的屎尿都是黃金和黃金湯……俗話說的好,地里一枝花,全靠糞當家。田地想要肥沃,就全要靠這些寶貝。我們挨家挨戶從城裡挑來,還有十幾個銅錢可拿,幹得好一個月就是上百文,比幹啥都強。」
見凌文還不吭聲,李老實就繼續說道:「你瞧瞧我,才不過做了幾年,就掙下偌大家業。要不是你我以前做過鄰居,再加上前兩天跟我一起上工的王麻子在雪地上摔了一跤,隊伍缺人,我也不會想到你。」
凌文聽完這些話,知道李老實出自一番好意,可他是讀書人,實在抹不開面子做這一行。
見凌文閉嘴不言,李老實就嘆息一聲,「好了,不用說我也知道,你是瞧不起我們這行。也是,打小你就讀書很用功,一心一意想要考取功名;不像我,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兒,現在除了下苦力,還能做什麼。」
凌文見李老實似乎有些不高興,就急忙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更加不會瞧不起你。只是那種活兒我實在做不來。再說,你看我手無縛雞之力,又哪裡挑得了扁擔,擔得了木桶?」
李老實看了看凌文,忽然笑道:「也是。讓你寫幾個字還可以,讓你去挑擔子估計能把你壓趴下。」
氣氛緩和了,凌文這才鬆了一口氣。
李老實卻又問道:「對了,你家凌霄在醫館可好?你說他那醫方賣了100兩銀子,我實在有些不信。」
不要說李老實不信,實際上連凌文現在還有些難以相信,要不是那花剩下的零錢還揣在懷裡,他一定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夢。
「嗯,難道我又眼花-——要不然怎麼看見宵兒回來?」
凌文使勁的擦了擦眼睛,看著從外面走進來的少年。
無論體格還是樣貌,根本就是自己的兒子——凌宵。
李老實也看見了,瞪大眼睛對凌文說:「咦,那不是你兒子凌霄嗎?」
凌文木納的點點頭:「是啊!是啊!」
心中卻在詫異,自己是不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