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人老精,鬼老靈】
聽聞高衙內病勢好轉,醒了過來。
杏林醫館的呂太醫,徐善初等人難免聞訊趕來。
當看到凌霄獲得如此重賞,一個個無不感到驚異莫名。
尤其那許善初,看著那千兩銀票,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心說,「這小子到底走什麼狗屎運,竟然發了這麼大一筆財。」
呂太醫則看著凌霄,尋思著,他那一身高超的醫術到底是怎樣得來的?
還有其他人,看著凌霄無不羨慕嫉妒恨。
以前,他們也許從未將這個小雜役放在眼裡,可是現在,凌霄在他們眼裡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一頭任人欺凌的螞蟻,變成了令人側目的老虎。
「有此人在杏林醫館,也不知是福還是禍。」很多人,這樣想。
……
作為杏林醫館的館長,呂太醫這時候必須要表示一些什麼。畢竟高太尉已經賞賜了凌霄,就證明凌霄是有本事的,是為杏林醫館爭了光的。
雖然很多醫師和大醫師對於凌霄施展手術救了高衙內不以為然,認為他這只是湊巧而已,走了大運,表面上卻也得給呂館長面子,附和著說應當給予賞賜。
可是賞賜什麼好呢?
凌霄只是醫館的一個小小雜役。連入門弟子都不是。不是學徒身份,又豈能得到太高的讚譽?
反過來說,如果給了凌霄太高的讚譽,豈不是說偌大的醫館眾弟子眾多,危難關頭竟然連一個打雜的雜役都不如?此話倘若傳了出去,醫館顏面何存?他呂太醫的威望又何在?
所以呂太醫思前想後,最後決定,先給凌霄一個學徒的名義,將他雜役身份去掉,扶正他,才好進一步培養。
可是問題又來了。
既讓要把凌霄當成杏林醫館的學徒扶正,那麼就必須要給他找一個名義上的老師。
縱觀整個醫館眾多醫師,大醫師誰又有資格來收凌霄為徒?
呂太醫捋著花白的鬍鬚有些犯難了,用稍微昏花的老眼看了一眼周圍眾人,目光從大醫師徐善初臉上,轉到醫師張昭,馮為等人身上……尋思,倘如讓他們收下這個凌霄為徒,不知他們可有想法?
要知道,醫館學徒大多數都貴人子弟,而凌霄獨獨出身寒門,何況凌霄那鬼斧神工的開膛破腹之術,對於他的老師來說,也有一定的壓力。
深思熟慮之後,呂太醫覺得還是暫時先把這事兒放後面,先把面子工作做好再說。
於是,德高望重的呂太醫就當著眾人的面兒,先是毫不吝嗇地大聲誇讚了凌霄一番,也不詢問他為何有那麼精湛的手醫術,只是說本醫館藏龍卧虎,人才難得;然後,又十分關心地詢問凌霄在醫館的生活狀況。
當得知凌霄竟然居住在醫館西廂最簡陋的屋子裡時,呂太醫當即大聲宣布,從今天起,凌霄將搬往東廂,並且讓醫館負責人儘快將東廂最好的大房子騰出來,並且要做到萬無一失。
那負責任聞言,神情有些猶豫,不過最後還是說定會儘力辦到。
凌霄對此卻不太在意,身上有千兩白銀,就算不住在醫館,也完全可以在外面租賃一間不錯的房子。不過既然有免費的,為何不要。
接下來呂太醫又說凌霄這幾天辛苦勞累,先讓他好好休息一天。
實則,呂太醫希望能夠用這樣的時間好好地摸摸凌霄的底細,看他到底師承何處?還有具體該如何對待他,是重點培養,還是置之不理……這都需要從長計議。
人老精,鬼老靈。
歲數大了,又經營偌大醫館,呂太醫難免事事考慮周全,絕不輕易下結論,做決定。
……
好不容易打發凌霄離去,看著這個少年單薄而又挺拔的背影,呂太醫越發覺得看之不透。
他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老花眼,只覺這眼睛乾涸難受,忽聞一個聲音道:「老太醫,您對凌霄那少年是不是太好了?」
說話的卻是大醫師徐善初。
徐善初一副大病初癒的模樣,實際上他只是被凌霄狠狠地陰了一下,輸了輸血;可是在這「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年代,有誰見過比輸血還要恐怖的事兒。甚至現在,連徐善初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死裡逃生,活過來的。
沒被嚇死,也被嚇病。
所以徐大醫師這幾天都是靠吃藥才堅持過來的。什麼「定神湯」,「奪魂丸」,甚至連婦科專用治療女性血崩的「聚血散」也用上了,生怕自己失血過多,一命嗚呼。
雖然這次「死裡逃生」,徐善初卻沒檢討自己的人格品質,依舊卑鄙無恥,反而把凌霄恨得更加牙痒痒。
「此子不除,定是我心腹大患!」徐善初對自己說。
如今,眼看凌霄這個仇敵得到呂太醫重賞,並且即將搬到東廂去居住,那可是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動。
一想到以後可能每天都要見到這倒霉小子,徐善初就氣不打一處來。
思前想後,就陰險地朝著呂太醫鞠了一躬,然後仰著肥臉,眨巴黃豆小眼,裝作人畜無害地建議道:「老太醫,在下不反對你對凌霄予以重賞。可是這樣做難免會讓醫館其他學子寒心呀。」
「此話怎講?」呂太醫捋著白鬍子,目光祥和地看著徐善初。
徐善初做出更加恭敬模樣,語氣委婉地說:「老太醫須知,我們杏林醫館位列汴梁城四大醫館,一向選徒嚴謹,眾多學徒都是家世清白,品德優秀。凌霄怎麼說也不過一雜役耳,倘若讓他直接搬到那東廂去住,粗鄙與雅貴並存,且不說那些正式學徒會心存怨言,就算凌霄本人也會不適……
何況,這次凌霄出其不意治好了高衙內的傷,也不排除只是一個意外……或許他在哪裡學了那些奇技淫巧的東西,又恰好對症高衙內的傷勢,因此才機緣巧合治好了他。
總之,老太醫如此厚待他,難免引起非議。善初深受您老人家器重,思前想後,覺得還是要說出來,讓您定奪。」
徐善初這番話滴水不漏,不愧是讀過書的,曾經科舉不第,這才轉投學醫。
呂太醫聽得很認真,很仔細,彷彿已經被徐善初說到了心裡去。
就在徐善初以為奸計得逞時,呂太醫忽然說:「善初啊,你覺得我這眼疾如何,可是老眼昏花?」
「這個……」猛地被這麼一問,徐善初有些摸不著頭腦。
「近幾年我也覺得自己看東西越來越模糊了,很多時候真假不分……這眼睛啊,又干又澀,看起來以後瞎掉也是可能的……」呂太醫背著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徐善初不明白他究竟要說什麼,就不發話,靜待著。
果然,呂太醫話鋒一轉道:「雖然我眼神不好,可是我這心神卻不盲,孰好孰壞心知肚明。」說完這話,呂太醫還意味深長地看了徐善初一眼。
徐善初忽然覺得這老東西原本渾濁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被他盯著,感覺渾身不舒服。
「老太醫說得是,屬下願聽教誨。」徐善初低眉垂目,愈發的恭敬起來。
呂太醫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後才笑呵呵地說:「這醫館太大,難得有你打理……藥材進購,賬薄巨細,也難為你操心。」
「這些都是屬下應該做的。」徐善初似乎嗅到了點什麼,卻不敢肯定。
「呵呵,有心就好,有心就好啊!」呂太醫連道兩個「有心」,然後說道:「不過你歲數也大了,還是把這些工作交給年輕人吧!」
聞言,徐善初心裡咯噔一下,情知不妙。
果然,緊接著就聽那呂太醫說道:「你也算是醫館的老人了,也該享享福了,以後就專門負責坐診吧,其餘的事就莫要操心了。」
呂太醫說完這些,還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徐善初的肩膀,然後才佝僂著身子,緩緩離開。走的時候,他還很不舒服地咳嗽幾聲,給人一種百病纏身,很不中用的感覺。
可是後面徐善初卻汗流浹背,一直等到呂望溪走掉,這才抬起頭,用衣袖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冷汗。
一直以來,徐善初都把這位呂太醫當成一個木偶來伺候,以為他只是醫術高明,歲數大了,難免眼昏耳聵,很容易糊弄。因此他才大膽吃回扣,貪污醫館藥材進賬。
可是剛才……
那老東西分明是在警告自己。
一想到這裡,徐善初就暗暗害怕。
再一想,那老東西怎麼說也是從大宋皇宮出來的,作為御醫除了把脈看病,在那種環境也難免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只有經歷風雨,百鍊成鋼,才能像他這般安然退出。
自己終歸還是小瞧了他。自己把他當蠢貨,認為他老眼昏花,容易欺騙。
殊不知,真正老眼昏花,愚蠢至極的是自己。
想明白這一點,徐善初心裡越發擔憂起來。又尋思,那老東西如今只是斷了自己財路,卻沒有直接翻臉,看來他手頭證據不足,這才只能言語警告。也是,自己平時「吃嘴」時一向抹得很凈,想要抓到把柄,豈會容易。
關鍵還是凌霄那小子,保不濟他什時候把自己都出來,做了那該死的人證,自己可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想到這裡,徐善初心一狠,更是下定決心要除掉凌霄這個心腹之患。
找誰好呢?徐善初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腹-——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