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一搭一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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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去順天府衙,也沒有去南城兵馬司,阿六直接騎馬帶著自己的俘虜回到了張園大門口。此時留下的那些衛士早已經開始了傳令牌巡弋,因此之前圍牆下那威武雄壯的守衛,此時卻是已經看不見了,楊好和鄭當這兩個門房卻是非常盡職盡責地守在了大門口。
當看到阿六如同丟沙包似的從馬上丟下一個人,隨即一躍落下,卻是後發先至,落地之前用腳尖一勾,竟穩穩當當把人放下了地時,兩個少年那殷羨就別提了,隻恨自己武藝不佳。
他們慌忙迎上前來,看了一眼阿六腳下的那家夥,鄭當就小心翼翼地問道:“六哥,這家夥是誰?”
“刺客。”阿六迸出了兩個字,見兩個少年大驚失色地齊齊往後一蹦,他就淡淡地說,“半死不活的刺客而已,你們怕什麽?去個人,給少爺報信!”
說完這話,他就俯身一把抓住人的腰帶,隨即拖著人往大門走去。跟在後頭的楊好和鄭當對視一眼,一個慌忙去牽馬,一個就趕緊追在阿六後頭,眼看阿六不管不顧地拖人進了檻,看都不看對方腦袋在門檻上重重磕了一下,他們不禁瞧著都替人覺得疼。
接下來阿六是不是要把這個刺客洗刷幹淨吊起來,然後讓人嚐一嚐阿六版十八般酷刑?那肯定比他們聽說的衙門裏刑房那一套更厲害很多倍,對方一定會哭著喊著求饒,嚇得屁滾尿流,然後恨不得把每天三頓飯吃的什麽都供出來……
當還在書房整理給陸三郎那一批書稿的張壽得到了楊好報信時,頓時怔了一怔。而當楊好連和鄭當那點腦補都一股腦兒說了出來時,他就更是哭笑不得了——你們兩個瘋狂崇拜阿六的小家夥,還不如跟在人背後高喊666算了。
可笑過之後,想到阿六帶了個號稱是刺客的俘虜回來,他還是忍不住以手扶額。這還真是一個不好就給他惹出大新聞啊!
雖說連阿六什麽時候出去了,他都不知道,這刺客是何來由,他就更摸不著頭腦了,而且他對所謂刺客的來曆沒什麽興趣,但既然是阿六費神費力把人給帶回來的,他總不能不聞不問,因此思來想去,他不得不披了件氅衣就跟著楊好出了門。
因為阿六回來,前門已經落鎖,而楊好和鄭當也已經與人換班,這會兒張壽一出門,就看到鄭當連奔帶跑地迎了上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少爺,少爺,六哥把人帶去天工坊那邊了……這是不是嚴刑拷打怕被人聽見,所以才去那邊啊?”
張壽越聽越覺得這事完全沒道理,在他的印象中,阿六雖說對無關人等下手狠辣,再加上師從於花七,懂得用刑拷打這種技術也在情理之中,可家裏的天工坊設在當初曾經被廬王大規模開挖的地下,阿六沒道理拷打個刺客還要費這麽大功夫帶去那裏。
再說了,那裏是一批寶貴的技術宅,聽到這鬼哭狼嚎豈不是要被嚇死?於是,隻覺得離奇萬分的他就沒好氣地說:“別囉嗦了,帶我過去!”
當張壽匆匆趕到天工坊時,就隻見地下暗門已經開了。然而,阿六正拎著那個俘虜站在外頭,和明顯是裏頭出來的關秋說話。
“小關你之前不是說缺實驗材料嗎?死囚很難弄到,沒想到我今天正好撞見一個不要命的刺客,反正這種廢子棄子,沒人在乎他死活,就物盡其用好了。”
見阿六煞有介事地說著這種鬼話,張壽不禁大為訝異。什麽時候一貫以力破巧的阿六,竟然也知道用這種鬥智不鬥力的伎倆了?而更讓他意外的是,他眼中從不居功的老實人關秋,竟是也點點頭道:“好,六哥把人留下就行了!”
阿六點點頭,突然卻又惋惜地歎了一口氣:“這樣一個人試藥恐怕不夠吧。可惜刺客就這麽一個,要是多來幾個就好了!”
關秋靦腆地笑了笑:“上次張大哥說過,那種金雞納神樹隻能種在瓊州府等極熱之地,可這次的樹隻是罕見,其實卻什麽地方都能種。但是移栽之後,汁液能否起到見血封喉的效果,不能隻在貓狗雞鴨身上嚐試,得在人身上試藥。以後六哥要是再有人,都送來就好。”
“多多益善,畢竟,多少劑量才能夠起效用,會不會產生抗藥性,這都要好好測試才行。”
兩個人若無其事地討論這種恐怖話題,別說楊好和鄭當嚇得躲在了張壽身後,就連張壽自己聽了都覺得有些牙疼。這是事先沒有對台詞的對話?他怎麽聽著那麽像是千錘百煉,設計好很久卻沒派上用場的呢?
就當他眼見得阿六拖著人上去要丟給關秋的時候,一個聲音乍然響起:“六爺,六爺饒命!小的確實隻是受人指使的小卒,但小的知道很多東西,不要拿小的去試藥,小的很有用……哎喲,六爺饒命,您怎麽打怎麽罵都行,千萬別拿小的去試藥!”
聽到人一口一個小的,那真是苦苦求饒,聲音之悲切簡直是見者傷心,聽者流淚,張壽終於忍不住笑了一聲。而阿六竟是仿佛這才發覺他來了似的,扭頭一看之後就鬆了手,隨即訕訕地問道:“少爺怎麽來了?”
而關秋那是貨真價實地才發現張壽親自來了,剛剛玩得很高興的他登時大吃一驚,竟是二話不說轉身就跑,溜得那叫一個迅捷。而他不但溜了,就連天工坊的暗門都給重新關閉了起來,坐實了那是做賊心虛。
麵對這一幕,阿六登時氣得恨恨罵道:“這個關秋,真沒用!”
張壽憑借對兩個少年的了解,看出了他們是在聯手演戲,但那個倒黴的俘虜卻不知道。眼見剛剛和阿六一搭一檔要拿他試什麽見血封喉毒藥的少年溜之大吉了,眼見剛剛心狠手辣的阿六一下子老實了,再加上確信了張壽的身份,他立刻拚命去抓這根救命稻草。
“張學士,張學士!小的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小的江卓兒,在京城地下那個圈子小有名氣,是受人重金雇來攔截六爺,讓他務必今夜不能回來!那雇主肯定是想要對您這府邸圖謀不軌,所以才要絆住六爺。”
“受雇的絕對不止小的一個,他對小的說,一路上還有六個人會出手攔截,所以小的一擊不中就想溜,結果還是沒逃出六爺的十指關!可接下來那些人大約是看小的被擒,所以一個個都嚇得沒敢動手。可他們沒動手,不代表他們就沒收錢!”
“真的,小的在京城有些名氣,一直都是幫某些官宦人家做一些斬草除根的髒事,小人知道很多大戶人家的陰私!還有,小的知道這個收錢辦事的圈子,別看朱大公子新官上任,把京城一再清理掃除,可小的這些人藏在最深處,他卻不知道!”
“隻要您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馬,小的願意出麵指證!”
原本隻以為抓到的是小蝦米,可現在聽這番話,張壽不禁笑了。雖說不是什麽大魚,但這至少是一條挺肥美的泥鰍。雖說他對於所謂各家大臣的所謂陰私其實也不感興趣,但他還是看了一眼跟過來看熱鬧的楊好和鄭當。
在他那冷峻的目光注視下,兩個少年不情不願地低頭退了下去。而這時候,張壽才看著阿六道:“試藥的事情,我之後再問你。給我把人帶去密室!”
得到了張壽這樣的吩咐,阿六這才翹起了嘴角,隨即上前拽起江卓兒的頭發直接拖走。比起他剛剛拖人,此時那簡單粗暴自然更甚。
而頭發被揪,頭皮劇痛,雖說很想拚命掙紮,但身上三處中箭的地方都尚未剜去箭頭,若是再頑抗說不定會被打殘,倒黴的江卓兒不敢掙紮,隻是在那拚命求饒:“六爺,饒命啊!張學士饒命啊!小的真隻是受人指使,而且小的不完全是貪財,是別人拿小的家人要挾……”
然而,最不喜歡旁人多話的阿六卻是用一個動作回擊了他這喋喋不休。人直接掏出一塊手帕,簡簡單單塞在了人的嘴中,恰是堵住了人後續那些話。
等到把江卓兒帶到了張壽書房地下那一座完全獨立且隔絕的密室,阿六點起油燈後,見對方環顧四周,整個人顫抖得如同篩糠似的,他就笑了起來。
而他這笑容在昏暗的燈光照射下,那簡直是比鬼都可怕。再加上江卓兒看清楚這密室牆壁上釘著鐵鏈和鐐銬,那牆壁顏色也仿佛有些深沉,仿佛浸透了血跡,雖說沒看到十八般刑具,但哪怕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良善之家會在地下設這種刑房嗎?
京城人都說這位少年成名的張學士溫文爾雅,貌若謫仙,可如果看到這一幕,他們一定會醒悟到之前那都是錯覺吧?這哪是謫仙,這是九幽歸來的人魔才對!
想歸這麽想,站直了也是一條凶漢的江卓兒卻不敢露出半點怒色,眼見阿六毫不費力地將他雙腕雙腳扣死在牆壁上的鐐銬中,不敢抗拒的他隻能咿咿嗚嗚拚命想要說話。
好在這一次,他聽到了一個如同仙樂一般的聲音:“阿六,把堵嘴布除了吧,免得一個不好他鼻塞了,人就悶死了。”
阿六斜睨了被鎖在牆上滿臉哀求的江卓兒一眼,這才隨手取出了那塊堵嘴的帕子扔在地上。眼見人大口大口吸氣,他就轉頭看向張壽,仿佛是在問,可要繼續嚇唬此人。
而張壽卻搖了搖頭,隨即淡淡地說:“你剛剛說什麽很多官宦人家全都在你們這地下圈子裏雇凶做一些亂七八糟的髒事?”
“是是是。”江卓兒恰是點頭如小雞啄米,恨不能用最誠懇的話語來打消對方用刑拷打的念頭,用賭咒發誓的口氣說,“小的要是敢有一句虛言,管教天打五雷轟!小的現在就可以告訴張學士您,孔大學士家的孔九老爺,他就曾經……”
沒等人說出孔家具體有什麽陰私,張壽就不緊不慢地打斷道:“孔九老爺曾經做過什麽事,我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既然你能信誓旦旦地說出孔九老爺找過你們,那麽,今天重金雇請你來攔截阿六的人是誰?”
“或者也不用說是誰,你隻要告訴我,人是哪方的!別拿什麽空口白話糊弄我,我要線索,要證據。如果證明你有一句話是虛言,那麽,你就不用活了!”
王卓兒好容易在心裏盤點出那些能拿出來討價還價的訊息,可被張壽這附加條件猛然一砸,他登時暗自叫苦。
曆來在黑市找人幹髒活的,那都是恨不得在自己身上附加層層偽裝,從而讓人沒辦法識破。可即便如此,他們這些私底下做事的人,卻也能夠通過下手的人,得利的人,尋覓出蛛絲馬跡。而他就更加心思縝密了,每每接上一筆這樣的活計,他甚至會悄悄跟蹤接洽者。
哪怕那些人往往都很小心,而且也不過是大人物推出來的角色,但十趟裏頭也能讓他抓住趟線索,至於失手的那一兩次,還是因為找他談妥了生意的人不過數日就死於非命。
當然,他在小冊子上記下的這些訊息,是打算將來老了殘了幹不動這一行之後,再敲詐那些大人物一筆,拿錢後銷聲匿跡用的,卻沒想到今天會用來當作買命錢。
而這一次接下攔截阿六的事,他本來覺得風險挺高,在談妥生意之後,他就如法炮製跟蹤追擊,果然就被他發現,人竟是在他之後還聯絡了好幾個黑市上有名的幹髒活之人。
可是,當他一一記下那些同行,隨即順藤摸瓜,打算跟蹤那人到老巢之後,再觀察誰和此人聯係時,結果卻陰溝裏翻了船!須知他素來天賦異稟,鼻子比狗都靈,因此在接洽時,就往對方身上偷撒了特製的藥粉,誰知道那味道竟是消失在了一家京城有名的澡堂子外頭!
他原本還打算隨口胡謅一個幕後主使來糊弄,可張壽挑明了要線索,要證據,江卓兒隻覺得自己被逼到了懸崖邊上。他訥訥難言,可瞥見一旁那個自己伏擊無果的少年陰森森一笑,他不禁高聲叫道:“我不知道幕後主使的是誰,但我知道其他幾個接任務的人是誰!”
“還有……張學士要是對那些陰私不感興趣,我……我願意為您牽馬執蹬,效犬馬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