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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九章 過氣?過火?

  東宮已立,甚至皇帝還為新鮮出爐的太子殿下提早加冠,這自然是民間熱議的最大話題,其他事情都要往後站。可對於很多官員來說,逮住司禮監突然露出來的破綻窮追猛打,這也是當務之急,奈何皇帝拋出的東宮侍從一事,卻也吸引了好些人的注意力。


  能讓自家兒孫提早立於未來天子之側,讓人記住名字,這是何等誘惑?


  畢竟,官二代乃至於官三代這種事,在本朝雖說並不稀罕,但也並不是什麽慣例。即便開國勳貴,也是風流總隨著雨打花落去,如今開國功臣之家,早已經零零落落不成氣候,反而是當初力辭爵位的葛雍那位老祖宗傳下的這一脈曆經風雨,仍然燦爛。


  誰讓葛家人實在是科舉天賦異稟?


  至於閣老和尚書侍郎家的兒孫們在科場上铩羽而歸,那簡直是太平常了。而科舉不成,就隻能恩蔭,可恩蔭的官宦子孫到頂也不過在地方官上轉悠,絕無可能在中樞當到五品,這也幾乎是鐵律了。所以,侍從東宮這種事,最初很多人聽了都大為心動。


  直到國子監六堂依次分到東宮侍從名額,而且名額不看出身,全由考選決定,無數人方才傻眼了,尤其是當人們打聽到主持考選的人之後,那更是跌碎一地眼珠子。


  身為宗正的江都王領銜,前國子監繩愆廳監丞徐黑逹轉任江都王長史,輔佐江都王考選監場,至於出題……那竟然是年少的東宮太子殿下親自擔當!


  “哦,人人都說太子殿下天賦聰明,而且這是太子殿下進諫皇上的?”


  外皇城河邊直房,正在養病的楚寬聽呂禪說著近來這些事,頭上搭著濕潤的軟巾,看上去臉色蠟黃,形容憔悴的他不禁沉思了起來。然而,他卻沒有給出呂禪任何建議,而是輕描淡寫地說:“張壽提出的主意,太子殿下親自施行,皇上又點了頭,嗬嗬……”


  “如今哪怕諸講讀官輪值東宮,可很難說這些講讀官加在一塊,能不能比得上一個張壽!反正司禮監沒有這種人才,又有人進言慈慶宮不用識文斷字的宦官,現如今慈慶宮幹脆就一個宦官都不用了,他們也應該心滿意足了吧?”


  “老祖宗,你若是心灰意冷,那可就真的完了!”


  呂禪終於驚得打了個哆嗦,直接就在床前地平上跪了下來:“就這麽幾天您不在,司禮監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一個個都在拉幫結派彼此串聯,指不定就在想著您騰出那個掌印的位子,就連在我麵前說話也陰陽怪氣的!老祖宗,太子殿下身邊從前就沒有一個得力人物……”


  這說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因為一向都是東宮的最強有力人選,所以司禮監早早未雨綢繆,在人身邊都放了素質上佳的新人——盡管就大皇子和二皇子那種德行,精挑細選出來的人並沒有脫穎而出,反而被某些小人蓋了過去,但總比三皇子和四皇子身邊沒放人好!

  “現在正是內憂外患的時候,就別想去打太子殿下的主意了。”


  楚寬哂然一笑,從容自若地的說:“出了個柳楓,別說宮中其他人,就是我,在太後皇上還有太子的心目中,興許也是居心叵測。誰如果還想上竄下跳,那才是蠢貨!當然,你要是想去太子殿下身邊伺候,我可以幫你說。”


  “不不不!”哪怕呂禪確實很想和太子殿下親近親近,但楚寬這話他一點都不敢接,非但不敢接,人甚至也不敢再盤桓,又呆了片刻後就匆匆逃也似地告退。


  他一走,楚寬就隨手扔了額頭上的軟巾,隨即下床擰了軟巾擦臉,不消一會兒,他臉上那蠟黃的顏色就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紅潤。


  正如同包括呂禪在內的很多人猜測的那樣,他這個除卻身體缺陷,自幼習武健身,身體比皇帝都更好的司禮監掌印,根本就沒病。至於蠟黃的臉色也好,憔悴的麵容也好,都是輕而易舉就能偽裝出來的。


  甚至連脈象,他也能隨手調製藥劑,又或者自己運功遮掩過去。


  好在皇帝壓根沒費神來質疑他是真病還是假病,直接打發了一個太醫院的年輕醫官送來一大包從人參、鹿茸、靈芝、首烏等等在內的藥材,還吩咐他少胡思亂想,太後派玉泉來送過兩次藥,但玉泉也完全沒有給他把脈看病的意思。至於其他同僚,那就更加好應付了。


  如今太子已立,東宮正在選人,那些司禮監中大璫的關心重點早已經偏離,甚至還有心思忙著內鬥,完全忘了外頭早已圍著一群虎視眈眈的狼。


  想到這裏,他微微眯起眼睛出神,等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他眉頭一皺就立刻舒展了開來,卻是舒舒服服往後一靠,好整以暇地說:“花七爺怎麽有空來看我這個閑人?”


  “當然是奉旨來看看你這老貨是裝病還是真病。”花七無聲無息出現在楚寬麵前,見人不躲不閃,滿臉閑適自如地斜倚在那,也沒什麽裝病的意思,他就沒好氣地在人床前一站,抱著雙手說,“怎麽,是想引誘司禮監某些不安分的人跳出來,然後掐滅火頭?”


  “你知不知道,王傑的奏疏之前已經到了通政司?他這個出了名強項有擔待的一打頭,一大堆科道言官緊隨其後,現如今那彈劾司禮監種種作為的奏疏就猶如雪片,再加上外臣的,過不了多久司禮監就真的要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喊就喊吧。”楚寬嗬嗬一笑,不以為然地說,“司禮監有多大的權限,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家奴而已,偏偏很多人卻希望得到更多。那些善堂存在的年數太久了,最初那些人興許還有點悲天憫人,但久而久之就變質了。”


  “就和外城那些打著善堂旗號,做某些卑劣勾當的地方,那些善堂真的隻教忠義?嗬嗬,大概教的更多的,是效忠司禮監吧!花七爺你可知道,我這直房裏曾經有個伺候的長隨,是我某次在外皇城隨便走走的時候,一時興起隨口叫住的一個倒馬桶的小廝。”


  本朝宦官數量少,外皇城中做事的都是並未淨身的雜役,而這些雜役,全都是出自司禮監那些善堂的孤兒,十三歲進來做事,二十五歲可要求出宮自行謀生。這些都是在層層篩選中淘汰下來的人,因此花七聽楚寬竟然用了一個原本是倒馬桶的雜役當長隨,不禁大為意外。


  “想不到楚公公還會有大發慈悲的時候。”


  “我那時候是挺閑,但也沒那麽閑。我隻不過是問了人出身的善堂,要知道我不管這個的。他號稱識文斷字,我就讓他背誦論語。結果,那個看上去瘦弱沒用的小子,一口氣給我背了論語顏淵篇。我因為好奇,就把人拎了回來當長隨,結果沒幾天,徐公公就來了。”


  知道楚寬說的是司禮監前掌印徐留,花七不禁收起了最初的戲謔之心。自從皇帝登基之後,司禮監掌印換了三個,楚寬是第三個,徐留是第二個,期間執掌司禮監十五年,一直以謹小慎微著稱,和楚寬也一貫相處甚佳,可今天聽楚寬這口氣,分明對徐留不以為然。


  “徐公公說,那小子在內書堂中狂妄自大,目無尊長,所以才被攆了出來倒馬桶。他的天賦固然不錯,但沒長性,不是什麽好材料,不適合給我當長隨。我一貫都讓他三分,當然也不會為了一個雜役讓他心存芥蒂,就讓他把人領回去了。”


  “然後這個小子就再也沒出現在宮裏。要知道,他壓根沒對我說過幾句話。我身邊長隨好幾個,他一個新人哪來靠近我的機會?”


  “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反而要好好追查。這一追查,我才知道,內書堂那固然是號稱教授經史,用培養讀書人的法子來培養司禮監未來的棟梁——雖說我是覺得這棟梁兩個字形容我們這樣的人,實在是自負過了頭——但卻也是一朝進門,永世不脫身。”


  “那個倒馬桶的小子,是曾經的內書堂第一,隻是心裏有想法,不想淨身,隻希望好好做十年雜役然後出宮去,過普通人的日子,教出個讀書的兒子。結果呢?從小就是善堂長大,讀書寫字養到現在的小子,竟敢如此不忠,那當然就被攆去倒馬桶做雜役以示懲罰了。”


  “等到我再這麽無意一摻和,大概是懷疑那小子還知道什麽,他就是不該死,也該死了!”


  司禮監那點門道,花七哪怕不說門清,卻也知道七八成。畢竟,想當初他還想把天賦不錯的阿六培養成禦前近侍呢!至於外頭人如今詬病的司禮監不孝則不忠,他也嗤之以鼻。


  都已經把養不起的孩子扔掉不管死活了,這種父母還要去孝順,瘋了嗎?

  你可以說養不起孩子,所以不得不忍痛含淚丟棄,可既然扔都扔了,那就不是父母,而是害兒女性命的仇寇。恩斷義絕都是輕的,沒聽說過受害者還要孝順加害者的!


  因此,花七嗤笑了一聲,隨即就了然地說:“如此說來,你確實是想借機讓那些家夥都跳出來,然後一網打盡?得,那我回頭去和皇上說,讓他狠狠申飭你一頓,最好把你再貶三級,我看那會兒宮中就要群魔亂舞了。”


  “那我可就多謝花七爺你成全了。”楚寬嗬嗬一笑,隨即若無其事地說,“我這輩子各式各樣的風景都看過了,也確實早就不在乎什麽權位。既然你說貶個三級,那還不如打發我去乾清宮掃地好了,也正好塞一下悠悠眾口。”


  花七原本已經慢悠悠往門外走去,乍然聞聽此言,他簡直難以置信。回頭瞥了楚寬一眼,確定人沒有發燒說胡話,他皺眉站了一站,繼而就沒好氣地說:“你的話我會帶到,不過你想演戲的話,也別太過火。”


  目送這位神出鬼沒不走正門的家夥離開,楚寬輕輕搓了搓手,心裏知道自己所有棋都出了,隻是有些已經浮於水麵,有些依舊沉於水底,接下來便是等待。


  張壽已經有了天時地利人和,如孔大學士尚且都碰得一鼻子灰,他雖說曾經用過洪氏這一步閑棋,但到底作用有限。至於那些名士大儒,他雖然有很多方式可以施加影響,但指望這些人能夠和三皇子建立起如同和張壽一般的信賴,那就是癡人說夢了。


  相逢寒微時,這是最容易結下深情厚誼的階段,哪怕日後也許會共患難後不能共富貴,那到底是以後的事情了。不得不說,張壽的運氣,簡直是好到了極點。


  外間紛爭不休,東宮之內卻書聲琅琅,平靜無波,而隨著三皇子替陸三郎這個師兄討來了十天的婚假,皇帝又特批了九章堂導生的名頭,給了眾人十天假期,用於從國子監搬遷到外城,陸三郎簡直是喜不自勝,幹脆拉了一大堆同學和師弟去給自己做儐相。


  眼看九章堂那簡直是欣欣向榮,之前分班之後就失了精氣神的半山堂眾人聽說皇帝也要把半山堂挪到外城公學去,本來還衝著半山堂也有東宮侍從名額的眾人就炸開了鍋。


  如挨打之後終於能夠下地的張大塊頭,那就振臂一呼,帶了一群人打算投奔張壽,卻也有些人更願轉投國子監六堂。至於本來打算送自家不成器兒孫入半山堂的勳貴和官員們,則是陷入了兩難。


  而難得也偷得浮生十日閑的張壽——畢竟公學有渾身是勁,分心二用卻依舊神采飛揚的陸綰,他一點都沒有和人爭權的意思——他本來還有些好奇朱瑩怎麽去見那本選妃名冊上的姑娘,奈何朱瑩寧可請洪氏陪,也不要他管,他就幹脆交給了阿六一個任務,盯死了張琛。


  至於他自己,那當然是不得不當起了好學生,陪著老師葛雍和齊褚二位接見各路進京的天文術數人才,被各種星宿轟炸得頭昏眼花,還不得不努力學習各種這年頭的天文常識。


  天可憐見,他對星係星團星座的名字大概還更在行些,這二十八宿之類的東西,他記得名字,分辨清楚星星就很了不得了,如今還要幫葛雍改進什麽計算方式……他就真的棘手了。


  三四日下來,就到了陸三郎人生中最高興的日子,洞房花燭小登科!當張壽這天帶著賀禮到了陸家時,陸大郎上前行禮過後,就道出了老爹早就預備好的吩咐。


  “家父說,今天務必請張學士坐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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