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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 一個都不靠譜!

  四皇子這突如其來的抱腰,直接把氣勢洶洶的江都王給打懵了。


  他高高舉著的鐵錘固然還沒放下來,可剛剛那仿佛要殺人似的口氣,卻一下子變了。雖說他沒看清楚這乍然衝出來抱住自己的小子到底是誰,可人家提出的要求,卻正好戳中了他最大的軟肋。


  三年前他厭煩了騎馬射箭,初學打鐵,覺得自己很有天賦,於是四處炫耀自己的打鐵技能,還答應了給包括四皇子在內的人打造東西,而最後……他理所當然地放了不少人的鴿子!

  江都王看了一眼那個呆若木雞的臭小子,目光卻忍不住在人旁邊的那個俊雅少年臉上流連了一下。雖說小兒子說的那臭小子也算是生得平頭整臉,但相比人家那就實在是差太多了。不用猜,他都能通過這鮮明對比判斷出兩人誰是誰。


  毫無疑問,長得好看的那是張壽,生得如此清浚出塵,也難怪從小就青睞美男子的朱瑩會喜歡……當然他也喜歡。他平生最大的遺憾就是兒子們一個個和他似的歪瓜裂棗,竟然就沒有一個繼承他們母親的美貌!


  好容易盼到了一個粉妝玉琢的女兒,如今看著也不比京城赫赫有名的朱瑩差到哪去,可好端端的竟然會看上這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野小子!好歹這丫頭眼光高點兒,把張壽這樣的閑雅小郎君給他帶一個回來也好啊!


  江都王眼中再次露出嚇人的凶光,奈何宋舉人被他看得固然有些發毛,可嚇不住那個正死命抱著他腰的小家夥。人還在那不停地嚷嚷道:“王叔不止欠我一把匕首,你還欠三哥一個鐵鎮紙,欠父皇一把鐵尺,欠太後娘娘和裕妃娘娘……”


  沒等人把話說完,江都王就趕緊用空著的一隻手把人的嘴給死死捂住了。這會兒他早已經意識到人是誰了,這麽點大年紀,還能口口聲聲父皇和三哥的,不是四皇子那個最貪心的小混蛋還有誰?

  他之前每次進宮確實都愛說打鐵,拍胸脯許諾出去不少東西。結果,他隻不過是喜好打鐵,三年多打下來,那技藝卻著實是平平,就連教他打鐵的師傅都誠惶誠恐地說,不是千歲爺您學得慢,而是鐵匠這行當,學徒就得好多年!

  現如今,他打一點鐮刀之類的粗笨家夥還行,精巧的玩意根本就沒戲!匕首……他打個鐵片磨一磨,那能當成匕首送出去嗎?


  臉黑了的江都王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稍微鬆開了手,擠出一絲笑容道:“四皇子,今兒個我這王府有客人,你說的這點小東西,王叔下一次補給你好不好?”


  “東西自然不急。”四皇子當然不至於江都王一鬆手就翻臉,卻也不掙紮,而是小聲嘟囔道,“不過王叔你不講信用!答應得好好的東西,轉眼就沒消息了,人也不進宮,隻有阿綾姐姐沒事進宮來看看……她喜歡吃甜的,你倒是願意高價請人做,我們你就丟一邊了!”


  廢話,我自己的寶貝女兒和你們這些臭小子能相提並論嗎?

  江都王腹中冷哼,可如今四皇子不再僅僅是乾清宮中皇帝養著的小皇子,而是未來太子最親近的弟弟,日後說不準什麽前程,他就算不在乎什麽權力,也不好太得罪,於是隻好打哈哈道:“四皇子這是什麽話,我當然是常常進宮的,隻是你沒看見……”


  “可父皇說你好久沒進宮了啊!父皇說,不見王叔你,他連個賽馬射箭的對手都沒了!”


  一聽這話,江都王那張臉總算是稍稍霽和了下來。雖說賽馬射箭已經不是他最主要的愛好了,但皇帝說沒了他就沒了對手,這還真是一點都不假。除了他之外,大概也就是趙國公朱涇會贏皇帝,其他人……嗬嗬,恨不得把天子烘托成神武天成,天下第一!


  “好好,我趕明兒就進宮去陪皇兄過過手癮!”


  此時此刻,聽到江都王這一聲皇兄,張壽臉上好不容易才繃住,心裏卻是直接翻了天。這壯漢那模樣,說四十幾是客氣的,說五十也有人信,居然還比當今皇帝小?他剛剛聽四皇子叫王叔,還覺得興許這和世叔一樣都是虛稱,畢竟王伯兩個字實在是不好聽……


  而張壽正在想這種毫無關係的事情時,四皇子的自由發揮,卻並沒有結束。他笑眯眯地鬆開了剛剛抱住江都王的手,重重點頭道:“王叔願意去就好,我回宮之後對父皇也能有個交待。父皇之前還犯嘀咕呢,說是王叔慣會躲懶,連經筵都竟然敢告病不來!”


  這一次,江都王貨真價實倒吸一口涼氣。經筵這種事,他當然敬謝不敏,之前倒是打著讓兒子們好好經受一番洗禮的借口,把四個兒子都送去聽了幾天,隻希望皇帝能網開一麵放他一馬,別讓他去聽那些枯燥乏味的東西。


  結果,這將近十天下來,他在家裏躲懶的事,貌似也無人追究。可沒想到皇帝暗自在心裏記了一本!這就糟糕了,要知道,皇帝別的本事且不提,記仇的本事卻很大!


  見父親竟然被四皇子這東拉西扯一番話,攪和得麵露愁容,竟是忘記自家好白菜即將被豬拱了,剛剛去搬救兵的鄭四郎簡直是氣得七竅生煙。可還沒等他越過父親,親自興師問罪,就聽到了一個他一聽就打哆嗦的笑聲。


  “阿綾,好端端的進宮去陪太後說話,你怎麽就帶著客人回來了?”


  隨著這聲音,張壽就隻見兩個比自己略大一些,容貌極其相似的方臉年輕人,陪著一位盛妝華服的麗人出現在他的麵前。就隻見那麗人容顏秀美,紅綾小襖織金長裙,整個人從頭上到脖子上再到腕上,全都顯得金玉輝耀,竟是比素來喜歡各種首飾的朱瑩還要招搖。


  尤其是那一整副頭麵,圖案固然因為隔著大老遠他也沒法一眼看清楚,但下麵的分心,挑心、花鈿、頂簪……反正是各種各樣的金玉鑲著寶石,遮掩得幾乎看不見一根頭發,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許多東西戴在頭上,人還怎麽走路。


  可這位顯見是江都王妃的麗人,卻走得穩穩當當,步步生姿。她雖說問了海陵縣主一句,卻根本就沒有等人回答,就笑吟吟地對朱瑩先打了招呼。


  “許久不見,瑩瑩你竟然要嫁人了,哎呀,這如意郎君真是長得俊,我要是小二十歲,肯定也丟開阿綾他爹先下手為強!這等才貌雙全的乘龍佳婿,打著燈籠也難尋!”


  朱瑩本來還想解釋一下事情原委,誰知道一上來就先被江都王妃給搶了話頭,直到人終於停下嘴,她這才笑道:“王妃你要是年輕二十歲和我搶阿壽,那我就糟糕了……滿京城誰不知道,王妃是財神奶奶,一文錢轉眼間就能變成十文一百文!”


  張壽倒是難得見朱瑩恭維人,再看江都王妃,那仿佛是被搔到了癢處,神色更豔。他對於京城的豪門和商賈雖然已經有所了解,但偌大的京城人口太多,他還真沒有了解過江都王一係。等到朱瑩掰著手指頭曆數哪些有名的老店乃是王府產業,他才禁不住看了宋舉人一眼。


  值得慶幸的是,大概因為在廣東宋氏聽慣了各種銀錢數字,又或者是因為想著從未來嶽父嶽母那兒拉投資,總之,宋舉人這會兒那絕對是從容自信,泰然不驚。


  而聞訊出來的江都王妃,也確實趁著這功夫仔仔細細地打量張壽和宋舉人。


  張壽她是聞名已久,也曾經遠遠看熱鬧似的瞥過兩眼,但此時人真的站在她麵前,縱使她年少時就不是朱瑩這種貪戀外表的人,也不得不在心中讚歎連連。畢竟,人又不是那等繡花枕頭一包草的蠢材,別說才學,就連行事手腕也是相當可圈可點的。


  可以說,如果朱瑩從前對張壽真的是三分鍾熱度,而女兒真的就這麽把張壽撿回來嚷嚷說我要嫁給他……她此刻絕對沒有二話!


  可偏偏,她那個女兒竟然看中的是張壽旁邊這個出身名門,身為舉人卻去參加禦廚選拔大賽的呆子!她那丈夫還不怎麽太清楚狀況,她這個消息靈通的卻早就聽說過這麽個人了!

  江都王妃瞥見丈夫似乎要說話,她就重重咳嗽了一聲,見丈夫立刻閉嘴,她卻含笑又和張壽打過招呼,對宋舉人也相當客氣,直到看見海陵縣主仿佛鬆了一口氣似的,她方才不動聲色地上前挽住了人的胳膊。


  “阿綾,聽你四哥說,你今天是跟著太後去看了禦廚選拔大賽?和娘說說,都有什麽有意思的?”


  江都王妃一麵問,一麵猶如母女閑話似的把海陵縣主給拖了走,那臉上含笑卻一點都不含糊的動作,張壽不由得想到了同樣強勢而精明的王熙鳳。


  他若有所思地攔住了還想跟上去插一腳的朱瑩,再次瞥了一眼宋舉人,見宋混子竟然並沒有驚慌失措,他倒是對人刮目相看。


  而女兒被妻子給帶走,江都王這會兒隻覺得後患盡去,原本氣勢洶洶的他倒是舉止自然了許多。雖說還是不可避免地看宋舉人不順眼,但至少不會吹胡子瞪眼仿佛要把人生吞活剝了。隻不過,這會兒帶著四個兒子的他當然提也不提請張壽和朱瑩等人進去坐坐。


  至於四皇子……好在不是即將冊封太子的三皇子,他隻能先對不起了!


  然而,不請人進屋坐,卻又想不出什麽談資,江都王隻能拿眼睛去瞟四個兒子,暗示他們能夠想點話題出來,當然最好是打發走這幾個不速之客。


  然而,相比剛剛一上來就東拉西扯分散了他注意力的四皇子,他那四個兒子有的繼續怒瞪宋舉人,有的則是你眼看我眼,總而言之,沒有一個開口的,這竟然是一下子冷了場!

  眼看這父子五個一模一樣地不善交際,和剛剛那江都王妃簡直是兩路人,張壽頓時啼笑皆非。他可不會就這麽陪人家站著發呆,此時笑眯眯地順勢問兩句打鐵的事,漸漸就把話題轉到了自己的天工坊。


  果然,對於皇帝親自參觀過,又賜了名號的天工坊,江都王這種非主流郡王確實挺感興趣,再加上張壽說是招攬了不少各行各業的匠人,他更是漸漸有些動心。


  他那打鐵沒學好,指不定就是因為師傅藏著一手,不肯把絕學都教給他!不如和張壽拉拉關係,回頭去那天工坊裏瞧瞧,萬一有什麽好的鐵匠,請回來教他?

  生出了這麽一個念頭,江都王對張壽的態度就熱忱多了。而他這麽一軟,一旁滿心都是如何打動嶽父投資念頭的宋舉人,終於覷著了機會。


  他好歹也是和燒玻璃的楊七公子楊詹廝混了好一陣子的人,瞅了個空檔說起玻璃,又說起張壽獻配方的事,隨即更是當眾拿出了隨身一塊鏡片開始演示講解。


  雖說江都王父子全都對他頗有敵意,但對人有敵意不意味著對東西有敵意,再說,當初張壽曾經在經筵首日演示過的某些東西,外間雖說有人叫囂是妖法,但以訛傳訛之下,他們父子卻更覺得是某種戲法,倒也好奇,自然願意聽宋舉人那解釋。


  盡管那解釋張壽聽得牛頭不對馬嘴——畢竟宋舉人那也是典型的文科生,頂了天是技能點歪到甜品技術的文科生,並不能理解數理化的精髓——但此時人煞有介事地說著一個個從楊詹處學來的名詞(雖說楊詹也是從關秋那學來的),糊弄外行人還是足夠了。


  一旁的朱瑩和四皇子卻聽得百無聊賴——一個是完全不感興趣,另一個是稍微有點感興趣,奈何程度還太低,完全跟不上。於是,不怕事更不怕惹事的兩人對視一眼,竟是躡手躡腳溜了。雖說江都王父子都注意到了這一幕,可又不是宋舉人溜進去,他們當然無所謂。


  結果,足足好一會兒,江都王妃就帶著海陵縣主出來了,身後還跟著笑容可掬的朱瑩和四皇子。相比開心的女兒,江都王妃這會兒那是滿臉的頭疼。然而,當她看到丈夫恰是和宋舉人聊得異常投機,而張壽身邊則是簇擁著她四個兒子,她隻覺得心累得很。


  這家裏除了她,父子五個,再加上這個被寵壞的女兒,真是一個都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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