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出言不遜引禍來
齋長是大家選的,分組是抓鬮抓的,組長麽……是張壽指定的。
當九章堂一年級的這一係列議程最終結束時,除了早早回宮的三皇子,紀九等其他人坐在那裏全都是腦子一片暈乎乎的,沒有一個能回過神來,今天這一天課著實和他們想象中不同。而緊跟著,晚張壽一步回來的陸三郎,就對他們宣布了一個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
“如果是京城人士,而且家中距離國子監還算近,每日能保證按時出勤的,那可以繼續住在家中。而如若原本是在外租賃房舍的人,可以到我這裏來登記,統一安排地方住宿,那邊也會提供飲食。當然,不是住在國子監號舍,畢竟國子監號舍僧多粥少,早已經不夠住了。”
“哦,對了,做人要自食其力,所以你們並不能夠白住,需要付出相應的勞動來抵償食宿。當然,你們大可放心,誰也不會盤剝你們的勞動力,你們要做的事情,大抵會和你們的食宿費用相當。”
陸三郎說到這笑了笑,直接把剛剛躲在他身後的蕭成給拉了出來:“這是蕭成,他這麽小就自食其力,去年一直在國子監九章堂打雜,他家裏房子一直都空著,隻有我一個人借宿在那,一直都這樣也怪可惜的,兩進院子,大概有十來間房,就算你們都住下也夠了。”
看到不少人直接露出了又驚又喜的表情,沒有等到陸三郎把話說完,張壽就莞爾一笑,隨即悄然轉身離開。
原本蕭成那屋子隔壁住著鐵匠木匠,噪音太大,除了蕭成這個念舊的,沒人受得了這樣的噪音,所以張壽也就沒想過把屋子重新整修之後備辦家具作為九章堂宿舍。
而現在陸三郎把隔壁關秋等人騰退出來的屋子重新整修一新,請了劉誌沅回來住,人自己退了號舍住在蕭家,那蕭成從九章堂雜役變成九章堂宿舍管理員,卻也挺有趣的。那個做事太認真的小家夥,不知道會怎麽管一群出身經曆各異,年紀比他大很多的學生們。
要知道,這些天小花生就被蕭成管得叫苦不迭!
和阿六匯合回張園的路上,好容易輕鬆下來的張壽忍不住懶洋洋打了個嗬欠。可他剛剛揉了揉眼睛,就隻聽的一旁傳來了少年那輕輕的嘀咕聲:“風平浪靜……真沒勁。”
張壽頓時哭笑不得。這小子以為今天肯定有人來鬧事?開什麽玩笑,就算本來有那預案,在皇帝突然駕臨興隆茶社的時候,聰明人也一定會選擇偃旗息鼓!他也知道阿六也就是順口抱怨兩句,因此直接就岔開話題道:“宋舉人和方青兩個都回去了嗎?”
“我不知道。”阿六直截了當地迸出了四個字,見張壽側頭瞪了他一眼,他就理直氣壯地說,“有瘸子安陸看著呢,隻要他們別犯了眾怒,那就出不了事。”
宋舉人莫名其妙晉級,很可能會讓別的大廚懷恨在心,當然去暗害一個皇帝親眼見過的人,隻要有腦子的人就大多數不會這麽蠢,但也難保有人被仇恨和嫉妒衝昏了頭腦,一時愚蠢鑄成大錯。至於方青……那個傻小子根本就是個愣頭青,說話比宋舉人還要不經大腦。
這一個烏鴉嘴,一個宋混子,拉仇恨還需要理由嗎?
張壽忍不住輕輕捂住了額頭,可想想宋舉人嘴賤歸嘴賤,但總體來說還是屬於趨利避害的人,再加上還有外表不哼不哈,其實卻挺厲害的安陸看著,興隆茶社附近更有阿六征召的那一支南城治安隊在巡視,他也就懶得操心了。
然而,當他快到張園門口時,就隻見迎麵一輛馬車行來,車前左右還跟著幾個護衛。
見這輛車明顯陌生得很,張壽正覺得奇怪,卻隻見頭前一個護衛模樣的漢子策馬上來,隨即恭恭敬敬對他拱手道:“張博士,家主命我把宋公子和方公子送來。”
仿佛是發現張壽明顯有些意外,那漢子就含笑解釋道:“小人是蘇州華家的護衛,家主回蘇州會館的途中,因見宋公子和方公子似乎在奔逃,就請了他們上車。家主到蘇州會館時先下車了,囑托我等護送宋公子和方公子回來。”
這居然怕什麽事就出什麽事!
張壽暗地裏歎了一口氣,旋即見人來到那輛已經停在張園門前的馬車旁邊,拉開車門挑起車簾,他就隻見裏頭黑乎乎的。知道是因為光線問題,除非兩人下車,否則自己一時別想分辨清楚車廂之中到底怎麽個情景,他就衝阿六使了個眼色。
下一刻,心領神會的阿六立刻一躍下馬,快速衝到了馬車前。見剛剛那漢子立時側身讓了位置給他,他直接探身進去,一手一個就把人拽了下來。
這時候,張壽終於看清楚了宋舉人和方青那模樣。兩個人下地的時候,宋舉人壓根就沒穿鞋子,腳上隻有烏漆墨黑的襪子,衣襟都被人扯爛了,方青是額頭上:還有淤青,披頭散發。而在發現他那打量的目光時,宋舉人直接露出了悻悻的表情。
“都是這烏鴉嘴不好!他非要和人家惡犬理論,結果我們被追了三條街,差點被咬死!”
“宋混子你還敢賴我!你當時還不是說那惡犬實在是可惡!”方青習慣性地反諷了一句,可當看到張壽那張臉上盡是戲謔,他就立刻閉上了嘴。果然,隨著阿六一聲呼哨,立時就有人匆匆從門裏出來,二話不說就兩個服侍一個,直接把他和宋舉人給架進了大門。
而直到這兩個活寶被架走,張壽這才沉著臉衝那漢子問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難不成他們真的是被某條惡犬追了一路?華四爺總不至於救人時也沒打探個究竟吧?”
“這個嘛……”
那漢子眼神飄忽地往四周圍掃了一眼,隨即這才重新走到了張壽馬前,再一次躬身行禮道:“小人確實隻看到有一條大狗在追趕他們,因為家主把人拉上車及時,那狗又很訓練有素地停了,家主帶幾個人留在那,讓我們先用車把人送到張園,所以後續如何我們也不知道。”
得,原來華四爺回了蘇州會館這件事也是假的,人正在那收拾殘局!
雖然張壽並不在意欠人情,但如果是為什麽莫名其妙的事情欠人情,那他卻是絕對不會接受的。於是,他哂然一笑,繼而就衝那漢子說道:“你回複你那家主,就說此事我知道了,如果他料理幹淨之後,不妨過來見我一麵。”
等到那漢子連聲答應,隨即招呼了其他人押著馬車離去,張壽這才對阿六吩咐道:“你挑一個人去一趟南城那片菜園,看看曹五是不是還住在那。如果人在,就帶上他過來。”
張壽是吩咐他挑人去,而不是自己去,因而,阿六目送張壽進了張園大門,隻一想就進了門房。不一會兒,剛剛送了宋舉人和方青進去的四個門房就回來了,再加上留守的兩個,總共六個人非常精神地站在了他麵前。
問了問他們在花七手底下的訓練情況,他就用手指向了楊好。吩咐了楊好去外城把曹五叫來,他就轉身出了門房。自忖此時也沒什麽要緊的事,他突然打算巡視一圈,盡一個管家的職責。於是,當他兜了一圈來到二門時,已經是過了好一會兒。
見到他來,在那張望的小花生慌忙一溜小跑迎了上來:“六哥,六哥!剛剛他們把宋舉人和那個方青送去少爺的書房了!少爺進去之後,那裏頭就鬼哭狼嚎的,總不會是少爺氣急敗壞對他們動手了吧?”
阿六先是一愣,隨即麵無表情地伸出手來直接彈了一記小花生的腦門。見人抱頭痛呼,他就沒好氣地說:“一個打兩個?少爺又不是我。”
小花生頓時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心裏卻在想,一個打兩個對別人來說也許有點難,但對無所不能的張壽,應該、大概、可能……不那麽難吧?再說宋舉人和方青那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柴,肯定很不經打!不對,宋舉人應該還能練練,方青卻肯定完全不行!
當阿六和小花生一前一後來到書房門口時,裏頭已經完全安靜了下來。既沒有張壽斥責人的聲音,也沒有任何打鬥的聲音,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就猶如……裏頭根本沒有人!阿六照舊氣定神閑,或者說麵無表情,小花生卻有些慌張了起來,下意識地直接推在了兩扇門上。
而隨著兩扇門打開,看到裏頭的那一幕,這個機靈少年就直接呆在了那兒。
因為他看到張壽正四平八穩地坐在居中主位上,然後剩下兩個人嘛,宋舉人正半死不活躺在地上,方青正抱著一條椅子腿趴在那,兩個本來就衣衫不整的人,這會兒看上去竟是更加衣衫不整了!他再仔細看一看,起頭就額頭上有淤青的某人,這會兒嘴角似乎都破了。
難不成真的是張壽痛毆了這兩人一頓?小花生正在無限聯想當中,隨即就聽到張壽語氣淡然地問道:“怎麽樣,現在你們兩個打夠了沒有?”
“沒打夠!”宋舉人怒瞪方青,氣咻咻地罵道,“這個嘴上沒個把門的家夥,要不是他惹出來的事情,我們怎麽會這麽慘!要不是我跑得快,差點就沒被那惡犬給咬死!他在廣州的時候就是一次又一次亂說話惹是生非,到了京城已經有過一次教訓了,居然還不知悔改!”
雖說剛剛方青也有過一定的反省,可剛剛挨了宋舉人一拳頭,隨後還手未果,兩個人在地上摸爬滾打了一番,再聽到嘴賤的宋混子罵他嘴上沒把門,他立刻就被怒火衝昏了頭。
“我亂說話?那條惡犬當街狂吠,路人避之惟恐不及,還有小孩兒嚇得跌倒了,那個縱狗嚇人的惡棍卻在哈哈大笑,我站出來指斥他有什麽不對……”
“對對對,你既然敢站出來義正詞嚴罵人家是豪門家奴,狗仗人勢,那人家放狗來咬你的時候,有膽子你別跑!你跑得和兔子似的,估計沒聽見人家罵你,被你帶累還沒你跑得快的我卻聽見了,那家夥在那罵罵咧咧,你才是家奴,你一家子都是豪門家奴!”
“他怎麽不是豪門家奴了?一個人帶著那一條油光水滑的狗出來溜達,而且還鑲著金牙,穿著根本不配他的綢緞衣裳,放任自家的狗狂吠嚇人,我沒罵他豪門狗奴就已經算客氣了!”
張壽剛剛一進書房就看到兩人正怒目相視,還沒等他問清楚緣由呢,這對活寶舉人竟然就彼此廝打了起來,打到最後甚至滾在地上互相撕扯,這份斯文掃地的場麵真是不要太美。可此時聽清楚兩人惹禍的經過,他登時覺得額頭青筋突突直跳。
嗯,當街看到狗仗人勢,欺人太甚,於是跳出來仗義執言,這確實沒錯,但方青這個愣頭青竟想都不想直斥人家是豪門家奴?現在還覺得自己沒錯,這家夥是不是腦袋被驢踢過?
果然,這麽想的並不僅僅是他一個。宋舉人就怒氣衝衝地大罵道:“牽著狗出來溜達,穿一件好衣服鑲著金牙吆五喝六的就是豪門家奴?你這人不是眼瞎,簡直是心瞎了!外城雖然是外城,但那也是天子腳下,更何況今天皇上都禦駕蒞臨外城了?”
“得要是多缺心眼的豪門家奴,才會在這時候跑到外城去為非作歹?就算是那些坊間惡棍,今天也會收斂一點,甚至幹脆就躲家裏不出來!”
見方青被頂得麵色鐵青,卻還不服氣地要反唇相譏,張壽看了一眼麵色如常的阿六以及偷笑的小花生,他就沒好氣地問道:“既然這麽說,人家就是因為這一聲豪門家奴,直接放狗追咬了你們一路?”
“沒錯,就是這麽一回事!”宋舉人說到這裏,簡直氣得恨不得咬方青一口。
還不等他說繼續罵娘,阿六耳朵動了動,隨即突然一聲不吭悄然出門。等到他再推門進來時,身後卻跟了一個華四爺。盡管這還是第一次上張園,但華四爺卻仿佛沒看到宋舉人和方青那狼狽的樣子,熟不拘禮地拱了拱手,隨即笑容可掬地說:“張博士,都是一場誤會。”
“那條追咬他們的狗,是南城葉子胡同一條鼎鼎大名的看家犬,聽說還曾經咬死過挾持人的強盜,所以雖然就喜歡沒事狂吠,但大家都習慣了,就是不熟悉情況的外人難免嚇一跳。養狗的是葉子胡同的富戶李三兒,放狗就是負氣想要教訓教訓出言不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