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坤寧宮下毒事件?
剛剛看了一場敲詐勒索未遂的猴子戲,宋推官本來還以為張壽是想要借此告訴自己南城是如何混亂,強壓著自己答應在這所謂的禦廚選拔大賽期間派出精兵強將維持治安,然而,他卻壓根沒想到,張壽竟能就這麽扯到毫無關係的另一件事上!
這是一樁交換條件,如果希望甩掉這個包袱,那麽就要在九章堂第二期招生這件事上給人幫忙……如果這麽算起來,他當然是寧可去閱卷,哪怕去年他和王傑都被折騰得夠慘!總比摻和進這場從來沒有過的禦廚選拔大賽,閱卷這種繁瑣工作來得好!
“一回生兩回熟,去年我既是有過一次經曆,今年張博士若還需要幫手,我自然樂意效勞。隻不過……”答應得固然爽快,但宋推官還是決定討價還價一下,“可今年報考的人恐怕比去年更多,張大尹卻不擅長算學,我一個人恐怕力有未逮。”
“自然不會隻你一個,九章堂雖說派了幾個人去光祿寺,還會派幾個人去輔佐陸三郎,但好歹還能再剩下幾個人,正好可以給宋推官你幫手。當然,如若你實在是忙不過來,我還有老師和齊先生褚先生……”
還沒等張壽把話說完,宋推官就立刻義正詞嚴地說:“哪能麻煩你和那三位老大人……不,那三位老前輩來忙這種事呢?隻要有幫手,這點力所能及的事,我自然義不容辭。”
林老虎眼看宋推官三言兩語就答應了張壽去閱卷,登時為之大急。這不是意味著順天府衙隻剩下他來趟渾水了?
無論銳騎營也好,南城兵馬司也好,他區區一個順天府衙的快班捕頭,怎麽和人家抗衡,到時候豈不是遇到什麽事都會被人拿來出氣?至於撈油水……開什麽玩笑,有銳騎營和南城兵馬司兩座大山立在前頭,輪得到他撈油水?
他快速在心裏盤算著,隨即靈機一動,慌忙起身,滿臉殷勤地對著張壽打躬作揖道:“張博士,九章堂招生的事情,我也願意效犬馬之勞!從前那試題散出去的份數不多,很多人不知道,這次我組織快班上下所有人全城張貼,全城宣傳,一定會有更多的人來報考九章堂!”
見張壽攢眉沉思,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林老虎把心一橫,用最誠懇的聲音說:“去年不是有人抄襲別人的初試考卷嗎?我會吩咐下去,讓所有快班差役都多長一隻眼睛,多長一隻耳朵,時刻留意是否有這樣的情況,而且會在張貼試題的時候就鼓勵別人舉報!”
總之,為了能夠不趟南城的渾水,林老虎已經準備拚了!他很確信,快班上下甭管是經製役還是非經製役,沒人會恨他,隻會感謝他!誰樂意跑南城來被一幫大爺們呼來喝去?
而聽到這樣的承諾,張壽方才笑了起來:“既然林捕頭這樣仗義,我豈能拒絕你這番好意?那就這麽說定了。外城這檔子事,我想一想,嗯,萬一到時候人手不夠,還有宛平縣衙呢!他們也有三班差役可以用!”
這才對,這種事也該輪到宛平縣衙或者大興縣衙去頭疼了!
宋推官和林捕頭對視一眼,心裏全都舒了一口大氣。等到那賣茶翁戰戰兢兢送了新茶來,還用兩個粗瓷碟子裝了江米團子權充點心,一副想問卻又不敢問的表情,兩人就算原本還疑心張壽故意請人做戲,可看到這老頭的淒苦樣子,卻也覺得不像了。
於是,已經暴露了身份的林捕頭就和藹地探問賣茶翁之前那場糾紛的內情,得知這是個開茶攤為生的孤老,之所以選在這種人流稀少的地方,還是因為最近這附近有人大興土木,人流漸多,再加上原本那茶攤遇到那幾個混混開不下去,最終挪到了此地。
誰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尋釁的人最終還是找上門了。
於是,林大捕頭立時拍胸脯承諾道:“你日後不妨把這茶攤開到順天府街東邊,靠著國子監的那條巷子去,從前那邊擺茶攤的白眼老陳,正好突然發急病死了,那地方還沒人占,你搬到那去,我這個快班捕頭也能照應你一點。國子監學生多,買一碗茶的錢還是有的。”
眼看那賣茶翁簡直驚喜得眼睛都快放光了,對著自己謝了又謝,林捕頭這才趕緊一指張壽和宋推官道:“別謝我,要謝就謝國子監張博士和順天府衙宋推官,你是遇到貴人了。”
賣茶翁從來沒想到自己這麽個不起眼的地方竟然還會有大人物光顧,此時簡直是發懵到了極點。總算是他很快反應了過來,對著張壽和宋推官說了無數聲謝,然後在宋推官那極其不自然的笑容和張壽極其自然的笑容下,被送回了那茶爐旁。
然後,灌了一肚子茶水卻隻吃了兩個江米團子權充茶點的宋推官和林老虎,就趕緊匆匆離開了,哪怕張壽很熱情地邀請兩人去外城某家很有名的會館品嚐私房菜,兩人也完全無心多留,唯恐吃人一頓飯後,又不得不簽下一堆不平等條約。
而送走了這兩位,張壽留下一把茶錢,對那誠惶誠恐的賣茶翁微微一笑,這才徑直離去。就如他對宋推官和林老虎說的,外城這種遭受欺淩的人多如牛毛,阿六隨隨便便就能找到一把,至於吸引人在這種時候到這裏來砸(踢)場(鐵)子(板),那更是輕而易舉。
而堂堂順天府衙快班捕頭林老虎的庇護,對一個孤老來說,足夠了。更何況還附帶在順天府衙和國子監附近支茶攤的熱門市口!
離開茶攤,穿過一條巷子,張壽就和鄭當以及阿六匯合了。後者兩人一個是今天出來學著跟班,兼職迎賓,一個是去整合了一下附近三教九流,同時分心二用地做著張壽的安保工作。當一行三人離開外城,到了內城宣武門時,卻發現早有人在這兒等自己。
“張博士,你再不回來,我真的要叫人到外城廣撒網找你了!府裏還派了人在崇文門那兒守株待兔,總算你是回來了。”
張壽見快步趕上前來的人是朱宏,他不禁眉頭一挑。這是又出了什麽大事?他正要發問,朱宏卻一把抓住了他的韁繩,低聲說道:“出了一件天大的事情,您先跟我去趙國公府吧,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
不能在街頭說的所謂大事,張壽一聽就知道肯定是天大的麻煩。果然,等他跟隨朱宏到了趙國公府慶安堂,見到太夫人時,就聽到了那個猶如重磅炸彈似的大消息。
“禦膳房不是從上至下都被一掃而空,隻留下了幾個雜役嗎?可宮中皇上還有小廚房,不少宮妃卻隻能吃禦膳房,於是,太後把自己廚房的廚子撥了兩個過去禦膳房,皇帝又臨時征用了我們府裏、楚國公府、秦國公府的三個大廚,算是不至於讓宮裏人餓肚子。”
太夫人年紀大了,難免會絮叨一點,此時先把前因解釋了一下,她頓了一頓,這才繼續說道:“為此,二皇子也打算表示自己的孝心,竟然號稱親自下廚房做菜,又送了進宮敬獻皇上和皇後。結果,皇上那邊隻吃了一口,倒是沒什麽事,皇後卻上吐下瀉,幾乎虛脫。”
“結果,坤寧宮中就嚷嚷出來了,說是有人陷害二皇子,毒害皇後。”
張壽忍不住輕輕拍了拍額頭,心中大為無奈。也許二皇子是被人陷害的,也許人隻是裝出被人陷害的樣子,順便拿自己親媽皇後當成出氣筒。可問題是……
他皺了皺眉,直接問道:“此事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太夫人很滿意張壽這我們兩個字,此時便語重心長地說:“因為二皇子送去宮中的是全套揚州茶點,並不是他做的,而是他請到自家別院,那位揚州會館那位掌勺的大廚做的。你不是曾經帶著葛太師齊太常和褚先生三位一塊去過嗎?他一口咬定是你陷害他。”
“真是信口雌黃!”
張壽隻覺得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如果二皇子人在這裏,他很想一個側踢再加一個過肩摔,狂揍這個該死的家夥一頓!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盡量用平靜的口氣說:“那位大廚眼下如何了?”
“人已經被召到乾清宮去問話了,具體如何卻還不清楚。瑩瑩之前正好在太後的清寧宮裏,消息是她讓人送出來的。我讓他們去找你,是因為二皇子口口聲聲嚷嚷著要和你對質。雖說皇上沒答應,這消息也尚未散布開來,但總得以防別人找你麻煩。”
“簡直笑話!我總共就是在那兒吃過兩頓飯,連大廚的麵都沒見過!他自己請過去的大廚,自己從家裏送去宮裏的東西,出了問題卻賴在別人身上,如此無賴之人,真是丟人現眼!”
說到這裏,張壽已經是雷霆大怒:“至於說什麽對質……他也敢開這個口!那從今往後天下殺人越貨,竊盜拐騙的奸徒,豈不是都能信口胡謅說人栽贓,然後和人對質?他和大皇子真是一對混賬兄弟!”
太夫人見張壽竟是少見地如此情緒激烈,她考慮了片刻,最終開口說道:“你說得是,既然和我們無關,對什麽質?但是,在家裏坐等消息,這也不是應對之法,既然你也回來了,不如你隨同我進宮一趟?”
張壽對自證清白並沒有什麽興趣——畢竟這等荒誕不經的指控,當真那才是心虛。然而,太夫人也是一片好意,他忖度朱瑩如今也在宮中,就點了點頭。
上了太夫人那馱轎往宮中前行的路上,張壽意興闌珊,一句話都懶得說。而太夫人自然也理解他的心情,一路上始終沉默不言,直到馱轎進了北安門,最後在宮城最北麵的玄武門停下,她才開口寬慰了一句。
“都是皇後言傳身教,成天自己都在絕食斷水地鬧,大皇子二皇子兄弟自然有樣學樣。”
皇後確實不是一個好媽……但皇帝也不是一個好爹!要是人能像對三皇子和四皇子一般,從小把那兄弟倆帶在身邊,怎麽會是現在這樣子?當皇帝的,既然不可避免地要開後宮,指望一視同仁當然不可能,問題是帝位繼承製要穩!
本朝太祖最終摒棄立長而選擇立賢,甚至手把手扶著太宗登基,事實證明太宗也確實看似不錯,但一個不錯的皇帝沒活太久,後來又是幼主登基,又是廢長立幼,於是折騰大發了,歸根結底便是因為立賢兩個字壓根缺乏依據,太主觀!比如,什麽叫賢?
除非你能夠為了立賢,不怕毀譽,把排行靠前的兒子殺了斷絕後患,詳情請參考雍正。
張壽在心裏如此腹誹,但麵上卻是微微頷首,算是謝過太夫人這番寬慰。等他和太夫人下了馱轎之後,有人上來驗看,核對名籍之後,這才恭恭敬敬側身請了他二人進宮。而隨同他二人的,除卻太夫人身邊兩個媽媽,便是阿六。
太夫人卻還是剛知道阿六竟也是通籍宮中,此時不禁心中納罕,卻也沒有多問。直到一行人來到乾清門前,才剛見內中有人迎了出來,就隻聽裏頭陡然傳來了巨大的喧囂。
其中皇帝那聲音簡直是響亮到幾乎能把屋頂掀翻了。
“瑩瑩,你瘋了嗎?人命關天,誰讓你吃的!快,給朕傳禦醫,不,把太醫院所有人都給朕叫過來,動作快,誤了事朕饒不了你們!”
聽清楚這一番話裏的意思,別說太夫人登時麵色蒼白,甚至連站都有些站不穩了,張壽也大吃一驚,隨即顧不得其他,徑直就朝裏頭衝了過去。出來迎接的那個內侍先是一愣,隨即就扯開喉嚨叫道:“別攔著張博士,讓他進去!”
有了這預先喊話,張壽最終和急忙跑出來的人擦肩而過,徑直衝進了乾清宮。就隻見正殿裏,朱瑩正滿不在乎地傲然直立,嘴邊還有可疑的食物碎屑,而在她麵前,皇帝正猶如一頭被激怒的雄獅一般在那團團轉圈,而地上則是一個摔得粉碎的盤子,幾塊點心散落在地。
而當朱瑩看到張壽的時候,卻毫不在意地三兩步衝了過來,依舊神采飛揚:“阿壽,你怎麽來了?不過是皇後和二皇子信口開河汙蔑你,有我在你不用擔心!”
張壽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迸出了嗓子眼。什麽叫做有我在你不用擔心……我最擔心的就是你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