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兒女親家
他的繼母和妹妹竟然都為他求情!
朱二隻覺得峰回路轉,整個腦袋都有些暈乎乎的。妹妹也就算了,雖說之前恨得他牙癢癢的,恨不得咬他兩塊肉泄憤,但從前他手頭緊去求她借錢的時候,卻幾乎沒有一次落空。她素來嘴硬心軟,對他這個二哥很不錯,所以氣消了也就原諒他了,這不足為奇。
然而,繼母一氣之下離家在昭明寺呆了十六年,回來之後待他雖不能說不好,但也不過是淡淡的,如今卻願意為他說話,還歸責自身,這份情就很可貴了!畢竟,他當初可是想把繼母唯一的女兒許配給陸築那個死胖子!感動之下,朱二忍不住熱淚盈眶。
他趴在地上澀聲說道:“之前聽說爹和大哥的壞消息,我真的是怕極了,那個朱公權又在我耳邊一個勁地遊說利害,我以為陸家那小胖子至少會對瑩瑩好,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錯事!我現在想起來也恨不得掐死我自己,我看錯了陸尚書,更看錯了那死胖子……”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咳嗽打斷了:“二弟你說的那個死胖子,現如今是九章堂齋長,前幾天才剛剛和劉家定下了婚期。雖然所謂的算學天才四個字也許要打點折扣,但把九章堂管得井井有條卻是真的,不像你,半山堂這個代齋長當了一個多月,還鎮不住場麵。”
朱二沒想到大哥朱廷芳竟然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時整張臉都黑了,又想到了大哥回來之後他挨得那頓好打!可還不等他直起腰打算抗辯,朱廷芳就又接著說了一番話。
“爹,不是我給二弟求情。他此次留京,雖然也鑄成大錯,但如今確實比從前要懂事多了。皇上指派了張博士身邊的阿六來教他練武,他每次都練得很辛苦,也沒有偷懶。哪怕武藝進展緩慢,可至少是真正下了功夫去練的。半山堂自從重開之後,他也沒有缺過課。”
“吃一塹,長一智,二弟能改過自新就好,還請您原諒他。”
就連一貫對他凶巴巴的大哥也為他說話,這一刻,朱二終於有了身為朱家人的明確實感。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竭力用最老實誠懇的目光看著父親,生怕父親在氣怒未消的情況下,直接來一句就算如此也先打了再說。等了又等,他沒等到父親的回答,卻等來了另一句話。
“如今孩子們都大了,事不過三,因為二郎他做錯的事,我和他大哥教訓了他兩次,如今九娘和瑩瑩都肯原諒他,你也不要一直揪著不放。”
太夫人見朱涇連忙起身應是,她就看著朱二道:“二郎,你自己記住這個教訓。這一次是你運氣好,朱家也運氣好,沒有下一次了。凡事多長一個心眼,別被人賣了,還幫他數錢!陸家父子就沒有一個省油燈,但還不是大奸大惡之輩,若是奸惡之輩,那你才是鑄成大錯。”
“是是是。”朱二連忙把頭點成小雞啄米,隨即就聽到了朱涇一聲大喝。
“還不起來?隻會跪地請罪,什麽時候能做出一點成績讓我瞧瞧!”
要是平時,聽到這嗬斥,朱二必定魂不附體,可這一刻,他卻在爬起身的同時,昂首挺胸地應道:“是,我日後一定發奮努力,做出點成績讓爹看看!”
張武和張陸那兩個隻會跟在張琛身後的跟班都能有揚眉吐氣的一天,陸三郎都能變天才,他怎麽就不行?他這個代齋長現在是還威信不足,但他正在分化拉攏那些冥頑不靈的家夥,很快就會樹立起自己的威望。等張琛養好傷回來的時候,齋長之位就不屬於那家夥了!
剛剛坐下的朱涇沒想到一貫吊兒郎當的次子竟然還會有這樣信心滿滿的時候,不禁多看了他兩眼。緊跟著,他就聽到了一聲輕哼,抬頭一看,他就發現朱瑩有些嗔怒地看著他。想到自己在皇帝麵前的承諾,他不禁啞然失笑,當下就咳嗽了一聲,隨即對母親欠了欠身。
“娘,瑩瑩對我說了之前外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甚至還有說我趙國公府騙婚的,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當年婚事乃是口頭約定,並沒有定下婚書,這確實是有失妥當。如今我既然回來了,那不妨立刻請了張壽的母親吳娘子來,兩家把這件事定下,如何?”
朱涇這立刻兩個字,朱瑩頓時聽得麵上大悅。而太夫人亦是笑著點頭道:“好,就這樣辦。阿江,你代我去一次隔壁張家,請了吳娘子來,就說瑩瑩的父母找她商量兒女婚事。”
見江媽媽應聲出門,心情絕好的太夫人瞅了一眼屋子裏兒孫輩,頓時笑道:“如今瑩瑩的事情算是定下了,但大郎二郎你們也老大不小,婚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若有心儀的姑娘,不妨說出來,若是沒有,那就不要怪我和你們的爹娘亂點鴛鴦譜了。”
朱二不禁瞪大了眼睛,隨即訕訕地說:“我沒什麽要求,隻要姑娘是賢妻良母就行……”
他這話還沒說完,朱瑩就搶著說道:“祖母,爹,二哥的事情不急,先盡著大哥再說!”
正想回答朱二的話,卻被朱瑩驟然打斷,朱涇不禁有些疑惑,可看到朱瑩拚命地對他眨眼睛,而太夫人和九娘則是一臉淡定,他就醒悟到定然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下一刻,他就聽到朱廷芳開了口。
“我任憑祖母和爹娘做主。”朱廷芳苦笑一聲,隨即淡淡地說,“隻是我如今已經破了相,年紀又老大不小了,隻怕那些姑娘們未必願意屈就。”
“這是什麽話!”九娘頓時柳眉倒豎,滿臉不以為然,“誰不知道我趙國公府大公子智勇雙全,第一次上戰場就建功赫赫?人不可貌相,更何況你這隻是一道刀疤,說什麽破相!若是真有那等以貌取人的淺薄人家,他還不配和我朱家結親!”
此話一出,朱涇頓時想到了從前那個最護著兩個年幼繼子的妻子。他當初續弦的時候娶了九娘,就是因為曾親眼見證過她的潑辣和正派。她過門之後到生了朱瑩之前,確實對那時候還小的朱廷芳和朱廷傑兄弟非常好。若不是後來的事情,他們原本該是很恩愛的夫妻……
當下他就不容置疑地說道:“大郎,你母親說得沒錯,你異日要繼承趙國公府,又文武雙全,若是人家挑剔你相貌,這等人家不要也罷!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給你挑一個賢惠的媳婦,當然,就和瑩瑩張壽一樣,總要讓你們彼此相看過中意才行。”
朱廷芳對自己的婚事看得很淡,如今父母都堅持,太夫人又一臉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他也不便多說什麽。見朱二有些幽怨似的偷瞥他,他就突然走上前去,撂下一句我和二弟去說說話,直接就輕輕鬆鬆把人給拎了出去。
他們兄弟這一走,朱瑩立時笑著蹭過去挨著太夫人身邊坐了,這才側頭看著朱涇說:“爹,你別以為二哥那樣兒就沒人家要,皇上親口為他和順天府尹王大尹……不對,如今應該是宣大總督王總憲說媒!王總憲雖說沒答應,可卻也沒直接拒絕!”
朱涇簡直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如果說是皇帝給長子朱廷芳做媒,那麽這很正常,他此次把長子置之於險地而後生,其實心底也不是沒有負疚,如果可以,他願意用盡全力來彌補這一點。可是,長子卻懂事得讓他無話可說,根本不提過分要求。
然而,就那樣頑劣不堪造就的次子,皇帝居然為人向王傑提親?這是開玩笑吧?
他突然若有所思地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王大頭好像沒有女兒?”
這一次,就連九娘也笑了起來:“是王總憲的侄女。瑩瑩回來告訴我的時候,我幾乎也不敢相信。其實那次瑩瑩是應了阿壽之托,跟著進宮去告狀的王總憲去送阿壽做的新式紡機的圖紙和推廣方案,後來不知怎的皇上就提到此節。王總憲應該並不樂意,但也沒拒絕。”
“二郎雖然如今並不成器,但有那樣的大哥激勵,還有那樣的妹夫耳提麵命,將來未必就沒有成就。再說,瑩瑩也告訴我了,她在皇上麵前說,二郎耳根子軟,需得厲害媳婦管著。”
“有你這麽說自己二哥的嗎?”
朱涇啼笑皆非地瞪了女兒一眼,見朱瑩絲毫不怕地膩在太夫人懷裏,他隻好搖搖頭道:“那二郎的事情就先算了,看看他能不能打動王大頭再說……隻不過,王大頭……”
想到王傑那一路從宣府到大同幹出的事情,哪怕自己回京這一路上也殺了個人頭滾滾,朱涇還是不由得一陣陣頭疼。
他這個已經身上惹了一堆麻煩的趙國公,要是和同樣背了一堆黑鍋的王傑成為兒女親家……這是要比兩親家誰會惹麻煩嗎?
偏偏在這時候,朱瑩又興高采烈地說道:“對了,王總憲這次由順天府尹改任宣大總督,是阿壽推薦的他呢!還有,我還是這幾天才從皇上嘴裏問出來,就連秦國公突然出任順天府尹,那也是阿壽給王總憲的建議,所以王總憲才推薦了秦國公!”
“想當初此事在朝中討論的時候,聽說朝會上直接炸開了鍋,可好玩了!”
好玩……
這一次,就連朱涇也忍不住眼皮子直跳,待要嗬斥朱瑩吧,太夫人去偏偏把她攬在懷裏,一臉寵溺到了極點的樣子,九娘也不以為然地微微笑著。想想皇帝連這種事都告訴了這丫頭,而她也從來都很明白哪些事情可以在外說,哪些不可以說,他也就幹脆不想那麽多了。
反正他這一回京,應該要賦閑很久……
缺了朱廷芳兄弟的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地說了一會兒話,外間就傳來聲音,道是吳娘子到了。九娘二話不說立刻出去,不多時就把吳氏給引了進來。
盡管當年曾經見過,可時隔多年,朱涇幾乎有些認不出,眼前這個略帶幾分風霜的婦人,便是當年那倔強中卻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張家婢女。見吳氏屈膝要對自己行禮,他就伸手虛扶道:“日後便是兒女親家,你不用多禮。”
吳氏被朱涇這一句兒女親家說得膝頭一顫,差點沒站穩。雖然她曾經氣過朱涇將她和張壽安置好,在那個啟蒙先生回去之後就不聞不問,可後來知道葛雍這樣的帝師都來過,隻是自己和張壽一度錯過,她那點怨氣就都消了。
人家養了他們這麽多年,如今甚至願意把千金之女都許配給張壽,她還有什麽不滿的?
因此,她仍是屈膝行禮道:“我和阿壽承蒙國公爺照顧這麽多年,實在是無以為報,這一禮,是我代我家娘子拜謝您的。”
朱涇頓時一怔,隨即就覺察到臉上火辣辣的視線。知道那必定是九娘在看他,他隻能竭力裝作若無其事地嗬嗬笑道:“吳娘子言重了。我隻不過略盡綿薄之力,張壽能成才,卻是靠他自己。更何況,我不在京這段日子,也多虧了他幫忙,朱家才能安然度過這場劫。”
他這番話卻是說得真心實意。哪怕這個女婿來得實在是太快,但那是自己的女兒下鄉遇上的,而後又是一見鍾情,而張壽雖說倚靠趙國公府未來女婿和葛雍關門弟子這兩重身份在京城站穩腳跟,但也是憑自己闖出一條錦繡前程,還幫趙國公府解決了幾個棘手的敵人。
所以,縱使他曾經不是沒想過悔婚,如今卻絕對不會流露出這重心意。
隻要是朱瑩喜歡,縱使真是窮小子,他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為其鋪就前程,更何況張壽絕非無能之輩?
而吳氏聽到朱涇這樣評鑒張壽,她隻覺得又歡喜,又欣慰,卻是忘了替張壽謙讓幾句。等到九娘請了她坐下,她聽朱涇提到立刻定立婚書,她更是高興得麵露異彩。可就當太夫人請人去取紙筆時,她卻又突然猶豫了。
“國公爺,我頂了天隻能算是阿壽的養母,會不會不夠資格代他做這種事?”
她這話音剛落,太夫人就笑道:“你若不夠資格,天底下誰還夠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