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風平浪靜
瞧見岸上來了援兵,這股子襲擾之敵來的快,退的也快。
一聲呼哨之後,尚且能動彈的都退回道小舟上,憑借著小舟的靈活性,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秦霽雲呆呆地望著二賴子的屍首,沉默不語。
葉眠遲走過來,拍拍秦霽雲的肩膀,說道:“你先回艙內收拾一下,這邊我們來處置。”
秦霽雲將他的手撥下,搖了搖頭,說道:“我就在這而待著。”
葉眠遲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也不勉強,叫來了一名鏢師看著,免得這位小祖宗出了什麽意外。
待得糧船靠岸後,陳賀與張路上船時,瞧見的就是秦霽雲染了一身的鮮血呆坐在二賴子屍首旁的模樣。
張路見船上眾人皆在善後,叫了名鏢師去將葉眠遲找來。
“公子這是怎麽回事?”張路低聲問道。
“死了的這個,就是將秦老弟擄上船的,為了救秦老弟,挨了三刀。”葉眠遲回答道。
張路原本登船前還想著找人算賬,這會瞧見人已經沒了,也就閉口不言。
陳賀瞧見劫船的悍匪還留有幾個活口,從地上撿起一把鋼刀便想將人給滅口。
“留著有用。”戚不悔將他攔了下來。
“你們問不出什麽的,待會官府上來了反倒是個麻煩!”陳賀手上用了勁,戚不悔卻穩穩地不動。
這時,秦霽雲卻開口道:“叔,不要留了。讓他們陪二賴子一道走。”
戚不悔有些詫異地望著他,有些不敢相信秦霽雲會說出這些話來。
“頭兒,公子說的對,就讓他們陪二賴子一道走吧!”
“二賴子這輩子沒討上個媳婦,到了下麵便是有幾個仆人使喚也是好的。”
戚不悔環顧了船上的人,無論是站著的還是坐著的,都無言地看著他。
鬆開了擋住陳賀的手,戚不悔轉身不看。
幾聲悶哼響起後,襲船的悍匪便沒有了活口。
秦霽雲問張路道:“張先生,霽雲往日過於天真了。”
張路瞧著他心緒低沉的樣子,想了想,說道:“公子被秦家保護的很好,沒有瞧見過這些也是正常。想要在這個世道上活下去,哪個手底下不沾點冤魂。”
秦霽雲在後世過慣了太平日子,卻是無法習慣這封建王朝動輒取人性命的做事方式,便對張路說:“您讓我先想想。”
張路也不勉強他,看了一眼二賴子的屍首,對秦霽雲說道:“讓人先替他收拾了吧。”
秦霽雲揮揮手,立馬有水手過來將人抬走了。
遠處的岸堤上,亮起了一串火把,漸漸地形成了一條小火龍,看著像是官府的人過來了。
陳賀瞧見了,冷哼一聲道:“永遠都是事情結束了才到。”
張路回頭看了一眼,問陳賀道:“這邊是誰管事?”
陳賀回道:“我也沒仔細問,就是給靳家在這邊的人手留了話,叫他們找人過來搭把手。沒想到來的是這幫廢物!”
陳賀原本以為至少是靳家軍退下來的軍士,沒想到竟是官府裏的,和這些文官打交道甚是麻煩。
戚不悔卻說道:“這裏原本的官員想來逃的逃散的散,這會能來的應該是官府裏能動用的所有力量了,聊勝於無。我去會會他們。”
說著便下了船,迎著火龍的隊伍過去了。
張路瞧著秦霽雲身上的血跡,便勸他道:“公子,官府的人來了,您去船艙裏避一避。”
秦霽雲搖搖頭,說道:“免不了搜船,我去找他們要身仆役的衣裳,充作小廝吧。”
說著便回艙去清洗了。
張路與陳賀對望一眼,跟著走了過去,守在艙門外。
葉眠遲見這位小祖宗終於肯走了,招呼了鏢師們將船上的兵器都收了起來,又抓了水手問道:“你們頭的東西都藏好了嗎,瞧這陣仗,來的人怕是不好糊弄。”
水手也有些皺眉,說道:“原本這水道沿線的官府都是打點好的,隻是這邊新上任的不知道是什麽章程。小的已經叫人去處置了,若是真出了什麽事也連累不到你們身上。”
葉眠遲一把將人甩開,說道:“爺爺我是怕這事的人麽?隻是離京前便算好了時日,被這麽一耽擱,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走的成,忒是煩人!”
水手拍拍自己的衣襟,也不理他,轉身便離開了。
葉眠遲這會也沒心思和人計較,皺著眉頭遠遠地瞧著戚不悔與人交涉。
秦霽雲的船艙內放了幾套衣裳,是戚不悔從水手那邊搜羅來的,雖說有些破舊了,勉強也還能穿。
因為是被二賴子路上船來的,喬裝的東西也都沒帶著,這會清洗過後,就露出白皙的皮膚來。
好在船艙裏還有些金桔,便找了個杯盞,將金桔擠出汁水細細地塗在了臉上。因著橘皮的緣故,露在外頭的皮膚泛了黃,瞧著便有些麵黃肌瘦起來。
打開艙門,便是張路與陳賀瞧見了也是一愣。
秦霽雲低下頭,裝作有些怯懦的樣子,說道:“不知道官爺想問些什麽?”
張路笑道:“公子這樣還真像是個小廝。”
秦霽雲癟癟嘴,說道:“我去水手那邊的船艙裏待著,你們去尋葉大哥,混進威遠鏢局做個鏢師吧。”
三人便各自離去。
沒多久,戚不悔便領著一隊人上了船。
為首的官員瞧著黝黑卻處處透著精幹,葉眠遲瞧見了,心裏咯噔一下,便越發警覺起來。
戚不悔走到葉眠遲身邊,低聲說道:“有點麻煩,見機行事。”
官員打量了葉眠遲一眼,似笑非笑,也不問也不搭理,徑直往船艙走去。
葉眠遲一驚,伸手要攔,卻被戚不悔拉住了。
回頭驚訝了忘了戚不悔一眼,就瞧見他輕輕搖頭,示意葉眠遲不要衝動。
待上傳的官兵都跟走往前走了,葉眠遲才輕聲問道:“什麽來頭?”
戚不悔道:“當地百姓推選出來的,我瞧著他的身形,似是高手。”
葉眠遲自然也是瞧出來了,隻是聽戚不悔的意思,這位怕是個油鹽不進的角色,怕是抬出靳家也未必管用。
二人在船艙上瞪了不多久,就瞧見二人手下的水手和鏢師都陸陸續續地被官兵給趕了出來,便是張路與陳賀也在其中,唯獨未瞧見秦霽雲的攝影。
幾人用眼色交流了,皆不知那官員用意為何,這會也隻能靜靜地在甲板上等候。
過了一會,那名官員才緩緩地從船艙裏走了出來,踱到戚不悔與葉眠遲的麵前,臉上滿是嘲弄地對他二人說道:“雖說商人逐利,但有的錢能賺,有的錢燙手。”
若不是被戚不悔擋著,平日裏做慣了大爺的葉眠遲便要衝上去用拳頭與他理論了。
官員環顧了葉眠遲一圈,對著他碩大的肚子冷笑了一聲,眼神便轉開了,在張路與陳賀身上又打了一個轉,才回到戚不悔的身上,說道:
“派個人和我回去錄口供,其他人留在船上不得四處走動。”
“這些劫船之人的屍首我要帶走,你們的人你們便自行處置,要安放在義莊又或是一把火化了,都由你們自便。”
說著便帶著隨自己來的官兵下船離開。
瞧見人走遠了,張路與陳賀趕忙回艙房去尋秦霽雲,就瞧見他坐在放了兵器的箱子上愣神。
“公子,你怎麽樣?”二人有些心急地問道。
秦霽雲搖了搖頭,說道:“無事,就是有些吃驚。”
二人欲再問,就見秦霽雲擺擺手,說道:“我有些累,想歇會,你們先出去吧!”
張路與陳賀對視一眼,倒也沒抗令,齊齊去外頭守著。
秦霽雲見人都出去了,也沒堅持什麽形象,從箱子上下來後便在地上躺下,沉沉地睡著了。
待戚不悔與葉眠遲將上頭的事情都安頓好了,進到船艙裏來尋人時,就瞧見站在貨艙外像木樁子似的張路與陳賀,戚不悔便問道:
“霽雲怎麽樣了?”
張路搖搖頭說:“不肯說,這會睡著了,瞧著有心思,這會也不好去喚他。”
幾人都是經曆過腥風血雨的,知道這會秦霽雲的心緒繃得緊,也不去吵他。
叫了人回秦霽雲的船艙裏找了被褥拿過來給他蓋上,四人便默默地坐在了貨艙外的地上,直到一聲悠長的“咕嚕”聲將四人驚動了。
戚不悔笑道:“知道餓了便是好事,我去叫人做些易克化的吃食。”
瞧見戚不悔離開,葉眠遲用肩膀拱拱張路,道:“說說,秦老弟究竟怎麽回事?”
張路苦著一張臉說道:“我們都被那官員趕了出去,真沒聽見他們說了什麽,前頭問了公子他又不肯說,我們能有什麽辦法?”
陳賀點點頭似是佐證地說道:“要不,還是告訴大公子吧嗎,許是他會有法子。”
葉眠遲遲疑了一會,似乎也沒有旁的法子了,便應道:“也隻能這般行事了。”
說著便去艙房裏尋信鴿去了。
信鴿在船艙裏並未受到驚擾,因此這會被葉眠遲提到甲板上時仍舊精神奕奕的,籠子一打開便撲啦啦地飛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天空中。
葉眠遲瞧著手上握著的小竹管久久無語,隻是傳信之事耽誤不得,隻好拿著小竹管去找戚不悔借鴿子。
戚不悔雙手一攤,說道:“我這裏也沒鴿子了,先前放出去的都還沒回來。不過船上之事我已通知南國,想來大公子那邊很快便能收到消息。”
葉眠遲歎氣一聲,說道:“但願大公子那邊能找到線索。”
戚不悔瞧著葉眠遲若有所思,反倒引起了葉眠遲的注意,問道:“你想到什麽了?”
戚不悔說道:“我瞧著這波人是衝著霽雲來的,目的明確,心動果斷。”
葉眠遲聞言有些驚訝,說道:“霽雲會在船上,純粹是意外,若不是你手底下那人,霽雲這會還好好地待在京城裏,怎麽會惹來人找他尋仇?”
戚不悔瞧著他,說道:“未必是仇家,許是霽雲擋了旁人的道了。”
葉眠遲想了想,覺得是這個理,隻是要尋出謀劃了這次襲擊的人,範圍卻是很大:
“不想還不知道,我這會一盤算,被秦老弟擋了路的還真不少,若是往這方麵去查,這能找出來的人怕也是海了去了。”
戚不悔點點頭,說道:“為今之計,我們隻能盡快到達龍山府,避免路上再出什麽岔子。”
二人正說著,就瞧見洪望海顫顫巍巍地過到了這邊的船上,尋到了戚不悔與葉眠遲,緊張地問道:“公子他怎麽樣?”
洪望海在遇襲之處便被水手給打暈了,免得生出什麽事端了,這會才悠悠蘇醒,聽聞秦霽雲受了驚,趕緊過來瞧瞧情況,好向秦老爺子匯報。
“秦老弟現在睡下了,洪老若是不介意,便在我們這裏先休息著,待他醒了你們再見也不遲。”
洪望海見葉眠遲說的甚是有理,一時間找不出什麽錯處來,便答應了下來,被戚不悔叫來的水手帶下去休息了。
“這會就咱們倆人了,不妨說說各自的看法吧。”葉眠遲說道。
戚不悔挑挑眉,問道:“說什麽?”
葉眠遲望著外頭的江水,說道:“我原先瞧著那些來襲船之人訓練有素,還以為是宮裏頭那位派出來的。隻是後來想想,便是他手中的戚家軍軍士,想要在水上來去自如,怕也弄不出這麽些人來。”
“這些人極擅水性,想來是常年生活在水邊的。”
戚不悔聞言,問道:“你是說,這些是蜀州過來的?霽雲和墨家可沒什麽利益衝突。”
葉眠遲定定地望著戚不悔,似笑非笑地說道:“墨家也並非全無可能,便是戚當家的你,手上不也有這麽些人麽?”
戚不悔臉色微變,看向葉眠遲道:“怎麽,你是疑心我操辦了這一切?”
葉眠遲淡定地回道:“這個可能並非沒有。誰讓擄他上船的是你的人呢?隻是這會兒死無對證罷了。”
戚不悔聞言並未反駁,任由衣衫在風中獵獵作響,許久之後才開口道:“不是我。”
葉眠遲冷嗤一聲,轉過身望著外頭平靜的江水,不再作聲。
就在二人相對無語時,有水手過來與二人說道:“公子醒了,這會在船艙裏用膳,請二位大佬過去說話。”
秦霽雲性子開朗又沒架子,很快便與船上的水手鏢師們混熟了關係,因此他對二人的稱呼,很快便成了水手鏢師們對二人的通稱。
戚不悔與葉眠遲一前一後地走進了船艙,就瞧見秦霽雲在呼嚕呼嚕地喝著粥,不時地被熱粥燙了舌頭。
瞧見二人進來,指指船艙內的椅子讓二人坐下,徑直將熱粥唑幹淨。
將碗筷放下後,秦霽雲對二人說道:“前頭進來尋我那官員,是秦家的人。”
不僅是戚不悔與葉眠遲,便是守在門旁的張路與陳賀也嚇了一跳。
原來當年秦老將軍解散了親衛,送了不少盤纏給他們,讓他們各自奔前程去,走的越遠越好。
親衛中有一個姓徐名達的,原本就是青州府人,本著落葉歸鄉的想法,回了青州府落腳,娶妻生子後便在青州安頓下來。
因著受秦老將軍的恩情,徐達便將報效秦家的思想和一身武學都傳給了下一代。
今日登船的本地官員,就是徐達的孫子,徐宗。
徐宗心中對秦老將軍的仰望並不比父親低,因此從小也是在祖父和父親的熏陶小成長起來,還學了一身的武藝。
原本也是在青州府過著安穩的日子的,卻是沒想到戰火蔓延到青州後,百姓們流離失所,徐家也跟著街坊四處遷移。
直到到了附近的地方,官員都跑走了,百姓們占據了這裏與各方勢力盤旋,漸漸地徐宗便有了名聲,被百姓們推舉著成了這裏的官員。
就如當初淮州牧守薛青山一般,朝廷並不在意這些小地方的主事者是什麽人,能管住人不出亂子便好。
因此徐宗整合了當地百姓和遷徙來的百姓,組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團練隊伍,維護著一地的祥和。
原本靳家軍與起義軍都撤退了,附近已很久沒有其他的勢力進來,這兩日卻突然多了些疑似行伍之人的隊伍,因此團練便注意了起來,趁著旁人沒有防備,將人一舉拿下了。
一經審問才知道,竟是被人派了來,要在這裏埋伏秦家的船隊。
徐宗聞言吃驚之後便是大怒,竟是要對自己的偶像家裏動手,這怎麽行!
便尋了人四處搜索,還真的就讓他又抓了不少人起來。
因此那些偷襲糧船的悍匪才沒能等到事先安排好的援軍。
秦霽雲當時便問徐宗道:“大人既然以秦家為榮,為何我從未聽家人說起過?”
徐宗有些羞愧地說道:“小人還未闖蕩出名堂,怎好去秦家顯眼。若非今日公子遇襲,小的也不準備現身相認。”
屋內幾人聞言皆是驚訝不已,秦家在外頭怎麽還有這般始終的親衛之後?
秦霽雲也點頭道:“我對此也是將信將疑,隻是抓到的人都在他府裏,幾位先生可有興趣去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