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皇后宿命
「謀逆?」
聽到這個詞的時候, 杜皇后與她的父親同樣的愕然,杜氏怎麼會謀逆呢?她並不知道呀!
程為一站在宮女、宦官吱哇亂叫的昭陽殿與站在秩序井然的兩儀殿一樣的鎮定,聲調沒有絲毫的改變:「是。謀逆。」
杜皇后右手按住心口, 數了幾下心跳, 問道:「大娘?」
「是,豐邑公主告發。」
杜皇后脫口而出:「荒唐!」
程為一依舊恭敬有禮, 當她還是那個執掌六宮的國母:「杜駙馬確實荒唐。」
杜皇后好像也還當自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究竟告發了些什麼?」
跟隨程為一而來的宦官心裡詫異極了:【皇後娘娘到了現在還這麼有氣勢。】
程為一如實告知杜皇后:「杜駙馬在公主面前斬殺了公主的錄事,血濺上了公主的衣裙。」
杜皇后低罵一聲:「胡鬧!」
程為一不再給她任何質問的時間了, 恭敬而不容置疑地說:「皇後娘娘, 奴婢奉旨問話。」
杜皇後果斷地道:「絕無此事, 必是他們小夫妻生出齟齬來, 公主口不擇言了。」
程為一又問:「皇後娘娘,杜氏可有廢立之謀?」
「這怎麼可能?!這是什麼樣的小人,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程為一再問:「皇後娘娘可知杜氏是否有謀立幼帝,母后臨朝之謀?」
杜皇後腦袋嗡嗡的,覺得與程為一之間隔了一層看不見的膜, 程為一面目依然清晰、聲音仍然清楚, 卻又與她不在同一個世界里了。杜皇后又按了一下胸口, 她的臉色煞白,彷彿隨時會跌倒, 仍然堅定地說:「絕無此事, 這必然是小人誣告。是誰, 誰與我有這樣的深仇大恨?」
程為一沒有回答他, 對後面做了個手勢:「請皇後娘娘移駕。」內侍省里精挑細選來的青年宦官們抬上一乘小轎,請杜皇後上轎。
杜皇后猛然醒悟:「是大娘?!她?!」杜皇后想說,豐邑公主恣意-淫-亂,一定是因為不想受到夫家的拘束才做出這樣惡毒的事情來的。待要張口,人已經被兩個宦官塞進了小轎里,轎簾放下,一行人腳下生風,奔出了昭陽殿。
【不是賢妃,是聖人。】
徐國夫人臨行前的話划進了杜皇后的腦海里,她不由悲憤萬分:【聖人,真的是你嗎?我哪一點做錯了?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了?我兒女緣淺,撫育諸王公主絲毫不敢懈怠,總盼著他們能做克己復禮的君子淑女。主持宮闈諸般事務不敢行差踏錯,使尊卑各安其位。你的宮妃,我何曾刻薄?哪怕是凌氏,我也未曾加一指於她!你真的是為了三郎嗎?他也是我的兒子,我怎麼會害他?我只有幫他。杜氏一門忠烈,怎麼會欺凌他?只有輔佐他。我何曾干預過朝政?!你要防我什麼?夫妻一場,連這一點信任都沒有了嗎?】
【大娘!大娘!你怎可如此?我是怎麼教導你的?為人子女,務要以孝為先,孝道以柔順為要!皇室公主多以驕橫見譏,你當為諸妹表率,一洗驕悍之名,務求賢惠之譽。你呢?!你竟然做下這樣的事情!】
蔽膝在杜皇后的雙拳之中抓得緊皺,扭曲了絲線綉成的花朵鳳凰圖樣,杜皇后沒有高聲大叫,她總是有氣度有風範的。即便是要她死,她也要體體面面的留下遺言,絕不能辱沒了自己的聲譽。
轎子落下,轎簾打開,杜皇后卻驚惶了:「這是什麼地方?」
朱壁、高牆,幽暗、陰森,彷彿從建成起就沒有沐浴過陽光。連在這裡的宦官,也彷彿蒙了一層灰,同樣的衣裳穿在他們身上,比穿在兩儀殿宦官的身上便少了一絲光鮮,多了許多沉鬱。獄吏的臉是僵硬而扭曲的,見到生人的時候笑也慢半拍,等他們笑起來,笑容又像是木頭刻了一個面具罩在臉上一般。
程為一道:「回娘娘的話,這裡就是秘獄了,凌庶人最後住過的地方。」
「這是要把我當囚徒嗎?」杜皇后怒斥程為一,「這是聖人的意思嗎?他是要廢了我嗎?」說到「廢」字,杜皇后心如刀絞。
程為一依舊恭敬:「回娘娘的話,聖人自有安排,非奴婢所敢揣測,請娘娘移步。」
杜皇后心道,我絕不能求饒,不能失了尊嚴。
她扶著轎門慢慢抬動雙腿下轎,她的腳步有些虛,身邊再沒有人搶著遞上手臂供她扶握。皇后的裙擺拖地極長,轎子很小,進轎子時委委屈屈地窩在裡面、纏作一堆,杜皇后移步下來時極不適應地被長長的裙擺纏住了,整個人跌往一邊。
程為一伸出手來將她扶住:「娘娘,當心腳下。」就勢將杜皇后攙進了秘獄里。
囚室是已經安排好的,獄吏在前面引路:「就是這兒了,先頭凌庶人就住這一間。」
門還是那扇門,獄吏開了鎖,將門板一推。這裡算是優待的,比之一般的囚室在柵欄后的一覽無餘,這裡四面有牆、頭上有頂,正南開個一尺見方的窗。裡面很暗,杜皇后閉了一下眼睛才慢慢適應。
【她就是住在這裡嗎?】
凌賢妃居住時朽壞的帳幔已經扯去,四面光禿禿的,露出灰撲撲的牆面,以及牆上還沒鏟凈的褐色字跡。桌椅的稜角被鋸掉了,新鋸出來的截面露出雜木料天然的紋理。衣櫃被去了門,那面照不出人樣的鏡子還反扣在妝台上。
榻上的被褥不是凌賢妃裹過的,那一套已經被血污了不能用了。獄吏從別間囚室又拿了一套,大約是經了每天正午短暫日光的洗禮,比凌賢妃的那一套顯得略蓬鬆一點。
一切都是那麼的潦草而凄涼。
杜皇后環視四周,硬硬地挺著脖子,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很好,我就住在這裡!」
程為一躬身道:「如此,奴婢便告退了。娘娘,可有什麼話要帶給聖人嗎?」
杜皇后往四腳蟲蛀鼠噬的榻上一坐,硬是坐出了昭陽殿的風範來:「我已經在這裡了,聖人還想聽我說什麼嗎?他早已打定了主意,還用我再說嗎?想聽我說杜家謀逆嗎?我絕不!你告訴他!我不會死!也絕不會討饒!我會一直看著他,看著他還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她忘卻了一直以來的教養,忘記了剛才下的決心。
「我倒要看看,是聖人殺妻,還是太子弒母!」杜皇後幾近瘋狂地咆哮,「做皇后是沒有好下場的,在我之前如此,在我之後也不會有什麼改變。早夭、橫死、無子、廢黜、孤寂一生,就是皇后的宿命!忍辱含垢也換不來苟且偷安!嫁與帝王,是前世造了孽,今生還債來了!」
程為一不為所動,慢慢將她的話記下了,勸道:「娘娘少歇,奴婢告退。」
「吱呀」一聲,兩厚板門關上了,獄吏落了鎖。程為一道:「伺候好娘娘。」
獄吏弓著腰:「您放心,這裡的碗盤都已經換成木頭的了。小的回頭就叫人伺候娘娘去了簪子,衣帶,保管裡頭一根針也不剩下。」
「找個宮女,貼身伺候。」
「是。」
~~~~~~~~~~~~~~~
程為一自秘獄出來便往兩儀殿去將杜皇后所言上報,崔穎也毫不耽擱地開工了。
杜雲被他父親捆起來送到宮裡來請罪,省卻了周明都抓捕他們的功夫。兩人還雲里霧裡,以為駙馬殺了一個錄事或許會受罰,但也不至於太嚴重。不意連駙馬的親爹也能挨著跟崔穎打個照臉的待遇,父子倆一起迷惑了——怎麼會輪到被崔老虎審了?我們這事還不夠格吧?
崔穎不是一個愛講廢話的人,接到了消息說杜雲父子二人投案,火速趕到台獄就開始問案。蕭司空與紀申等人的擔憂他知道,也知道別人把他划入了「酷吏」 這個行當,崔穎不大在乎這方面的名聲,卻很在意自己在審案上的評價——並不想和盧會這樣的貨色混為一談。
穆士熙一案打死了一個管家,是崔穎的一樁憾事。崔穎希望自己的記錄以自己的標準來評價,應該是完美的。
也之所以,明知道杜雲現在是得到桓琚特許可以打的,崔穎也沒有動刑,只是按部就班的問:「爾等可是謀逆?」
謀逆?不至於吧?當著公主的面殺人驚著了公主確實是罪過,但是離謀逆是不是還差了半本刑律?
杜雲大聲喊冤:「下官不敢!」
崔穎道:「是公主首告。」
杜雲作為一個並不傻的紈絝,知道現在不是個要面子的時候,【我替公主瞞下她不守婦道的事情,難道她會感激我嗎?再不講出原委,我就要死了!】杜雲忙說:「下官有情容稟!」
不用動刑,崔穎也樂得輕鬆:「具實說來。」
杜雲便將公主如何胡作非為養面首,還養了不止一個,如何與面首有了孩子,最後縱容面首向他挑釁,他忍無可忍手刃姦夫,一一道明。
這本該是一個能夠引起男性同情的可憐人,偏偏遇到了崔穎這個鐵石心腸。不但鐵石心腸,還想法清奇,崔穎不客氣地問道:「你怎麼知道孩子不是你的?」
崔穎從來都是一個邏輯清楚的人,如果這件事情變成了「公主出軌,為了面首坑害夫家」,就得是另外一個說法了。在那之前,駙馬得證明他說的是真的!
杜雲低聲道:「我與公主早就不住在一起了。」
饒是崔穎一個不關愛八卦的人也為駙馬這份本事定身了一瞬,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崔穎道:「駙馬,有什麼隱情不如一次說完,免得咱們再浪費時間,如何?」
杜雲想了想,道:「沒有了。」杜雲的父親只在開始叫了兩聲冤枉,後來便不再吭氣,崔穎問他時,他只說:「小夫妻間事,我做人家翁,怎麼好管?」他更有一個主意,總要留點餘地,杜雲先講,一旦有個什麼變故,他還沒有開口,還可以針對變故由他來做出合適的應對。
崔穎點點頭,讓人把這父子二人押了下去,拿了供詞去了政事堂。
政事堂里,蕭司空父子與黃贊、紀申都在,四個人都是人精,除了蕭禮稍嫩,另外三個都是老薑,分外的果決。蕭司空道:「此事絕不可蔓延!」黃贊道:「不錯,要快刀斬亂麻,越快定罪越好。」
紀申給了個補充:「若是謀逆審不下去,拿出杜氏子弟橫行不法的證據,把他們一一法辦。想來不至於再有人維護他們了吧?」他很生氣,一直以來維護杜氏子弟的人里,蕭司空是在榜的!
蕭司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舉袖掩面:「紀公、紀公!都依你!都依你!」
崔穎只聽了個末尾的「依你」,沒有去追問品級資歷都比他高的人,只將供詞一遞:「諸位大人請看。」
蕭禮往後一退,以示避嫌。蕭司空掃了一眼,將供詞交給其他二人,對崔穎道:「中丞,我等已經知道了,」指著蕭禮道,「他方才來說了。」
崔穎問道:「大理如何得知?如此說來,公主與駙馬不睦是事實了嗎?」以蕭禮與皇室的親戚關係,他的消息八成是有影的。
蕭禮只得簡要說了,崔穎道:「下官會如實稟告聖人的。」
「崔穎!」黃贊突然大喝一聲。
崔穎不驚不慌地接了兩個字:「侍中。」
黃贊嚴肅地道:「審杜雲!你年輕,多受些累,連夜審!要快,將案子做實。你若拖延超過十日,我饒不了你!」
紀申的目光也很有壓迫性地跟了上來,沉重地說:「崔中丞,你絕非鼠目寸光之人,當中其中利害。老夫便與中丞說明,此案不可牽連太廣!朝廷不能動蕩。」
崔穎頷首:「下官明白。」盧會那群沒格調的東西,令人恥與為伍!
蕭禮站了出來:「我與你一同面聖。」
蕭司空道:「你不要與他一同去,你自己去,現在就去,與聖人好好聊上一聊。自己要有分寸,聖人還沒有點你參與此案。」
「是。」
蕭司空心中猶豫,看了一眼崔穎。崔穎道:「下官是來向三位稟報案情的,等一刻再與三位同去面聖。」
~~~~~~~~~~~~~~~~
蕭禮急匆匆去見他的皇帝表哥。
此時,兩儀殿,桓琚正憤怒地捶桌:「她以為她有多麼重要嗎?!」
程為一垂頭不語,殿內殿外一聲咳嗽也不敢有。杜皇后關在哪裡是桓琚親自做的決定,桓琚決意將她從昭陽殿里趕出去,不再給她皇后應有的待遇。除了一個與處境不相襯、極具諷刺意味的「皇後娘娘」的稱呼,杜皇后如今什麼也不剩了。這個稱呼很快也將與她拆解。
蕭禮求見,桓琚的怒氣略緩了一緩:「阿姣?」
蕭禮不自覺紅了雙耳:「聖人,臣有事要稟。」
「哦?」桓琚狐疑地看著蕭禮,「給那個毒婦求情嗎?」
蕭禮無奈地道:「聖人,臣除了是表弟,還是大理卿。」表弟求情,大理卿是會有正事的。
桓琚自嘲地笑笑:「坐吧,哎喲,阿姣來看我的笑話啦。」
蕭禮慢條廝理地坐下來,對桓琚道:「杜駙馬的母親今天到臣家裡去了,臣父已蒙召入宮,是臣陪著母親見的她。」
「哦,是給那個小畜牲求情。」
蕭禮道:「血濺公主襟前,還有什麼情?」
表弟還是向著自己的,桓琚嘟囔一聲:「阿姣……」
蕭禮沒有聽清楚:「聖人?」
「你說說。」
蕭禮道:「公主是聖人的女兒,那是聖人的家事,臣等不便過問。臣只說謀逆案。」
「說下去。」
「崔穎是個能幹的人,聖人知人善任。不過……表兄,表弟的提醒,我至今還記得二十年前的事情,夢中邊關鋒火,常把我驚醒,再也無法入睡。杜雲的母親姓蕭,雖與我出了五服,仍需尊一聲姑母。杜雲諸母皆出身望族,萬望聖人對諸姓加以安撫。即便是杜氏宗族,也不是沒有純臣。」【1】
【當年的事情我當然也記得!】桓琚狠狠地捶打,拳頭不斷地落在御案上,蕭禮膝行向上抱住了他的手臂:「表兄!」
桓琚掙開蕭禮,又將蕭禮抱住,淚流滿面:「阿姣!阿姣!我一向以為自己做得很好,縱有妃嬪皇后仍不失尊嚴,中宮無子仍然保她尊貴。敬她的母親高於諸婦人之上,外戚之家笏滿床。那個毒婦,杜氏,她、她、她居然說,做了皇后是前世不修!她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帝王展現了他柔軟的一面,表弟也心疼不已,回抱住桓琚,蕭禮哽咽道:「受國之垢
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她這般說你,可見你是天子。」【2】
表兄弟倆相擁而泣,良久乃止。桓琚不好意思地擦著眼淚:「嗐,我怎麼跟阿姣一樣愛哭啦?」
蕭禮爬起來,扭頭便走,桓琚一把攥住他的衣擺:「回來,回來,你是大理,豈能置身事外?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啦,趁我還能做得動,將家國天下歸攏歸攏,才好交給三郎呀。不要讓我等太久,我也等不了多久。讓程為一陪你去政事堂。」
蕭禮鄭重下拜:「臣領旨。」
~~~~~~~~~~~~~~
杜家出事的消息到第二天京城中大部分人才有所耳聞,這些人裡面就包括了梁玉。
由於各種原因,她知道消息算晚的。
頭一天,消息靈通之士嗅到了氣味不對。第二天一早,朝上便炸開了。梁家都是散官,也不是每天都上朝,也不是每個人都夠格去上朝。直到下午外面傳開了,梁府上下才知道這件事情,知道的還不全。
彼時梁滿倉最倚重的宋奇因為公事無法脫身,是宋義抽了個空過來告知梁府此事的。宋義此來還有一個任務——問一下樑玉跟豐邑公主到底是怎麼「談」的,怎麼就談出一個謀逆案來了。
梁玉依舊是在梁滿倉的書房裡見的宋義,宋義匆匆將事情講了:「豐邑公主首告杜氏謀逆,杜駙馬父子系獄,杜府被周明都封鎖,杜皇后亦下掖庭。三娘,你究竟與豐邑公主聊了些什麼?」
梁滿倉揣著手蜷在一邊,聽完前情,吃驚地從個蝦米抻成支筆桿,直挺挺彈起來站到女兒面前:「三娘?你都幹了啥?」啞巴了都沒能礙著你作夭啊!幹得好!
梁玉認真聽完,慢慢地寫道:不是我的主意,我只勸她離婚。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離婚恐為杜氏所害。
宋義想了想,道:「那便對上了,豐邑公主的錄事伍繁被杜駙馬斬殺在公主面前,所以公主害怕了,索性就降駙馬告發了。」剛好給皇帝提供了一個契機。
梁玉寫道:眼下情勢如何?
「很不好,」宋義誠實地說,「聖人點了蕭司空、黃侍中、紀京兆會同大理寺、御史台審理此案。三娘可知,即便是謀逆案,審理也不用這麼多人的,主事者一人,余者聽命而已,待查明案情,判罰時才用得著大臣廷議。」
梁玉寫:為何?
宋義道:「大哥說,聖人為求穩妥罷了。如果穩妥不能如願,接下來就是暴風驟雨了。」
梁玉搖搖頭:晚了。
宋義是知道梁玉的,雖然有各種底子淺薄帶來的問題,但是敏銳。宋義忙問:「三娘何出此言?」
梁玉寫道:葉攔馬告凌。
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的,葉勤是高陽郡王的舊仆,攔了盧會的馬,一狀告翻了凌慶。酷吏,不是你不願意扯他進來,他就會甘於寂寞的。總有個事情會把他扯進去,不扯,他自己削尖了頭也要往裡鑽。
宋義拍案而起:「想到一起去了!大哥也是這麼說的!大哥命我來見梁翁與三娘,就是要提醒此事,萬不可招惹酷吏。縱然對杜氏不滿,對德妃的憾事有怒,也不可給酷吏提供借口。」
梁滿倉急忙說:「不敢不敢,我叫他們都許瞎說!誰惹事兒,就都趕出家門,別跟我的姓了。」
梁玉也寫道:我未安排。
宋義道:「我這便去告訴大哥好叫他放心。如今紀公不得不撲在謀逆案上,京兆的事情千頭百緒,我大哥也忙得緊。」
梁玉做了個請的手勢,心裡卻非常的不安——宋奇說過,酷吏是沒有「停止」這個選項的。他們就像一匹瘋馬,遇誰踩誰,直到口吐白沫瘋死倒地,又或者被壯士中途截殺。如果不及時制止,他們一定會奔向太子。
梁玉站了起來,梁滿倉道:「你要幹啥?別猴!」
梁玉寫道:見三郎。讓他別生氣。
梁滿倉道:「哦,那這樣也成。」
梁玉笑笑,先去見南氏。南氏認了常用的一、二百字,個個認得,寫出來卻缺胳膊少腿兒,只能靠字型去猜。一個個寫得拳頭一般大,複雜一點的筆畫糊成個黑團。好在她只要認字就行了,會不會寫都沒關係。
梁玉寫道:我見三郎去,阿娘有話要帶么?
南氏連認帶猜,認得個「我」「三」「娘」,急出一頭汗:「你要娘幹啥?」
黃娘子低聲讀了,南氏說:「噯,那好,你……」她本想叫女兒照顧外孫,一想女兒也啞了,這怎麼個照顧法呢?最後憋出一句來:「那跟他說,好好孝順聖人。葯人的不吃,違法的不幹。」
梁玉心頭像被人拿大鎚捶了一記,半晌沒喘過氣來,憋著氣點點頭,抖著手寫: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