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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虛情假義

  此為防盜章


  眼見運河將到盡頭, 就要轉馬車了,梁玉不由焦慮了起來。馬上就要下船了, 這就代表著課程的結束。不學不知道自己的不足,學了之後才明白還有無數的東西等著她。


  卻再也沒有這樣一位老師了。


  進京之後,袁樵顯然不可能再做她的老師的,連在船上這二十幾天,都是陰差陽錯偷來的機會。


  找一個讀書認字的先生,這個好辦;找一個能教做人道理的先生, 也不困難。要找一個像袁樵這樣的上等人,可就難如登天了——上等人根本不稀罕教她。


  梁玉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利用這兩天。為此,她連菜刀都暫時壓枕頭底下了, 就為了怕把小先生給嚇著。就在她兩袖空空、準備示之以誠的時候,袁樵那裡傳出消息來, 人家要處置家事,然後自己一家上京,課程就此結束。


  袁樵是因朱寂一個玩笑而賭氣過來的, 本來就不應該做這件不大體面的事情,如今不樂意教了, 誰也不能說一個不字。梁玉獃獃站在猴山上, 內心頗為悵然。在她的背後, 自梁六往下, 梁氏子弟們彷彿過大年一樣, 樂了。


  沒幾個學生是愛上課的!尤其是梁家這樣的, 本來沒想過要讀書、賣力氣就行,現在也不需要靠讀書發家——已經捆裙帶上了,吃喝不愁。且讀書也不能叫世家瞧得起他們。那還要讀書幹什麼呢?他們看不到任何能夠激勵自己的回報。生命早早地沒了盼頭,讀書是因為親爹壓著,菜刀逼著。


  一聽不用上課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來宣布這個消息的是陸誼,掃一眼梁六等人,心裡嘆了口氣,這梁家還是不行啊。宣布完了,他也沒做停留,叮囑一句:「既然如此,梁翁也準備一下為好,再兩、三日,咱們就到京師了。京中已有賜宅,屆時諸位先安頓下來,自有人來教府上演禮。再等宮中宣召,就能入宮覲見了。」說完抬腳便走了。


  梁滿倉一拍桌子,猴山安靜下來。梁滿倉道:「都去收拾包袱。」


  梁大郎在一邊小聲提醒:「阿爹,咱沒啥好收拾的。」老家那兩畝薄田幾間小屋,還有罈罈罐罐,連根針都沒能帶出來。上船的時候他們都只有身上的衣服,以及張縣令贈的一點為錢帛——錢帛都在梁滿倉這守財奴床板底下了。別人沒有任何東西需要收拾。


  梁滿倉咳嗽一聲:「衣裳不要理啊?娃不要帶嗎?紙筆也都帶上!老大、老二、玉,都跟我過來。」


  把這三個子女帶到了自己的艙房裡,點家當。


  南氏正在艙房裡,一面壁上掛著梁玉給她畫的菩薩像,她就在那兒點著香嘀咕。見丈夫帶著兒女來了,她也只當沒看見。梁滿倉發號施令:「你兩個,把床板揭了,箱籠搬出來。玉啊,你來點數。」


  要是他自己還年輕,能搬得起大箱子,連兒子他都不想帶!錢,還是攏自己手裡放心,哪怕是親兒子呢,不到自己蹬腿兒了,還是別叫他知道老子有多少身家的好。


  梁滿倉現在的全部財產包括,老妻一名,兒子七個,閨女一個,另一個閨女那是皇帝的財產,不歸他。另外有從屬於兒子的兒媳婦(也算他戶頭能支配)四個,以及孫子、孫女若干。以及大木箱三口,張縣令所贈金帛若干、蕭度等對梁玉的賠禮若干。幾付妝匣之類,是日常要用的,暫時不收到手中。


  人,不好拿繩子捆一串,東西是可以統計的。梁玉很快點清,記好。梁滿倉拿著只記了一頁的賬簿非常滿意地道:「嗯,識個字真好!」


  梁玉還惦記著袁樵,見梁滿倉抱著賬本一臉滿足,忍不住提醒他:「爹,這些錢來的快,花的也得痛快。」


  「啥?」


  「小先生說的那些,我對你說過的。書得買吧?新的書生,你得請吧?」


  「哦哦,」梁滿倉想了一想,道,「上京再說,上京再說。」他打算先看看情況,要是能用別的方法搞到書,就能省去一筆開銷。能借別人家的書回來抄也不錯,總比買抄好的書省錢。家裡兒子七個,孫子一堆,人多好乾活,抄起來也快。


  梁玉猶豫了一下,又說:「還有小先生,人家是貴人,教咱們一大家子這許多人,不得酬謝人家?他是見過世面的,謝禮就不能寒酸了。再說了,京里的事兒,咱還得請教他呢。」


  梁滿倉心疼得臉都白了:「那你說,得給多少?」


  梁玉想說個數,又怕自己說得不準:「您看呢?」


  「……老子哪知道?!」梁滿倉本來想說,比給吳裁縫的多些就行了,又覺得不大對頭,心煩地道,「我再想想。」


  梁玉雖然見他不開心,還是追了一句:「還有啊,咱家以後咋辦,這事兒您可得拿定主意哈。」


  這個梁滿倉就想得太明白了:「想屁!咱是能跟當官兒的比心眼兒還是能跟他們比翻白眼?你們一個個才識幾斗字呢?人家拔根寒毛比你咱腰粗,咋比?咱巴著你姐你外甥的腳別放就對了!有空多琢磨琢磨他們!別人都是虛的!」


  南氏這時候插話了:「他爹,你說啥呢?親閨女親外孫,咱實誠些。」


  梁玉馬上贊成:「還是阿娘說的對,實誠些的好!京城裡人尖子恁多,琢磨這些不比咱強?」


  她本想反駁梁滿倉,想到梁家的現狀又將話咽了下去。她家兄弟侄子,確實不大如人。就算是最討人厭的朱寂,生得也不錯,學問也不錯,舉止更是帶一股瀟洒貴氣。連他們家的僕役們,有一多半人比梁家人有樣子。


  【精明比不上人家,那就實誠些,貼心點兒,找自己的長處去顯擺。明白了。】


  梁滿倉才要發脾氣,想說自己沒那麼涼薄,又覺得妻女說得有理,問道:「大郎、二郎,你們看呢?」


  梁大郎慢吞吞地道:「娘說的對。」


  梁二郎也說:「妹妹說的也有理,裝傻比裝聰明好。」


  「你們那傻,還用裝啊?!」梁滿倉罵了一句,「行啦,箱子給我放好,都滾,看著就來氣!一個頂用的都沒有。」


  梁玉臨走前便說了一句:「在家常念叨,要不是大姐進宮,咱家得多出人上番服役,這是大姐的好處。咋穿了兩天綢衫就全忘了呢?這個好不得念著吶?心裡常念著這些好,不就行啦?」


  她心裡想的與梁滿倉的也差不太多,不能給姐姐、外甥幫場面上的忙,關心體貼一下還是能辦得到的。好處一類,倒還真不曾想到,但也不能否認親爹畢竟多活了幾十年,也是說中要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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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家這頭收拾完之後,沒兩天就都得下船上車了。梁家男丁依舊是不會騎馬的,袁樵就不一樣了,將母親、祖母扶上車之後,他鞭馬過來告別。陸誼等三人對他也很有禮貌,尤其是朱寂,大約是被教訓得狠了,白眼都沒敢拿出來。


  看到他過來,再想起來自家還沒給謝師禮,梁玉湊上前把梁滿倉的鞋跟都踩掉了:「阿爹!你愣著幹啥?上去,問問他家住哪兒!你別是想賴賬了吧?」


  「你老子就這麼摳嗎?該花的我啥時小氣了?」梁滿倉單腳立著,把被踩掉的鞋跟提好,拍拍手上的灰塵,上去問袁樵的住處。


  袁樵報了個住址。又是什麼什麼坊,又是什麼街第幾戶的,他也記不大清,梁滿倉乾脆手背在背後,招呼女兒過去:「你腦子好使,給我記住了。」


  袁樵站得像根標槍,僵硬得也像根標槍,彷彿一個木偶,一節一頓地動作。他將腰間的佩刀解下來,力圖做得風輕雲淡,好像真是一位師長一樣:「這個,給你,菜刀,咳咳,進京,不好。」


  朱寂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你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嗎?你還給她兇器!


  梁玉愣了一下,開心地接過了刀:「都沒有東西給先生,先饒了先生的好東西。這個好看。」


  刀身不長,埋在鞘里,鞘與柄錯金,花紋古樸。整把刀也就小臂長短,非常合宜。梁玉笑著接過了,又防賊似的看著梁滿倉。梁滿倉老臉一紅:「這個不扣你的。」


  梁玉這才滿意了,一臉笑地對袁樵道:「謝謝先生,我一定好好用它。」


  【我只盼你沒有需要用到它的時候。】袁樵點點頭,淡漠的表情一如初見,同手同腳回了自家車上。梁玉看著他的背影,才意識到,就此要與小先生分別了,也笑不出來了,心裡一陣難過,差點也要哭了。捧著刀站在那裡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心道,只求老天保佑他能重振家聲。


  朱寂小聲給蕭度咬耳朵:「這就送信到京里,給這婢子做窄袖襖!她要在京里再來個袖裡乾坤,咱們誰都受不了!」


  蕭度低聲道:「噤聲。」


  那一頭,袁樵爬進了車廂,迎上楊氏關切的目光:「佛奴,你這是哪裡不舒服嗎?」


  袁樵默默地搖了搖頭,倚著車壁不想說話。楊氏猶豫了一下,問道:「那就是心裡不舒坦?」


  袁樵側了側身,擺出一個拒絕的樣子來,心裡難過極了,只怕自己一開口就要落淚。


  楊氏自打死了丈夫,心思就在兒子身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一準是心裡有人了,兒子十五了,對男女之事開竅並不奇怪。她也沒急,盤算了一下,對面都是什麼人呢?她雖沒見過梁氏,但是想來小門小戶,兒子是看不上的,多半是看上陸、蕭、朱三人的侍女一類。這就更好辦了,兒子放下了,只當無事發生,放不下,求一婢女,還是不難的。過兩年,兒子出仕,為他求一賢妻,年輕時的什麼綺思就都能放下了。


  楊氏便也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閉上眼睛,她也假裝休息了起來。母子倆各有心事,一路沉默,到了下一座驛站的時候,袁樵才睜開眼,心中難過,抽了抽鼻子,【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哪裡了。】


  能到哪裡呢?兩刻之後,鸞鈴響起,陸誼一隊人馬也過來了。


  梁玉先從車裡跳下來,然後扶南氏下車,一抬頭,正看到袁樵,頓時無語。再想不到,分別半天,又遇到了!可不是么?上京就這一條道,前後腳的事兒!

  【我剛才那樣傷心,是為了什麼呀?】梁玉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麼蠢過!


  袁樵也是一樣的想法。


  兩人心裡先為自己尷尬了一回,都不好意思說話。梁滿倉倒是大大咧咧,跟袁樵打了個招呼:「哎,小先生,才告別就又見面了,我老漢白難過了一回。」


  沒奈何,兩隊人馬一又併合而為一了。因為有了這一番波折,遠遠見到京城高大的城牆的時候,兩邊再分開,都覺得有些氣弱,傷感被尷尬沖得七零八落。雙方訥訥地道了別,各奔東西。


  皇帝給梁家賜了宅子,梁玉他們第一站就是去「自己家」。


  這更讓人不安了。從未享受過的待遇也像砍頭給前的雞腿,透著一股不祥。


  暮鼓晨鐘。


  鼓響時分,車隊入了城。古老的城門在最後一輛馬車馳入后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終於轟的一聲合上了,彷彿是將天地點最後一絲光亮也關在了外面。


  直到此時,梁玉才後悔起來:哪怕馬縣丞催得再急,也該到灶下摸把菜刀帶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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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綿的鼓聲響完便是宵禁的時候了,街上的人聲漸漸低了下去,終至無聲,車隊也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梁玉心頭一驚——這是到地頭了嗎?

  梁滿倉在此時突然出聲:「玉啊,你看看這是哪兒。」


  梁玉下巴都要驚掉了。她年初到縣城給吳裁縫做學徒,至今有幾個月了,顯然,她爹認為她進了縣城就得比城隍還曉得城裡的事兒,將辨認處境的重任交給了她。


  天地良心!她是來學手藝的不是來瞎逛的,哪能認得每一處地方?

  硬著頭皮,梁玉將車簾挑開一點,然後吃了一驚——這地方她還真認得!這裡是縣衙!

  梁玉小聲地將她的發現講了,並且說:「按說宵禁了,縣衙這會兒也不該開的。」


  一句話說完,其餘三人臉色也一齊跟著變了。梁家祖宗八代沒有一個當官的,街坊四鄰沒一個有錢的,升斗小民最怕與官府打交道,一輩子能不進衙門的大門最好,如今一家都被拉了過來,真能是「好事」?

  念頭才起,將他們塞進馬車的馬縣丞便又和氣地過來了:「梁翁,咱們到了,小心腳下。」


  梁滿倉一介布衣,土裡刨食,而被縣丞如此客氣對待,更不安了。


  梁玉望著縣衙幽深的庭院,石板鋪就的路被兩側的燈籠一照,愈發顯長,梁玉更想念灶下的那把菜刀了。身後,梁玉另外的六個哥哥,大嫂、二嫂直至五嫂,以及她們各自攜帶的子女,都昏頭脹腦地陸續下了車。


  一家人都被這情況驚住了,連最小的侄子也老老實實不敢哭鬧。


  縣丞前面引路,縣衙的大門又在身後關上了。衙門內燈火璀璨。一路走來,直達后廳。令梁玉大吃一驚的是,她曾在街上圍觀過的張縣令居然不在站在正中,而是站在下首陪著幾個穿著錦繡皮裘的人。


  在這片地界上,誰比縣令還威風?他們就是將梁家全家都喚過來的人了么?


  思忖間,一行人已經到了廳前台階下。


  張縣令親自走下台階來,也是一臉的笑:「可是梁翁到了?」


  馬縣丞與他一拱手,匆匆答了。張縣令粗粗一眼掃過,皺一皺眉,神色間不甚滿意卻也無可奈何,轉身向那幾個錦袍客道:「梁氏到了。這……還是先請他們更衣……」


  他接下來說什麼,梁玉已經聽不見了,目光獃獃地看著台階上站著的人。


  她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上頭三個人,她就只看到左邊那一位了,他十八、九歲,端的是一位美男子!面色如玉,燈火在他眼裡變成了星星,他的身形高挑而不單薄,一看便覺可敬可靠。


  梁玉沒讀過書,雖小有遺憾也從不覺得是什麼恨事,此時卻是真的恨起來了——自己竟只會說「好看」,究竟如何好看,肚裡是再沒有一個別的詞可以講了。


  按了按胸口,心,跳得厲害。梁玉拍了拍臉頰,臉也燙得慌。


  不止梁玉,梁家十幾口也都看得發怔,在這個小地方何曾見過這樣的人物?!


  一陣冷風吹過,最小的侄兒打了個噴嚏,才打破這一片寧靜。


  梁玉慢慢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都幹了什麼,臉更燙了,更加將頭抬起來,她得多看兩眼——這樣的人,與她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錯過這一回,怕是難再見下一次的,既然看到了,實在不捨得別過眼去。恨不得可以讓他就此長長久久的長在自己的眼睛里。


  梁滿倉眼裡卻是有三個人,當中一位約摸三、四十歲,麵皮白凈,一部美須,顧盼自若。看站位就是個主事的,右邊那位也是個年輕公子,相貌極精緻,一雙眼珠子很是靈動,比起左邊這位就顯得不那麼可靠了。


  錦袍客們不發話,張縣令與馬縣丞也就不再說話,只管抄手等著。上首三人靜靜地看著這一群灰撲撲的農人,評估著,毫不掩飾眼中的失望。右邊的精緻男子更是兩眼寫滿了輕蔑,打了個哈欠,擺擺腦袋:「十九郎、七哥,人也看過了,我去讀書了。這裡便交給你們了。」


  說罷,他也真的走了,留下另外兩個人更仔細的打量。對上年輕男子的目光,也看到他眼中的不贊同,梁玉沒摸著菜刀,膽氣便不那麼壯,匆匆別開頭去。又對上正中男子的目光,心中卻被這目光刺出一股羞憤來。


  梁玉相信,如果不怕髒了手,他准能夠掰開嘴來看看她們一家的牙口。那是稱斤論兩的眼光。二人的目光只在她身上一掃而過,又打量她的哥哥們去了。


  梁玉的背上冒出一層汗來,庭院中的寒風一吹,冷得她一個哆嗦。


  良久,兩人似乎也看夠了,美男子開口了,聲音極溫和,幾乎能撫平一切不安與躁動:「梁翁一路辛苦。在下蕭度,這位是陸七郎,諱誼,方才那個是朱家九郎。我等自京師來迎諸位,借張郎君寶地,已備下薄酒。外面冷,還請諸位更衣。有事稍後席上再說。馬郎君?」


  馬縣令慌忙應了:「下官在。」


  「有勞了,」美男子蕭度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再對一直沒開口的那一位說,「七哥,你我便恭候梁翁一家,如何?」


  「七哥」陸誼從容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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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玉知道,富貴人家說「更衣」有無數的可能,絕不會就是換身衣裳,究竟讓他們做什麼,她也不知道。好在張縣令到底沒有讓他們自生自滅,而是派人引他們登東,再洗手、洗臉,攏攏頭髮,將衣裳抻平,弄得像樣一些。


  梁滿倉弓著腰,湊到張縣令身邊低聲下氣地打聽消息。張縣令也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們也沒說。好叫你知道,他們是京里來的使者,著姓大族,極尊貴的人,你們萬不可信口開河的。不知道怎麼說的,就什麼都不要說。有好酒好肉,只管吃就是了。」


  然而,待到了席上,卻不能「只管吃」了。


  三位貴人已在說笑了,看到他們一家,笑聲漸消,朱九郎更是一臉掃興。還是蕭度說:「梁翁請坐。」待梁家人坐定了,他才往雞窩裡扔了個爆竹:「我等此來只為一件事——仁孝太子薨逝,儲位不可久懸,陛下新立趙王為太子。太子生母冊為才人,正是梁翁長女。我等正是為迎諸位入京的。」


  投了皇帝呢?那也是個馬前卒的命!等皇帝贏了,太子跟蕭司空捆一塊兒這麼久,會不會被忌諱也說不好。怎麼看橫豎都是個死啊?!


  弄了半天,姓蕭的把她外甥推前台去,他們還只能先盼著姓蕭的別那麼快完蛋,也不能這麼快跟姓蕭的翻臉?姓蕭的現在完蛋了,姓梁的也得跟著去死?他娘的!我可真是見著鬼了!

  還是得學!還得趕緊學,多看看書,多學學有腦子的人是怎麼幹事的。他們不就是比我多讀兩本書嗎?現在我也有書了!這裡頭學問太大了!


  梁玉打定了主意,去敲梁滿倉的門。才抬手,梁滿倉從裡面拉開了門栓,父女倆打了個照面兒,梁滿倉嚇了一跳,罵道:「死丫頭,你幹什麼?」


  梁玉臉上堆起笑來:「爹,睡好了沒?」


  「有事就說,你這樣准沒好事兒!說好了,昨天雖說娘娘給了不少賞,那些都要收好,那是你和你侄女出門子的陪嫁,還有你哥、你侄子下聘使的。你姐給你的鐲子我就不收了。」


  梁玉心說,親爹,命都要沒了,要錢有什麼用啊?臉上還是笑道:「瞧您說得這麼順溜,想是已經睡醒了。睡醒了就想想事兒唄。」


  梁滿倉警覺地後退一小步:「想啥事兒?你別給你老子作夭。」


  「哪能啊!」梁玉斬釘截鐵地,「咱不是說好的嗎?請個好先生。是吧?娘?」


  南氏摸著頭上的抹額,覺得頭髮梳緊了,滿意地放下手:「你也不用這麼急著來。親爹親娘,還能哄你?」


  梁玉只管笑,梁滿倉就說:「說了有安排!先吃飯!」


  我就怕一吃飯,你想起來一家十幾張嘴,開銷大,在請先生上頭會剋扣。梁滿倉知道讀書好,卻不是會下大本錢請好先生的那種人。因為沒需要,也沒必要。


  梁滿倉死活不鬆口,梁玉只能跟著他先去吃早飯。早飯比在老家的時候是好不少,依舊帶著梁滿倉的特色——摳。


  吃完了飯,梁滿倉宣布了一項重要的決定:「成天價在家裡就是胡咧咧,都干點正事吧!玉啊,你教他們識字吧。」


  【居然一點也不意外。】梁玉的臉色一點沒變,問道:「我自己都還沒學幾個字,咋教?教錯了咋辦?」


  梁滿倉微有得意地說:「我去蕭司空家拜他,他說哩,叫家裡兒郎先發個蒙,字識個差不離,他給個先生來教。等教個差不離,就能做監生了。」他都不知道監生是個什麼鬼東西,照樣學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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