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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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安業面色頓變:「你!」


  「難道不是嗎?」


  喬毓憐憫的看著他:「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對我的身份存疑嗎?當然不是, 只是別人不會說出來,而是哄騙你來試探我,成功了呢,就可以跟你共享好處,萬一事情鬧大,老太爺厭惡的也只有你, 礙不到他們,多麼完美的想法啊……」


  葛安業神情驚疑不定,慢騰騰的坐起身來,按著自己疼痛未消的下頜, 陰沉不語。


  「我猜,你在這個家裡, 並不是很受重視,那些表面上跟你稱兄道弟的人,心裡其實也看不起你吧。」喬毓向後伸手, 碧池怔了一下,方才會意, 取出帕子呈上。


  喬毓將那張帕子扔到地上, 她神情憐憫, 一攤手, 無奈道:「不過這有什麼辦法呢, 畢竟你是個輕而易舉就會被糊弄的傻逼啊。」


  葛安業眼底有一閃而過的猙獰, 不過到最後,他還是撿起地上那方帕子,將唇邊的血痕拭去。


  「我雖然打了你,但也喚醒了你,就算是扯平了,」喬毓含笑道:「而事情鬧大,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你走吧,我不會對人提起這件事的。」


  葛安業以手撐地,緩緩站起身來,神情複雜的看她一眼,扔下一句「謝謝」,轉身走了。


  碧池眼見一個大好青年被忽悠瘸了,神情同樣有點發複雜,看一眼同樣站起身來的喬毓,默默的低下了頭。


  夕陽西下,喬毓目送葛安業離去,欣然道:「我最喜歡跟傻逼講道理了。」


  「走吧,碧池,」她回過頭,道:「我們回去吃飯。」


  碧池愈加恭謹:「是。」


  「碧池碧池,」喬毓叫出來的時候,臉上不覺帶了幾分笑,她拍了拍碧池的肩,道:「我喜歡這個名字,你呢?」


  碧池雖不明所以,卻還是微笑道:「奴婢也很喜歡呢。」


  ……


  不過兩刻鐘,長廊處發生的事情,便傳到了葛老太爺耳朵里。


  「好,好,好,辦的漂亮,」他笑的開懷:「如果秉性愚蠢,再相像的面孔也無用,我越來越中意這個人選了。」


  張媽媽有些躊躇:「就怕,就怕她會不受控制,來日反噬。」


  「你以為那些話是說給安業聽的?」葛老太爺收斂笑意,拐杖在地上一敲:「她是說給我聽的。」


  張媽媽心下驚詫,垂下頭,不敢多言。


  「今天晚了,明日再叫她來,」葛老太爺心情頗為舒暢的吩咐道:「把小輩們也叫過來,兄弟姐妹見一見。」


  「還有,」他神情陰鬱下來:「叫二娘安分一點,不要生事,不然,有她的好果子吃!」


  ……


  喬毓並不知道葛老太爺那兒生的波折,不過或多或少都能猜度一二。


  這也是她的目的,叫葛老太爺安心,自己的日子也會好過些。


  廚房備下的晚膳十分精緻可口,較之李家的家常小菜,自然是天壤之別,更別說在李家的時候,喬毓都沒好意思吃飽過。


  碧池在側布菜,剛開始還面帶微笑,最後卻綳不住了——她懷疑喬毓的胃連接著十頭豬。


  假笑著看她吃飽,碧池覺得自己臉部肌肉都在作痛。


  喬毓無知無覺,又或者察覺到了也不在意,往裡室去沐浴,擦乾頭髮之後,便往寢室那張滑溜溜的床上去睡了。


  第二日清晨,她醒的很早,精力充沛的爬起來,洗漱之後,又換上了簇新的錦繡衫裙。


  「皇后薨逝沒多久,不能穿著艷色,」休息一夜之後,終於回血了的新武侯夫人笑容慈愛,為她解釋:「再過一陣子就好了。」


  喬毓「哦」了一聲:「這樣。」


  張媽媽為她梳起小髻,又薄施粉黛,雖然正值國喪,不可佩戴珠玉首飾,但喬毓那張原就美麗的面孔,如此妝扮之後,仍舊綻放出十二分的光彩,明艷不可方物。


  新武侯夫人是見過明德皇后的,眼前這人雖然同她年歲不一,但只看面容輪廓,卻是相差無幾。


  世間竟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她心中有些感慨,再想起老太爺的計劃,倒真覺得可行,對喬毓的態度,也愈加好了些:「咱們走吧,這個時候老太爺該起身了,不能叫他等著我們。」


  ……


  葛老太爺年約六十,髮絲花白,皺紋叢生,唯有那雙眼睛,仍舊精光四射,鷹隼一般的銳利。


  見了喬毓,他頗和氣的笑,叫她到近前去,仔細端詳過後,向新武侯夫人笑道:「咱們府上的姑娘,就數六娘最出色。」


  「是,」新武侯夫人賠笑道:「老爺也是這麼說的。」


  「前些日子生了場波折,怕是嚇著這孩子了,」葛老太爺如此說著,便有人用紫檀托盤盛了幾套珠玉首飾來,珠光寶氣,璀璨生輝,看得其餘幾個女郎又羨又妒:「你還年輕,拿去玩兒吧。」


  喬毓笑著謝了他。


  新武侯夫人又含笑道:「家裡邊兒有七位郎君,六位女郎,留在家裡的,數你最小。」


  她一指為首的新武侯世子,笑容中多了幾分真心實意:「這是你大哥,旁邊兒是你大嫂。」


  喬毓的真實身份,府中知道的不多,葛老太爺與他的幾個心腹,新武侯夫婦,再便是新武侯世子了。


  第一次見到喬毓,他不可避免的被驚艷到,起了幾分異樣心思,再想到她遲早都要被送進宮,不禁有些惋惜,向她溫和笑了笑,如同一個尋常兄長那般。


  喬毓同樣回以微笑。


  起名是件複雜的事情,至少作者是這麼覺得的,其餘的幾位郎君,在接下來得劇情不會涉及到的前提下,名字也就無關緊要了。


  作者省下了起名的辛苦,讀者也免去了記憶的麻煩,一舉兩得。


  值得一提的是,葛安業在府中行四,是二房的庶子,對於這個可憐的智障炮灰,姑且給予一點尊重吧。


  府中大娘子已經出嫁,那就不必管她,二娘卻是新武侯夫婦的嫡女,也是喬毓出現之前,新武侯府最為亮眼的明珠。


  喬毓對她唯一的印象,便是讓院子給自己,再深一點,就是花種的不錯,今日瞧見真人,才算真的對上號。


  長得蠻好看,但是不如我好看。


  她這麼想著,同這個名義上的二姐姐笑了笑。


  二娘雖厭惡這個莫名冒出來的妹妹,但想著昨夜新武侯夫人的話,勉強回以假笑。


  三娘是長房的庶女,面容姣好,性情也頗柔順,五娘則是二房的庶女,同樣是個軟柿子。


  新武侯夫人眼光都沒怎麼往她們身上瞥,只著重介紹了四娘:二房的嫡女。


  葛老太爺似乎不喜歡吵鬧,叫小輩們多說說話,自己便先行離去。


  男女有別,郎君們多半都已經長成,更不好久留,很快,廳中便只留了府中的六位女郎。


  喬毓林林總總的見了這麼多人,腦袋不禁有些大,坐在一側開始吃點心,渾然沒有跟人說話的意思。


  新武侯夫人見她這等做派,便覺得自己腦仁兒也開始疼了,吩咐人取了新到的蜀錦,笑道:「最頂級的蜀錦,原是供奉宮中的,二弟在蜀中為官,才得了這些,你們挑幾匹喜歡的,回去裁衣裳吧。」


  她口中的二弟,便是四娘之父。


  四娘聞言笑道:「叫伯母笑話,我與五娘早先多得了幾匹,今日便不摻和了,六娘年幼,且叫她先挑吧。」


  二娘原已經看好了一匹月華錦,聞言怏怏,剜了喬毓一眼,道:「四娘說的是,且叫六娘先挑吧。」


  喬毓湊過去瞅了瞅,便見那些蜀錦花色飽滿,絢爛如霞,著實美麗,喜道:「我都要!」


  這個小賤人,貪婪自私的老毛病又犯了!


  新武侯夫人臉皮一僵,好聲好氣道:「六娘,二娘、三娘還沒有呢……」


  喬毓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手掌按在那幾匹蜀錦上:「這關我什麼事?」


  新武侯夫人真想一鞋底拍死她,只是還沒等開口,二娘便按捺不住,惱恨道:「憑什麼都給你?你也太貪心了!」


  喬毓抬起下巴,美滋滋道:「二姐姐,你的院子我住著很舒服,那些花兒也很好看,謝謝你了。」


  二娘怔住,旋即怒氣暴漲,抬手指向她,手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你說憑什麼嗎?」喬毓將她指向自己的那根食指掰回去,驕矜道:「憑我比你漂亮,還比你聰明。」


  她居高臨下的看了二娘一眼,哼道:「自己多大一根蔥自己還不知道嗎?上趕著卷餅。」


  二娘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喬毓打斷了:「一把年紀的人,吵吵鬧鬧成何體統?說來說去都怪二叔,只送了這幾匹蜀錦回來,誠心想叫我們吵嘴嗎?」


  置身事外的四娘:「???」


  新武侯夫人從來沒見過這樣一張嘴,能將黑的說成白的,她正覺荒唐,卻見喬毓忽然轉向自己,頓覺渾身都不自在起來,只聽喬毓問道:「阿娘,你有沒有法子,從別處再弄幾匹蜀錦來?」


  新武侯夫人冷不丁成了焦點,又氣又怒:「我如何能有辦法。」


  喬毓冷笑道:「阿娘,你可真沒用。」


  新武侯夫人:「……」fuck!


  「好了碧池,」喬毓趾高氣揚道:「抱好我的蜀錦,咱們回去了,仔細別弄髒,否則,可仔細你的皮。」


  自從跟了六娘,碧池覺得自己的人生賊刺激,擦著冷汗,在所有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中,抱起了那幾匹蜀錦。


  二娘氣怒至極,面黑如墨,彷彿馬上就能吐出一口黑血,新武侯夫人也是如此,唯有她身後的中年婦人近前攔住,忍著怒氣,不滿道:「六娘子,二娘與你是同胞姐妹,最親近不過,你如此行事,太沒規矩,怕要傷了姐妹情分。」


  喬毓上下打量她,道:「你是誰?」


  新武侯夫人勉強忍住怒氣,僵笑道:「這是我的陪嫁女婢,也是你二姐姐的乳母,六娘,不可無禮……」


  喬毓一巴掌拍過去,直叫那婦人一個趔趄:「這位媽媽,你知道什麼叫疏不間親嗎?我跟二姐姐是一個娘生的,打斷骨頭連著筋,你一個外人,就敢跳出來挑撥是非?」


  「阿娘,怎麼回事,」她蹙著眉,向新武侯夫人不滿道:「你看人的眼光不行啊!」


  當然,對外公布的消息,還是說新武侯夫人受了冷風,須得靜養幾日。


  喬毓聽聞這消息,便主動前去探望,只是沒見到新武侯夫人,便被攔下了。


  「六娘來的不巧,夫人吃過葯,剛剛睡下,」 外間仆婢年歲不大,笑容柔順,禮貌而不失恭敬道:「現下怕是不好見人。」


  「這有什麼,我可以等的。」喬毓目光擔憂,徐徐道:「女兒侍奉染病的母親,原本就是應盡之份。」


  那女婢還待再說什麼,卻見喬毓冷了臉:「你是受誰唆使,竟敢攔著我向阿娘盡孝?」


  想起昨日慘遭當眾打臉的林媽媽,女婢不禁有些露怯,只是想起新武侯夫人的話,實在不敢叫人進去,神情無措的跪下身,勸道:「並非奴婢有意攔著,而是大夫叮囑,叫夫人靜養……」


  喬毓哪裡肯等她說法,放聲呼喊道:「阿娘,阿娘?!你聽見了嗎?!女兒來看你了!你睡著了嗎?!我進去看過你,也好安心,好不好?!阿娘啊——啊——啊——」


  她的聲音其實很好聽,只是仍舊帶有少女的明亮尖銳,如此放聲大喊,別說是叫醒新武侯夫人,即便是想叫醒過世多年的前任新武侯夫人,都沒有任何問題。


  那女婢其實沒撒謊,新武侯夫人此時剛睡下沒多久,藉此勉強躲避開那副叫自己厭惡至極的嘴臉,冷不防又在睡夢中聽到她呼喊,登時從床榻上彈起。


  她神情惶恐,蠟黃的臉上還有些心有餘悸:「駭死人了!我方才夢見那小賤人來了……」


  世子夫人守在婆母床前,眼見她詐屍一般坐起,不知怎麼,就想起那句「垂死病中驚坐起」來,勉強忍住笑意,低聲道:「阿娘沒有聽錯,六妹的確來了……」


  新武侯夫人面孔有一瞬間的扭曲,定了定神,才聽見外邊兒的呼喊聲,她扶住床柱的手捏起了青筋,深吸口氣,道:「叫她進來吧。」


  喬毓進了內室,便見新武侯夫人陰著臉坐在床榻上,額頭上勒著抹額,臉色蠟黃,不甚精神的模樣。


  她差點兒笑出聲兒來,好容易忍住,揉出一個擔憂不安的神情來,關切道:「阿娘,你這是怎麼了?」


  新武侯夫人飽經折磨,幾乎要戴不上從前那副慈母面具了,好半晌才忍下去,嘆息道:「六娘,阿娘知道,你從小在外邊兒長大,好些規矩上的事情不太明白,但你現在歸府了,便要拿出高門女郎的氣度來,不要叫人笑話……」


  喬毓只聽到一半兒,便打斷了她。


  她歪著頭,天真無邪道:「阿娘,你生病,難道是因為我嗎?」


  是不是因為你,你心裡沒點兒逼數嗎?

  新武侯夫人在心底冷笑,卻不好撕破臉,只得道:「阿娘染病,與你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因為受涼……」


  「阿娘,我都明白的,」喬毓握住她的手,真情實意道:「你不要再說這些假話來糊弄我了。」


  你都明白?


  這小賤人今天倒很上道兒啊!


  新武侯夫人被喬毓氣的次數太多,現下見她略微有點懂事的兆頭,即便只是一句話,竟也生出幾分詭異的欣慰來。


  她滿意的頷首,正待握住拉住喬毓,表現一番母女情深,卻聽喬毓憤憤道:「說來說去,總是二姐姐的錯!若非她一意縱容,林媽媽怎麼敢如此無禮?!區區一賤婢耳,竟敢對著我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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