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美色傾國得人心
哎呀,白指揮使,真是貌美,人慘!
——從小被生父狠心送走,離家十多年之後,原本訂好的親事又因為父親和岳父的算計而告吹,這還不算,現在他明明是破了疑案的功臣,反倒要受到謠言所擾,損害聲譽!
話本中對於離家的痛苦,退婚的憤怒都進行了藝術化的抒情描寫,讓眾女唏噓不矣,同情淚流,而永定侯的狠心作為以及之前那些人言之鑿鑿傳播的流言,卻引發了眾怒!
話本中的故事又被譜成了唱曲,很快在京都中流傳開來,整個案件的真相以及種種內情,也得到了大規模的澄清。
在沒有任何通訊工具的古代,人員流動最大最雜的地方無非青樓酒肆,口耳相傳的力量不容小覷。
自從當年的品美夜宴成名,白亦陵在晉國的人氣一直很高,只是他調任澤安衛指揮使在明面上執行任務的的時間並不長,不少人只聞其名,未見其人,並不知道這第一美人是如何美法。
直到書中畫像一出,再由之前見過白亦陵的人繪聲繪色地證實,頓時引得無數才子佳人心嚮往之。
長得漂亮的人蒙受冤屈,是這世上頂不能忍受的事情,當下有不少人對謝泰飛和王尚書口誅筆伐,甚至在之前謠言傳播中疑似出力的劉大將軍府還接到了不少彈劾,指責他們教女不嚴,袒護不成,又思報復。
【美色傾國,大得人心,積分:+50。】
聽到系統的提示音,白亦陵道:「你老實告訴我,這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系統義正辭嚴:【本系統除了按規定增加或減少積分,從來不會在不經宿主同意的情況下做出任何不當舉動。】
「嗯?」
【……不收積分系統怎麼可能白乾活?】
「很有說服力,信你。」
話本上的內容傳的沸沸揚揚,完全蓋過了謠言,如果不是系統,那麼一定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白亦陵第二天休沐的時候,對著面前堆了滿桌的美人畫像苦笑:「但這位筆墨齋先生實在是出手不凡,影響力非常,我倒真有點想見識見識他到底是何方神聖了。」
簡直不知道是要幫他還是要坑他。
求仲站在白亦陵旁邊幫忙整理畫像,聽到他的話,低聲說道:「有種說法,筆墨齋似乎是臨漳王手下的一個暗樁。」
求仲不是普通的小廝。他當年因為辦錯了事被毒打,奄奄一息的時候被白亦陵想辦法一起從暗衛司弄了出來,從此就一直跟著他。
白亦陵心裡從來沒有把求仲當奴僕一樣對待,他深知求仲的本事,聽他這麼說便笑了笑:「你也聽說了?這件事沒有得到證實,我覺得……臨漳王應該不會再理會我了吧。」
不過這方法倒是很像陸啟的風格,強硬有效,不計後果,更加不會在意自己這個當事人的意願。
求仲不好接這個話,躬了躬身,沒有回答。
白亦陵隨手翻了翻,他面前這些畫像中的女子,有的天真嬌憨,有的明艷動人,環肥燕瘦,應有盡有。
論相貌官職和人品,他本來就樣樣都不差,又不跟長輩住在一起,即使嫁過來也不需要立規矩。白亦陵這親被退的舉國皆知,更是引起了不少女子的憐惜愛慕之情,就是現在門口還圍著不少的媒婆,根本就沒被放進來。
宋嬤嬤喜滋滋看著這些畫,說道:「遐哥兒,你若是有相中的,便趁著這個機會挑一個也好。」
白亦陵道:「我不挑。阿姆,實話告訴你,她們這樣如狼似虎地過來,我這心裡實在是……有點害怕……」
宋嬤嬤嗔道:「這孩子!」
白亦陵心裡盤算,不管筆墨齋是怎麼個想法,他也不能任由事態發展,現在要解決這件事,唯有上書……
這邊正琢磨著,求仲已經又在旁邊說道:「還有一件事,六爺今天休沐,大概不知道……早朝時淮王上奏,說是現今市面上的有些本子影射官員,應當整飭,不能任由民間私印。」
白亦陵心裡正盤算的事突然被說出來了,愣了愣:「什麼?」
求仲以為他是擔心,說道:「六爺放心,摺子裡邊沒提您,只說了別的話本中另外幾個翰林院學士的畫像被做成插畫那件事。淮王的提議皇上從來都沒有不準的,當場就批了。您且寬心,過幾天這波風頭肯定能過去。」
求仲精明能幹,消息也靈通,這件事白亦陵還真的不知道,聽到他低聲道來,心中不覺微微一動。
「淮王不是失蹤了嗎?已經回府了?」
求仲道:「好像是前幾天自己就回去了。」
白亦陵點了點頭,淮王的上書如同一陣及時雨,正好在無意中幫了他一個大忙。
這樣一來,案子的真相已經成功散播出去,該知道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而另一方面,如果能借著這個整飭的機會將剩下的書籍全部禁了,也能給他減少很多麻煩。
想起書里的情節,白亦陵覺得,陸嶼可真是個好人啊。
他在府中待了大半天,一直聽見外面吵吵鬧鬧,久久不散。站在高處的閣樓裡面向下望,只見前門後門黑壓壓一大片,全部有人圍堵。
不光媒婆們賴在那裡吵鬧,還有不少人是沒見過如此盛事,特意過來看熱鬧的,不知道的可能會以為他這是被抄家了。
照這種形勢,別說是人,就算連條狗恐怕都不能從大門口完完整整地走出去。
白亦陵拍了下腦門,果斷回房間換了件不起眼的樸素青衣,清奴在後面追著問他:「六爺做什麼去?還在家用飯嗎?」
白亦陵大步流星地將她甩在了後面:「出去透氣,你們吃吧。別跟著我,莫讓媒婆看見啊!」
他爬到後院牆邊的大樹頂上觀察了一下形勢,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從樹枝上長身而起,向著旁邊不遠處的一座矮棚飛身躍下,繼而輕飄飄在牆頭上一按,無聲無息,成功脫逃。
此時外面的天氣有些陰沉,北風夾著小雪撲面打過來,人人低頭疾行,倒是也沒有注意到白亦陵。
他舒了口氣,有種逃脫牢籠的感覺,順手在街邊買了袋象棋小酥,拎在手裡溜溜達達地往前走。
迎面一陣輕柔的兒歌聲傳來:
「乖寶寶,乖寶寶,且看天上寒星墜了。
杜鵑年年唱歌謠,血淚和歌聲渺渺。
風婆婆吹雜草,雪花陣陣飄。
冤苦冤苦,又哭又笑……」
白亦陵聽著這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腳步一頓,向著傳來的方向望去。
不是他好奇心重,而是這歌聲實在是太過詭異恐怖了。星星、鳥兒、風婆、雪花……這些意象幾乎每一首童謠中都會出現,卻是頭一次讓人覺得組合的如此凄慘。
偏生哼唱兒歌的女子聲音中似乎還帶著隱隱的笑意,這樣隨風隨雪飄來,更顯斷斷續續。
白亦陵看到一個蓬頭赤腳的女人迎面走過來,手裡抱著一個襁褓,一邊搖晃,一邊唱歌,她周圍的行人都露出了驚恐的表情,紛紛加快腳步四散開來,躲避這個女人。
他也向路邊讓了讓,瘋女人就擦著他的肩膀走了過去。她的一抹髮絲被風揚起,劃過白亦陵的肩頭,讓人心裡也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
旁邊有兩個人悄聲議論:
「這是不是聶公子那個瘋了的小妾又跑出來了?怎麼孩子死了這麼多天,她的神智還沒清醒過來嗎?」
「唉,兒子慘死,當娘的心裡又怎可能不難受呢?這孩子也是可憐,屍身不能入土為安,恐怕都快被她這個瘋了的娘給揉爛了。」
「……吳兄,你說的這話,好生噁心。」
他們口中的聶公子是指聶太師的獨生子聶勝,這女子是他在一年之前娶的小妾,人長得漂亮,一直很受寵愛,可惜她前幾天生了個兒子夭折了。
小妾因為這件事悲痛過度,整個人都變得瘋瘋癲癲的,成天抱著屍體不肯下葬。
先前說話那人又道:「我聽說聶家怕她發瘋,前幾天已經把人給關起來了。難道她自己又偷偷跑出來了不成?」
他這邊話音剛落,就見長街的另一頭跑過來一隊拿著鎖鏈的家丁,打頭的那個人大喝道:「人在那裡!把孩子的屍體搶過來,把她帶回去!」
這一聲大喝之後,家丁們紛紛衝上去將女人包圍起來,有人去搶她手裡的孩子,有人企圖用鎖鏈將人帶回去,女人立刻激烈地反抗和哭喊起來,用力將孩子往自己懷裡按。
她嘶聲喊道:「別搶我的孩子!給我!給我——」
混亂之際,引得不少人圍觀,正在這時,剛才說話的兩人忽然見到眼前青影一閃,原本站在他們身邊不遠處的一個青衣男子瞬間插/入了爭執的女人和家丁中間。
他左手一抬,抓住一條砸過來的鐵鏈,借勢一個閃身,右手已經倏地探出,竟生生將那個被女人死按在懷裡的襁褓搶了過來,隨後向後倒躍,衣袂飛揚之間,整個人已經站在了稍遠一點的空地上。
正是白亦陵。
那些家丁奉命來捉主人的瘋妾,女人不管不顧,本來就難纏,他們又不敢太下重手,正是手忙腳亂之際,實在沒想到街頭還有人如此喪心病狂,連死孩子都要搶。
當下有幾個人怒喝道:「你幹什麼!」
白亦陵高聲道:「等一下各位,這孩子似乎沒死。」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試孩子的呼吸,結果說了真話偏偏沒人相信,瘋女人聽不懂,衝過來要搶孩子也就罷了,那些家丁也紛紛圍了上來。
打頭的家丁怒道:「胡言亂語!你剛剛冒出來,又知道什麼?孩子是她從墳里挖出來的,怎麼可能還活著!快給我!」
白亦陵開始也沒想管這件破事,他是無意發現這孩子還活著,怕他在搶奪中被瘋女人活活勒死,這才將人抱了過來。此時急著救人,眼看這幫家丁還夾纏不清,眉頭一皺,就要出手。
但手還沒抬起來,斜刺里忽然伸出一柄摺扇,一格一挑,甩到面前的鎖鏈瞬間被反震回去,方才一擁而上搶奪孩子的家丁們齊齊退出數步,驚呼聲接連響起,一時亂作一團。
來人頭都沒回,反手將扇柄向後一戳,掙扎的瘋妾被點住了穴道,也動不了了。
白亦陵只能看見他一個背影,但見對方的身材修長挺拔,頭髮用金冠束著,身上是一件黑色的錦袍,袍角隨風揚起,上面繡的一隻振翅白鷗亦彷彿翩翩欲飛,綉工極為精良。
他忙著救孩子,匆忙道聲「多謝」,那人在他前面微微側頭,露出小半面輪廓優美的側臉,語氣緩和地說:「兄台莫客氣,還是快些救人吧。」
這舒緩的語調中還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白亦陵沒有注意,略一頷首,凝聚內力,並指向著孩子的幾處要穴點了下去。
從剛才白亦陵搶孩子開始,局面便開始混亂,直到這時候才稍微平息下來。打頭的那名家丁仔細打量,只見這個剛剛出現的年輕人氣質清貴俊雅,容貌俊美絕倫,唇邊噙著一抹淺笑,正也在看著自己這邊。
他掃到對方腰帶上綴著的美玉,心中猶疑,語氣客氣了一些,拱手道:「公子,我們是聶太師府的家丁,現在要帶府上的人回去,還請行個方便。」
白亦陵不想引起這種誤會,百忙之中又抽空重複了一遍:「孩子沒死,但是凍暈了,等我把人救過來就還給你們。」
他衣著樸素,又在救人,說話的時候頭都沒抬,家丁臉上露出不屑之色,說道:「那孩子早就死了,我親眼看著他咽氣……」
擋在白亦陵身前的陸嶼眉峰一揚,面對別人的時候可沒有那份好脾氣,冷冷道:「他說沒有。」
家丁一噎,這時候倒真的很想反問一句——「他說沒有,你就信么?」
這孩子是他們府上多少人看著的,已經死了好幾天了,要不是正值隆冬,屍體都要爛了,怎麼可能沒死!
對方態度越是堅決,他心裡越是沒底。這年頭邪術很多,家丁生怕對方有什麼陰謀導致另生事端,那他回去也沒法交代。
他皺眉道:「這孩子要是真的沒死,剛才被這樣爭奪又怎會不哭?公子,我看你和這小子也不認識,為何要把他說出來的話當成金科玉律一般!可小心,多管閑事,惹禍上身!」
話音剛落,白亦陵懷裡的孩子就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啼哭。
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