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心底事
白亦陵看見畫像之後,也沉默了。就算對王海雲沒感覺,他也確實是被戴了綠帽子,如今看到自己的競爭對手,心情不免微妙。
兩人面面相覷,白亦陵道:「這人,會不會是很有才幹?」
才幹,還確實是真的有。
郭偉河其貌不揚,倒是繼承了郭家人的經商天賦,將幾處產業都經營的風生水起,他雖然還有三個高大健朗的弟弟,但在郭家,郭偉河依舊擁有著絕對的話語權和財政權。
他的死訊剛傳出時,很多人都猜測這是一起爭奪家產的大案,結果哭的要死要活痛不欲生的反倒是郭偉河那幾個兄弟——大哥在的時候,郭家日進斗金,他們只負責提籠架鳥,喝酒聽曲,現在壓力驟增,簡直差點想跟著一塊去了。
白亦陵默了默,將卷宗翻過一頁,說道:「郭偉河也是個傳奇人物……嗯?他是在大溪橋那裡落水的,和咱們這邊距離不遠吧?」
盧宏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在他的濾鏡之下,自己這位上司絕對可以算得上是這世間最完美的男子,人人想嫁。
就算是郭偉河真的很能掙很有才,那也比不上白亦陵官職在身,容貌出眾,雅擅詩書,武藝不凡啊!
這王小姐的審美奇葩到這種程度,只能感嘆一句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瞎了雙目。
他心裡直搖頭,聽到白亦陵這麼問了,於是說道:「不錯,穿過兩條街就到了,但我還沒有來得及過去。」
郭偉河並非官身,他的死亡也沒什麼出奇之處,別說這案子用不著白亦陵過目,就算是盧宏都沒有參與,他調查出來這些結論之後,就先趕著給白亦陵彙報來了。
兩人說到這裡,原本趴在桌角軟墊子上的狐狸忽然走了過來,旁若無人地往兩人中間一擠,爪子就踩在了卷宗上面。
身為一隻系統認證的霸道總狐,他無論做什麼事都有一種坦坦蕩蕩氣勢逼人的勁,盧宏前一天試圖擼狐狸的時候被撓過,見狀「哎呦」一聲,連忙向後躲。
不過這次狐狸對他不感興趣,而是站在原地看著卷宗,就好像懂得上面寫了什麼一樣。
「哈哈哈,他還想看看咱們說什麼呢!」
盧宏反應過來,看的有趣,還是沒忍住手痒痒,極快地向小狐狸的尾巴尖上捏去。
狐狸迅速轉身,「啪」地一爪子將他打開了,要不是白亦陵手快,恐怕又得給他添上三道血痕。
白亦陵道:「你可別小看它,這狐狸都要成精了,說不定還真明白。」
他說話的時候還給小狐狸順了幾下毛,盧宏眼睜睜地瞧著這狐狸沒躲,反倒將一雙眼睛彎起來,看著就像在笑一樣。
他忽然有種微妙的、被歧視了的感覺。
陸嶼讓白亦陵摸了幾下之後,一偏頭咬住了他的袖口,將他輕輕向著外面拉扯。
白亦陵道:「咦,你要幹什麼?」
陸嶼有話不能說,只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瞧著他,也不松嘴,盧宏道:「好像是要帶你去哪。」
陸嶼帶著他們去了方才說過的大溪橋——郭偉河淹死的地方。
盧宏道:「咦,他真的能聽懂咱們說話!」
白亦陵注視著水面:「所以他一定不會平白無故地帶咱們來到這裡。」
小狐狸的絨毛在風中晃動,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
盧宏道:「難道郭偉河的死有疑?可惜人死了有一陣子,只怕證據也不好找了。嗯……會不會這條河有什麼問題呢?」
白亦陵打量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你可能猜對了。」
盧宏一愣,向他瞧了一眼,卻正好看見白亦陵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徑直順著河畔的斜坡掉了下去。
此時只是初冬,河面雖然結冰,但並不牢靠,掉下去只會比平時更糟。
他大驚失色,叫一聲「六哥」,不管不顧地撲上去就要抓,結果雖沒抓住人,白亦陵的身體竟然在距河水不遠處的地方停住了。
盧宏撲了個空,趴在那裡向下看著,小狐狸大搖大擺地從他身上踩過去,跑到了白亦陵身邊,尾巴從盧宏的鼻子尖上掃過去,怪癢的。
盧宏:「……」
白亦陵回身沖他招了招手,說道:「要不要下來體會一下?」
盧宏還沒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見白亦陵都招呼他了,於是也沒有多想,學著白亦陵的樣子就滑了下去,然後恍然大悟。
他自己親自實驗,不需要別人言語解釋也明白了疑點出自哪裡。
原來這河岸看著陡峭,實際的坡度上陡下緩,如果是不小心掉下去,還沒落到河裡,就已經被卡住了。
這就代表著郭偉河不可能自己失足落水!
盧宏驚道:「這狐狸,還真聰明!」
白亦陵道:「辦案子的連只狐狸都不如。」
陸嶼:「……」
盧宏道:「當初是誰辦的案子,竟會如此草率!這可不應該。是不是有人故意隱瞞了線索?」
他說完這句話,立刻就想起了楊准:「六哥,我回到衛所之後立刻就查,多半就是楊准乾的!」
白亦陵背著手站在岸邊,眺望著這片看似平靜的湖面,風將他的衣袂吹起,颯颯作響。
他冷靜地分析道:「的確,除了他很難再想到其他人有這個嫌疑。但楊准這個人,從誣陷我,到疑似謀害郭偉河,他做的這些事總得有個原因,一開始我以為關鍵點在我,現在看來除了差錯,關鍵點應該在於王家。」
盧宏被白亦陵說的愣了愣,然後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開始楊准當眾誣陷,大家都以為是他跟白亦陵有仇,才會往自己的上級身上潑髒水,而現在看來,或許他的行為目的不在於陷害白亦陵,而是跟王家有關係。
盧宏道:「對!郭偉河是王小姐的情人,楊准殺了郭偉河,又扯進了王尚書慘死案,說明他跟王家郭肯定有聯繫!……難道這兩個人都是他殺的?他跟王小姐有仇?」
白亦陵搖了搖頭,皺眉沉思,盧宏又道:「如果真是那樣,郭偉河也挺可憐的,他們家雖然有錢,但那些人身體上或多或少都有點不足,畏寒體虛,身材矮小……」
白亦陵突然道:「等等!」
盧宏嚇了一跳。
白亦陵道:「畏寒?郭老爺怕冷嗎?我依稀記得你彷彿說王尚書是與他約好了,當天中午要去吃古董羹?」
古董羹其實就是當時的火鍋,盧宏想了想道:「是我說的。現在是冬天,郭老爺怕冷,最喜歡吃那種熱氣騰騰的東西。他所在的包廂都要提前一個小時燒炭加暖……」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了。
白亦陵道:「你也發現了吧?王暢的衣扣要著起來,一個關鍵點就是溫度高!他當天會穿那件衣服,會去見郭老爺,這樣就可以滿足死亡條件了,也就是說,這兩件事一定都在兇手的計劃之中!」
盧宏悚然道:「這,這……因為跟郭家合作的起初畢竟是劉氏,他們的會面王夫人都知道的,你的意思是……」
白亦陵緩緩點了點頭。
盧宏咽了下口水,想起王夫人在王暢剛死時的哭泣,指認芳草是兇手的憤怒,以及表現出來那副好似莽撞暴躁的樣子,心裡忽然一陣發寒。
他道:「六哥,那我現在帶著人去王尚書府,再徹底搜查一遍!」
他們先前已經一一盤問過王尚書府中的丫鬟小廝,只是死者畢竟是朝廷命官,總不能連帶著將夫人小姐的卧房都一起搜查,現在倒是有了正當的理由。
白亦陵道:「你回去帶人吧,那我直接從這邊過去。對了,楊准也押上。」
盧宏答應了一聲,連忙去了。
白亦陵站在河岸邊上等了片刻,陽光綿密,湖面沉靜,岸邊枯草隨風輕搖,天邊的雲呈絲絮狀。
陸嶼仗著自己這時候長得可愛,體型又嬌小,爬到了白亦陵的肩頭坐下,跟他一起朝著遠方望望。
白亦陵道:「咱們也走吧,要不是為了這件案子,我還真是懶得再上王家的門。這人活著也真累,哪天少用了那麼點頭腦,說不定整顆腦袋都乾脆就保不住了。」
陸嶼豎起的大尾巴拍打了一下他的後背。
白亦陵帶著他轉身離開河岸,又嘆口氣:「想想我這幾個月來背過的黑鍋,更是數不勝數,無法解釋。比如我對臨漳王,再比如刺殺五皇子……」
陸嶼說不上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
這個人第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是個刺客。打鬥中他無意中扯下了對方的面巾,沒想到露出的是那樣一副好樣貌。
當時只覺得真是白瞎了。
但是第二回再見,白亦陵卻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不但給他治傷,帶他回家,請他吃飯……
還朝夕相處,動搖他心。
陸嶼能夠察覺出這件事當中絕對有疑點,但到了這個份上,其實白亦陵是不是那個刺客對於他來說都不是很重要了。
——畢竟立場不同,各為其主,他能理解。自己不是也派手下追殺人家來著嘛。
結果都已經想通了不再計較,偏生白亦陵又冒出來了這麼一句話。
陸嶼的尾巴不知不覺地豎起來,直直地立著,上面的毛都炸了起來。
白亦陵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懊惱道:「那些事明明都不是我乾的啊!其實我對淮王這個人印象不差,他的人設看似紈絝霸道,實則胸有丘壑,如果一直好好活著,天下都能多太平幾年。」